第194章 天人永隔
“嗯!”林蕭蕭胡亂地將頭發往後攏了起來,找到一根皮筋將頭發紮起。
李姐上前攙扶住林蕭蕭,低聲說道:“走吧。”
兩人互相攙扶著走往通向太平間的路,越靠近太平間,林蕭蕭越發膽怵。她開始害怕待會見到林母時的場景。她想停止腳步,想掉頭就跑。
或許是因為“近鄉情更怯”吧!她扶住額頭,定定神,繼續往前走。她知道作為林母唯一的女兒,是不能落荒而逃的。即使前麵的荊棘是刀山火海她也要勇往直前。
通往太平間的路似乎特別長。林蕭蕭似乎是耗盡了渾身的力氣才靠近那扇厚重的不鏽鋼門;等真的站在門口時,她又覺得這條太短,短到她還沒想好待會見到林母時該以怎樣的心情去麵對。
林母這次是犯病是突發性的,經過醫生診斷,並不是由情緒激動引起的腦血管爆裂,而是之前多次的病情反複,腦血管壁早就薄的不堪負重。
可在林蕭蕭心目中,林母這次的犯病就是因為她引起的。她悔恨不已。一直苛責自己,如果沒有跟母親爭執,沒有堅持要留下孩子,林母可能就不會死。
看太平間的是一個幹癟的小老頭,大概長期生活在這種陰沉沉的環境裏,小老頭滿臉陰鬱的神情,看起來很不好說話。
他此時正坐在不鏽鋼門旁邊的一小隔間裏,小隔間的門緊緊關閉著,隻開了一扇小小的玻璃窗戶。
“你好。”林蕭蕭站在窗戶前哽咽地對小老頭打招呼。
“什麽事?”小老頭陰鷙的抬了抬眼皮,隨即又低下頭看手裏的報紙,翻了翻嘴皮,很是嚴肅地問林蕭蕭。
“老朱,我們來看看昨晚十一點多送來的逝者,是這位姑娘的母親。”李姐邊摟著林蕭蕭,邊對看管太平間的小老頭說道。
原來那小老頭姓朱。李姐在醫院裏工作多年,她與醫院裏的一些同為底層階級人員大多認識,比如眼前的老朱就是。
老朱為難地搖搖頭,總算是抬起頭正眼看人了:“小李,你在醫院也幹了十幾二十年活了吧?你難道不知道醫院的規矩?進了太平間的,哪能想看就看。”
小李?嗯,也是,李姐是四十多,在林蕭蕭麵前她確實訥訥感稱為姐,在更大年紀的人麵前隻能稱為小李了。
聽聞老朱的話後,原本就眼眶泛紅的林蕭蕭更是忍不住了,眼淚嘩嘩直流。
“你就讓我看一眼吧!好不好?那是我媽媽呀!都是因為我,我媽才會離開,你就讓讓我看看吧,不然我這輩子都會不安心的。”林蕭蕭雙腿癱軟,全身依靠在李姐身上,求助般地看向李姐。
她寄希望於李姐與老朱的交情上。暗想如果此時此刻讓她下跪就能看林母,她也會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
老朱堅決地搖搖頭,不留情麵地拒絕林蕭蕭的請求:“不行。這是規矩,我不能破壞醫院的規矩,要是被人知曉,我的飯碗都會不保。不行的。姑娘你回去吧。”
林蕭蕭緊緊抓住李姐的袖子,梨花帶雨地問:“李姐,能有什麽辦法幫幫我嗎?”
“老朱,朱大哥,你就看在這女娃一片孝心的份上,讓她進去看看一眼吧。啊?”捉著李姐抹了一把眼淚,“你瞅瞅這娃,多可憐。她爸才去世,她媽又離開了她,她肚子裏還懷著一個小的呐!你忍心看她這麽難過嗎?你就破例一次,行不?”
“哎,小李。你也真是不懂事。醫院的規矩又不是我定的,我能怎麽辦呢!”那姓朱的老頭很是倔強,可以說是油鹽不進。
林蕭蕭忽然從口袋裏摸出皮夾,將皮夾裏的錢全部拿出來,塞進李姐的懷裏。
李姐看著這些錢自然懂林蕭蕭的意思。她將林蕭蕭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做好,隨後推開老朱小隔間的門。
將門關嚴實了,又把窗戶關上,把錢放在老朱的桌子上,好聲好氣地說:“朱大哥。你就當幫幫我的忙吧。好不?這是那女娃的一點心意,你啊,也別嫌少,拿著買點酒喝喝。”
李姐把門窗關起來就是怕被別人瞧見,那還真是有口難言了。
俗話說的好“有錢能使鬼推磨”,一大把紅紅的鈔票堆在老朱麵前,說不動心是假的。
老朱看太平間工資低不說,才兩三千一個月,還被人嫌棄,走到哪別人都用厭惡、恐懼的目光注視。
連去食堂吃個飯他都要避開高峰期,拿著自己的碗去打飯再帶回小隔間吃。
難得有人如此高看他,求著他辦事,他的虛榮心膨脹起來。但同時他又是有點一根筋的人,所以他看著眼前的紅鈔票,又是心動又是糾結。
李姐抓緊拿錢就往他兜裏塞,邊塞邊勸說道:“你別嫌棄就成。這事就咱們三個知道。”
老朱到底是凡人,麵對金錢的誘惑抵擋不住,沒有阻止李姐把錢塞他口袋,也就是默認他願意接受這筆賄賂。
有句話怎麽說來著的,不怕受賄人嫌錢少,就怕受賄人不肯收。那不肯收可就說明問題大著了,辦事絕對沒戲。
全部的錢都進了老朱口袋後,口袋木訥地囁嚅道:“哎,小李,你這不是為難我嗎?你這樣我很難做人啊!”
或許是見老朱接受了那筆錢吧,李姐的心也寬鬆些許,她輕搡了老朱一把:“行啦,你就當行好事,為自己積德吧。你瞧那姑娘多可憐,真的,要不是她和她媽媽人好,我也是不會為她們的事求你幫忙的。”
“哎!”老朱喟歎一口長氣,隨後拉開小隔間的門,從腰間掏出一小串鑰匙,擺出一副天都要塌下來的表情打開了那扇厚重的不鏽鋼門,“你們這樣我真的很為難。看在女娃你孝順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破例一次。不過先說好,時間不能久,最多三分鍾,超過三分鍾是絕對不行的。”
李姐跟著他走出小隔間,說道:“好的,我們知道的。”
隨後走到靠椅處扶起林蕭蕭,在林蕭蕭耳邊輕聲說道:“我們去看林大姐。”
“嗯!”林蕭蕭抿緊嘴巴感激地看著李姐。即使隻有三分鍾,對於她來說也夠滿足的了,總比一眼都看不到的好。
當太平間的門打開時,裏麵的冷氣就撲麵而來,本就寒冷的走廊裏,更是感覺到層層陰氣。
難怪每個人對於太平間都是如此避諱。
不但因為“睡在”太平間裏的都是永遠不會醒來的人,也是因為這裏陰沉的氣氛吧。
老朱按照時間找到林母所屬的櫃子號碼,拉開冰櫃。
林蕭蕭迫不及待地撲到冰櫃上去,當她看到林母緊閉雙眼安靜地躺在那一小方不鏽鋼櫃子裏時,眼淚再次泛濫成災。
昨天晚上還在與她說話的人,此時此刻一動不動、冰冷地躺在那裏,任由人呼喚都醒不過來。林蕭蕭心裏是說不出的滋味。
她緊緊咬住下唇,不讓自己的哭聲驚擾沉睡的林母。
很顯然,入殮師已經將林母的麵容化過妝。醫院有規定,死在醫院的人直接送太平間,有親屬認領的話,隔一天就要送往火葬場。所以醫院的專業入殮師已經將準備工作都做好。
死去的人與活著的人外表看起來確實沒什麽不同,他們隻是像活著的人睡著了而已。可是要知道,他們永遠不會醒來,永遠不會再與身邊的人說話、連一個簡單的擁抱都做不了。
這就是活人與死人的區別。
三分鍾還未到,老朱就急不可耐地催促她們快走,雙手做驅趕狀:“快走吧。這外頭都有攝像頭,要是被人看見了,我真的就要失去工作啦!”
林蕭蕭還戀戀不舍地拉著冰櫃邊不肯放手,嗚咽道:“不,還沒到三分鍾,你就讓我再多陪我媽媽一會吧。”
“哎呀,你這女娃是怎麽回事嘛!我好心放你進來,你可千萬別給我惹麻煩啊。”老朱確實膽子小。雖然這份工作遭人鄙視,但好歹有錢拿,有地方睡,要真失去這份工作,他年紀又大了,還不知道能去外麵找什麽工作呢。
老朱見林蕭蕭不好說話,又對李姐說:“小李,我可是看在你的麵子上才通融的,你可千萬別給我惹麻煩,趕緊讓她出去吧。”
李姐同樣是在醫院工作久了的人,知道今天這事已經很麻煩老朱了,他也給足了麵子,於是也勸起林蕭蕭來:“蕭蕭,雖然還沒到三分鍾,但也快了。明天還能在火化場看林大姐。今天我們就先出去吧,好嗎?”
要說林蕭蕭也不是無理取鬧的人,她雙眼布滿淚水點點頭:“好。”話畢,鬆開緊拉冰櫃的手,一步三回頭的朝外走去。
老朱還是有些不暢快,也可能是已經看死人看到麻木,他嘴裏一直嘟嘟囔囔:“真是的,活著的時候好好孝順才是真的,等死了再來作秀有什麽意義。還好這時沒屍體送來,不然被人撞見我可就倒大黴了。”
李姐聽到她的那些話為林蕭蕭憤憤不平:“老朱,這女娃在她媽活著的時候也很孝順的,你別亂嚼舌根。”
“好了,好了,知道了。你們趕緊上去吧!”老朱將門鎖好,對她們擺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