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清明
蘇錦聽輕涵繪聲繪色地給她描述紫鳶結冥婚的事情，歎氣，雖說冥婚一事自古便有，但是蘇州這邊倒是沒怎麽聽人辦過，紫鳶也是個可憐人，攤上那麽個娘親，幾百兩銀子便將女兒賣了，此後便再也沒管過她，不論生死。
清明夜，往日熱鬧的街道在此時倒是有些冷清，漫天的紙錢以及夾雜在風裏的紙灰，一白一黑，仿若是這世間最純粹的顏色。便是這清明，也還有人放花燈，一盞不大的花燈，仔細寫上心中斟酌了很久的名字，然後小心放在水上，輕輕推了一把花燈。蘇錦低頭寫上“安堇”二字，然後將花燈放入水中，看著花燈緩緩飄走，嘴角揚起笑。
放好花燈，便坐在岸邊看天，看水，看的入神，以至於都沒發現林大人接近的聲音。“今兒個清明節，你怎麽出來了？”林大人走到她旁邊坐下，笑道，蘇錦許久沒有反應過來，直到林大人又叫了一聲，蘇錦才意識到旁邊坐了個人，轉頭看向林大人，林大人又重複了一遍，蘇錦笑道：“自是出來祭奠亡靈的，你也是？”“恩，今日清明，我來給她燒紙，但願她在陰間能過的好些。”林大人歎了口氣，仰頭看著天上，漆黑的天，沒有月光，沒有繁星，他隻是看著。
“這麽多年過去，她也早已入了輪回了吧？”蘇錦側過臉看著林大人，苦笑，他放不下那個秦家小姐，她亦放不下他。
“不，她不會，”林大人搖頭，迎上蘇錦疑惑的眼神，道，“我曾與她立誓，倘若我們之中有人先行……死去，那人必得在奈何橋上等另一人，哪怕千年萬載，也不入輪回，直到等到對方。”蘇錦聽了他的話，有些愕然，這誓言未免有些狠了。
蘇錦不語，低了頭看地，兩人沒講一會兒話，林管家就過來尋人了，說是府衙又出了事，林大人有些頭痛地嘀咕：“往年事情也沒那麽多，怎麽今年就能出那麽多事？”“又出了什麽事？”蘇錦也跟著起身，看向林管家，問，“蘇姑娘，這事您還是別知道的好，免得嚇到您。”林管家看了看蘇錦，有些支支吾吾的，“無事，你講吧，我哪有那麽膽小？”蘇錦笑歎，林管家當真小瞧了她，即便是沒有見識過血流遍地的樣子，卻也聽江引講起過，比起這個，還有什麽比這更可怕？
“那老奴講出來，蘇姑娘可別害怕。今兒有人來府衙報案，說是在回家路上看到了一具屍體，全身都沒傷口，唯獨少了頭顱。府衙的師爺已經帶人去看過了，說那具屍體死的日子已經不短了，因為衣袖裏已經有屍蟲了。現正等著大人回去處理呢。”林管家回想起師爺講的就不免一顫，蘇州城裏已經很久沒發生這樣的事了，可是近幾年也不知怎麽了，先是女子失蹤，好不容易安定了一會，卻又發生這種事。
“失了頭顱的屍體？”蘇錦聽了，倒沒覺得多少可怕，隻是有些奇怪，沒有傷痕，卻能將人的頭顱取走，那麽，那個取人頭顱的人究竟是為了什麽？冤仇？還是別的？諸如之前的以血飼琴？可是也不對……說不出是哪裏不對，隻是隱隱地覺得不似她所想這樣。
“我先回去處理這事，你也快回胭脂閣吧，你一介弱女子，若是遇了危險，也沒人救你。”林大人看蘇錦的樣子就知道，她定又是想到什麽了，隻是這些事情誠然不該讓她插手，她有她的事情要做，何況這些事也有一定得危險性，就如同上次那樣，她被金夙捉去，若非霂雪出現救了她，現今哪裏還有命在？雖說她沒有告訴他原委，但隻要花點錢，哪愁得不到想要的消息？經此一事，林大人便對蘇錦感到很抱歉，若非他，蘇錦也不會被人綁架，還險些丟了性命。
“恩，我就回去了，你也當心。”蘇錦點頭應著，還不忘囑咐道。
林大人應了後便隨林管家走了，蘇錦並沒有馬上回去，而是在河畔邊又坐了一會才緩緩走回去。
途經一座古橋，已是入夜，冷風習習，吹得人發冷。她一步步走著，耳邊卻恍惚傳來一個聲音，那個讓她懼怕的聲音，一聲聲地叫著安堇，她起初並沒有感到害怕，後來聽的久了，心裏就越來越怕，步子越來越快，那個聲音卻依舊沒有散去。
她一直走一直走，但不知道為什麽，那個聲音一直在耳邊。喬晗之看到蘇錦的時候便是這副景象，蘇錦捂著耳朵，走的飛快，身後像跟了狼似的。
笑著走上前，一把扯住蘇錦，“啊！”蘇錦絲毫沒發現喬晗之，平白走著，突然被人扯住手腕，下意識地尖叫出聲。“怎麽了？”喬晗之看著她臉上的害怕之意，臉色都有些蒼白了，連忙問道，“喬公子？”蘇錦抬眸，看到麵前的喬晗之，瞬間鬆了口氣，“你方才怎麽了？臉色這麽蒼白。”喬晗之看著她的樣子，有些疑惑，也有些……擔心。不知從何而來的擔心，看到她蒼白的臉時，他隻覺得心裏有些害怕，怕她出了什麽事。
“無事，方才隻是被石子絆了一下，倒是喬公子怎麽會在這裏？”蘇錦輕笑著道，又看向喬晗之，清明節很少有人會在夜裏出門，若非如她這般，一般人是不出門的。
“不過見天色尚早，出來走走而已，蘇姑娘又為何在這裏？”喬晗之講的並無半點不對的樣子，蘇錦隻是抬頭看天，這天色……尚早？罷了，他在這裏的緣由不管是什麽，但與她何幹？“出來見友人而已。”蘇錦笑言，他既然不肯講真話，她又何必坦誠相告？
“嗬嗬嗬，蘇姑娘這友人倒是特別，不去那些酒樓談，也不去胭脂閣談，反倒到這種地方談話？”喬晗之不知從哪裏摸出把扇子，打開，遮著嘴角那一抹似有似無的笑。
“友人不愛那等喧囂之地。”蘇錦淡淡說道，又看著喬晗之，道，“喬公子若是沒其他的事，蘇錦要先回去了。”“你……你先回去吧。”喬晗之似是還有什麽話要講，卻終是歎道，蘇錦點頭離開。
清明夜，浮生遠。漫天飄，奠亡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