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緣錯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孤墳一方，天上飄飄揚揚地落下許多白蝶似的紙錢，一身白衣的女子跪在一座墳前，那座墳隻有墓碑，墓碑上麵卻沒刻名字，女子抓起一把紙錢朝天上一撒，她的容貌姣好，卻塗了厚厚的妝，這青天白日也能把人嚇著。


  “姑娘，該走了。”身後不知何時出現個老婆子，長的慈眉善目的，語氣卻是十分不耐，直接上前將女子扯起來。


  “大娘再等一會，讓我再同我爹講幾句話。”女子似是不願，被婆子扯得站都站不穩。


  婆子聽了心裏雖然不太樂意，但還是放開了她，看著女子重新跪下，嘀咕道：“不過是個短命鬼，有什麽可講的？”女子悄悄攥緊身側的手，卻仍是半句話也沒講，又聽那婆子說道，“等你嫁進高家，那真是享福了，綾羅綢緞，山珍海味，那真是一輩子也不愁了！比你在胭脂閣好多了……”絮絮叨叨的也就那麽幾句。


  “爹，女兒不孝，未能保住您留下的屋子，而今，女兒雖說嫁入富貴人家，卻也不過是白白地守寡而已，冥婚，如此荒謬之事，女兒從未想到這種事會有一天落在女兒身上，嗬嗬嗬，爹，這是否就是因果循環？女兒曾盼著小綃死，如今這報應終是落到了女兒身上。”聲音越來越低，直到再也聽不清她在講什麽。臉上的淚一直滾落，灼痛了心，也熄滅了最後一點念頭。女子正是紫鳶，前些日子，她娘親又因賭錢輸了許多錢，正巧高家的小公子因病而死，高家不忍高小公子一個人，所以暗地裏找人配婚，出的錢也高，紫鳶的娘親聽說後，二話不說就蓋了印子，然後第二日，高家老夫人就派人將紫鳶贖了出來，聘禮什麽的馬上就送過來了。


  婆子看天色已經不早了，催促道：“姑娘，該回去了，再過五日便是姑娘與高少爺的大好日子了，姑娘也該回去準備一下了。”紫鳶聽的婆子的話，勾唇冷笑，大好日子？準備？不過是場笑談罷了。然而她還是站起身，朝著墳又拜了一下，然後跟著婆子走了。


  一間算不得完好的屋子，僅能遮風擋雨罷了，紫鳶走進屋裏，一片昏暗，媒人跟她講，要成冥婚的女子在成婚之前是不能點燭火的，說是怕衝散了陰氣。


  看紫鳶進了門，婆子便將門關上了，五日，除了娘親送食物進來過以外，都是她一個人待著，或是躺著睡覺，或是坐著什麽也不做。直到成婚這日到了，婆子早早的就把她拉起來，沐浴，梳發，上妝，一切與一般的並無不同，唯一的區別便是在做這些事時，婆子連半句話也沒讓她講。


  夜，天上曉月盡，繁星無，一片黑漆漆的，隻有天空下隱隱閃著幾點白光。紫鳶著一襲白衣，發上係了白色絲帶，偶有風吹過，卷起一角，手裏提著一個白燈籠，走在她前麵的人們手裏也都分別提了一盞。走在最前麵的是陰陽先生，嘴裏念念有詞，隻是隔得有些遠，聽不分明。


  走了不多久，便到了高家。冥婚是不能從正門過的，需得繞過正門到房屋後麵的小門。一路走進去，兩旁都掛了白燈籠，搖搖晃晃地掛在樹上，陰陽先生在紫鳶踏入高家門檻的時候就走了過來，嘴裏念著“陰陽本無界，浮生君已去。此女願為妻，從此代君生。今進高家門，便是高家人。生死不離棄，輪回命裏印。”，紫鳶識得字不多，也聽不懂陰陽先生講的是什麽，隻隱約聽懂幾個，意思大約是她嫁入高家以後，就是高家的人了，此後，無論高家發生什麽事情，她也不能背離高家。


  走到靈堂，一進門就看到了高小公子的靈位，“高陌離”三個字，是刻上去以後再用朱砂描過的。“新嫁娘，跪！”陰陽先生走到靈堂上方，舉起高陌離的靈位，然後高聲叫道，紫鳶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直到身後的婆子掐了一把她的胳膊，她才反應過來，連忙跪下，又聽陰陽先生繼續說道：“拜天地，結冥婚！”紫鳶依言轉身朝著天地拜了一下，陰陽先生又道：“拜爹娘，為兒媳！”紫鳶又轉向高老夫人那邊拜了一下，陰陽先生道：“拜夫君，不分離！”紫鳶聽到“夫君”二字，咬牙，幸好此時人們並未看到，她轉過身，朝著高陌離的靈位又一拜。


  “禮成！”陰陽先生最後喊道，紫鳶鬆了口氣，被一旁的婆子扶起然後扶到新房。說是新房，卻滿眼的白，房間裏除了白色便再也沒有別的顏色了。婆子將她扶到桌邊，倒了兩杯酒，一杯遞與紫鳶，另一杯遞給身後跟來的婦人，婦人手裏捧著高陌離的靈位，一手接過婆子遞過來的酒杯。


  紫鳶依照婆子教的，將杯中酒飲盡，然後接過婦人遞過來的，這本應是高陌離的酒，現今隻有靈位，這酒是喝不了的，就讓紫鳶代高陌離喝。隻是婦人在高陌離的靈位上澆了一點酒，然後才遞給紫鳶。


  一切都好了，婆子與婦人都退下了，隻留紫鳶與高陌離的靈位。紫鳶酒量一向不好，現今喝了點酒便已醉了，迷迷糊糊間抱了高陌離的靈位，然後在那裏嘟囔：“我告訴你啊……其實我是有喜歡的人的，他叫宮焱……嘿嘿，名字很好聽吧？雖然我喜歡他，但是我從來沒跟他講過……他也不知道……你……叫……高……陌……離是吧？你叫高陌離，對吧？我叫紫鳶，嗬嗬嗬，我把我的秘密告訴你了，你可不能說出去哦，噓，不可以說哦……”半醉中，她竟就抱著高陌離的靈位睡了過去。喝醉了也就忘了自己懷裏的隻是塊靈位，根本無法回答她，自然也無法跟別人講她所謂的秘密。


  次日，天還未亮，婆子就來拍門，紫鳶勉強睜眼，昨晚上的宿醉讓她的頭還有些疼，懷裏好像還抱著什麽東西，很硬，咯得她胸口有些疼，低頭一看險些嚇死，她居然就抱著高陌離的靈位睡了一夜？連忙鬆開，起身後退幾步，有些驚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然後開門，婆子明顯有些不耐煩了，見她開門就道：“少夫人既然醒了就隨老奴去見老夫人吧。”“大娘，稍等一會，等紫鳶梳洗好便隨大娘過去。”紫鳶低了頭說道，婆子點了點頭，紫鳶梳洗了一番，衣裳也不換了，就抱著高陌離的靈位去見高老夫人。


  高老夫人似是對她還算滿意，留她用了早飯，又叮囑了幾句，無非是讓她顧好高陌離的靈位，新婚幾日，靈位不可離開新娘身邊，須隨身帶著，而且新娘也不可出門，隻等的三日一過才能出去。紫鳶一樣樣記了，也乖乖應了，然後回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