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 青陽之傷
丫鬟在前帶路,遊雪和阿隨走過綠蔭融融的小徑,來到一座別院前。
門外除了一個灑掃小廝,沒有別的仆人。
丫鬟也沒有踏進庭院,她垂眸輕聲說:“貴客若是有事,便吩咐阿淩一聲便好。”
說完傾身一福,便轉身離開了。
阿隨駐足院外,似是打算守著門,讓遊雪與青陽的談話不被打擾的架勢,遊雪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為何?”
“我進去無益,有事喚我。”
微微蹙眉,她正要推門進去,聽阿隨說:“南星姑娘,為何非要過明路來見青陽?”在他看來,兩人的武功修為,光是輕功便能在嶽府來去無形,根本不需要費口舌。
遊雪輕笑一聲:“凡事留懸念,稍後情報好交換,如何?”
阿隨似是聽懂了,臉色一僵。
遊雪也不管他,看了眼依然在低頭打掃不聞周圍事的小廝阿淩,深覺有意思,挑了挑眉,推門進了青陽的屋子。
屋內陳設十分簡單,走過外間,繞過裏間山河繪卷的屏風,淡淡的檀香嫋嫋,鏤空的雕花窗桕外金色陽光點點細碎透射入房間,灑下一地斑駁,床幔低垂,雲羅錦被鋪墊的床榻上,一個被綁成木乃伊似的人正扭頭看來。
遊雪很沒義氣地笑了,不知這是誰綁的?莫非是阿隨?所以他不進來?
但是青陽受傷是真的,很難為對方避開了傷口還能將他捆的結實。
遊雪放下藥箱,走到他床邊,低頭看青陽怒瞪她,她淡淡說:“為何綁著你?”
“你怎麽會來?”
遊雪也不跟他繞圈子,“我找你們家王爺,昨夜也夜探了王宮,遇到了阿隨,他便帶我來了你這裏!”
青陽聞言不知道想到什麽,眼睛通紅,“是我太魯莽,發覺涼彥異常本想將他帶出桐吾園,卻遭到了埋伏,連累平生大哥為救我身死,若非如此,王爺也不會沒及時收到消息,中了圈套不知生死。”
中了圈套不知生死?
遊雪冷眼看他表情不似作偽,傾身將他扶起,一圈一圈為他解開綁縛,“你受傷在你家王爺趕到王都之前,瑞王收到你最後一封密報便派阿隨先趕來相助,結果晚了一步,是不是這樣?”
青陽黯然點頭。
遊雪想起當時阿隨確實受顓雲澤之命帶人趕向王都,當時她並不知道什麽事,顓雲澤不提,她也沒問。
但是就在昨夜王宮中,阿隨卻說,他隨瑞王一起進宮,卻被攔在了宮外?
更奇怪的是,若是王爺要謀殺王,那麽當場抓包那麽大的事,不應該瞞的這麽嚴實,王城中絲毫沒有半分流言或小道消息傳出。
其中緣故,遊雪不知道,她以為青陽是控局的棋子之一,如今看來,青陽似乎隻是局中的棄子?
走到這一步,遊雪本想旁觀看戲,可是心中著實有些不甘。
把了脈,再觀其麵色,確實內傷嚴重,不宜動武,將他安置在自己府中,再合適不過。
大概是為了不讓他輕舉妄動,阿隨綁了他,卻不知道他個性太倔,試圖掙紮,反而更不利於傷口愈合,從裏衣滲出的血色來看,因是起了炎症。
“把衣服脫了,我幫你上藥。”
青陽果然沒出遊雪預料,一掙脫束縛,就把繩子往地上恨恨一扔,起身繞開她就要往外間走去。
遊雪唇角微勾,指尖一彈,一粒石子擊中青陽膝彎,青陽一個趔趄跪倒在地,似牽扯到腰間的傷,疼得齜牙咧嘴。
“你要去哪?”遊雪問。
“姑娘何必明知故問,在下去救王爺!”青陽咬牙切齒瞪遊雪。
遊雪蹲下身,扯了扯青陽衣袖已經與胳膊黏連的傷口:“這樣去救你們家王爺?青陽,在我印象中你可不是這麽莽撞的人?”
青陽一愣,可是他不知為何,自從眼見著平生亂刀砍殺,他怎麽也平靜不下來,仿佛入了魔障似得。
遊雪見他緊咬牙關神色十分痛苦,遊雪猜到其中緣故,其實她可以為他抹去這抹傷痛的記憶,但她否決了這個念頭,隻輕輕歎息,又說:“瑞王是什麽人物,怎麽會輕易被人害了,”她托住青陽胳膊將他扶起來,“更何況,王都城中沒有任何關於瑞王伏罪的消息,所以我們還有時間,你先養傷吧。”
見青陽回坐到床邊,遊雪撚了一撮藥粉投進了香爐之中。
在她手寫藥方之時,就見青陽已經倚在床邊沉沉睡了過去。
遊雪這才上前解開了他的衣衫,仔細查看了他的傷口,肋骨斷過,但已正骨,看來府中郎中正骨手段十分高明,也看得出當時敵方下殺手欲一掌將青陽斃命,卻因什麽緩了力道。
渾身刀傷十幾處,有半數已經崩裂化膿。
左後肩至右腰側一道深可見骨的鞭傷,雖然結了血痂,可沒有愈合,鞭子上應是上了毒。
鞭子?桐吾園?
難道是鳩羅幽?她記得飛鷹堡林外初遇鳩羅幽時,她就是甩著一條如靈蛇般的鞭子出神入化。
那麽鳩羅幽在桐吾園中無疑了。
花了半個時辰,才終於將所有傷口一一清理重新包紮,她心中已經有了計較。
遊雪收拾好藥箱的時候,香爐中的藥香也散盡,聽見外間腳步聲響起,轉眼阿隨踏步繞過屏風,身後那小廝阿淩也隨後進來。
此時近看,少年約莫十來歲的年紀,剛才遠遠看著不覺得,瘦的十分驚人,衣袍幾乎是掛在衣架上似得空蕩,五官倒長得眉清目秀,特別是那雙細長溫潤的雙眼,看著幾分眼熟,見他穩穩端著幹淨的水盆走近床榻邊,為熟睡的青陽擦拭臉和手,熟練又輕柔。
遊雪才收回略一出神的思緒,回頭見阿隨看到摔在地上的繩索皺眉,遊雪說:“雖不知嶽夫人怎麽想,但這麽綁著不行,他的傷口好不了,骨傷應已愈合,下床走動沒問題。”
阿隨似欲言又止,又沉默半晌,視線落在青陽纏滿紗布的肩膀,“隻是不想他送死。”
遊雪淡淡解釋了一句,“不會,我開的方子有安神靜心之效。”
說話間,遊雪感覺到門外有人,看了阿隨一眼。
阿隨點頭:“是嶽夫人,她十分擔心,但也不得不聽我們意見這麽做。”
遊雪不置一詞,她背起藥箱走出房間,看著天上日頭,正午時分。
邱氏靜靜立在廊下,身邊四個丫鬟隨侍左右,見遊雪出來,她踏上前,握住遊雪的手,:“我兒……如何?”
遊雪輕輕點頭,表示無礙,:“隻是青陽公子需要靜養,藥方已經交給阿淩,按時給公子服藥,半月餘便能好了。”
邱氏頓時鬆了口氣,期期艾艾的問:“那,還需要綁…”
“不用,”沒等她問出口,遊雪便說道,她看了眼阿隨,對邱氏說:“夫人不必擔心,晚輩還有事,便先回了,過些日子再來為青陽公子複診。”
邱氏急忙拉住她的手,:“怎可怠慢貴客,我已經備好了午膳,兩位用了再走吧。”
“夫人不必客氣,來日方長。”
臨走前,遊雪回頭看了眼端著水盆走向耳房的阿淩,少年步履輕快,隻是太瘦了些,看著讓人十分心疼。
走出嶽府後,遊雪輕聲道:“阿淩不是嶽府的人。”
阿隨心中一驚,不知道這女人眼神這麽犀利,“是鎮西將軍耿光淩之子,受遊…將軍一案的牽連,被冠了罪名流放,妻女死在了路上,是王爺暗中救下了阿淩。”
“嶽府不怕牽連?”遊雪沉默垂頭緩步踏走著青石板地,眸光沉沉。
“不知,這是青陽的主意,嶽大人知道,而且,阿淩似乎受過傷,不會說話。”
遊雪聽了心情很複雜,當時遊氏一案,牽涉了多少忠魂妻離子散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