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圈套(下)
天波府大門緊閉,未化的白雪覆於石獅之上,令石獅更添幾分威嚴。延嗣跳下馬背,悄悄推開府門,輕聲喚著楊洪。無人應答,延嗣心中慌張。他惴惴不安的走上正堂的石階,不想正見神色憂急的楊洪自裏麵走出,便連忙拉住楊洪道:“洪叔,家裏怎麽了?爹和哥哥們去哪裏了?”
楊洪一見延嗣,立刻拽著他走到一邊,著急地說:“七少爺,你怎麽現在回來?你知不知道老爺正大發雷霆欲拿你是問!你現在回來無疑是火上澆油。”
“洪叔,到底怎麽了?”
“唉!七少爺,你先去躲躲吧!待老爺氣消了再回來向老爺磕頭認錯或許會好些。”
延嗣心知一頓嚴懲無論如何逃脫不得,他搖搖頭深吸口氣,不顧了身後楊洪焦急的勸阻,一步步走進正堂。
見到延嗣回來,麵罩寒霜的楊業眼中登時充了血。他站起身不由分說,一巴掌重重打在延嗣臉上,緊接著又抬了腳將他狠狠踹倒在地。
“爹?”延嗣嘴角滲血,麵頰紅腫,驚駭地望著父親。
“你幹得好事!”楊業怒不可遏,抬腳又要踹。
“爹!”延平兄弟忍不住再次攔在了父親麵前。
“他作下如此有悖德行,敗壞門風的勾當,你們還要替他求饒嗎?你們也想一並受罰是不是!”楊業怒喝。
“爹,”延平看了看父親咬牙說:“孩兒們堅信七弟決不會作出這等有辱門風之事,求爹開恩!就算爹要責罰七弟夜不歸府之錯,至少也應該給七弟一個解釋的機會,否則有失公允。爹!”
“你!”楊業氣得渾身哆嗦:“好!既然你說為父有失公允,我就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楊業看著麵前的兒子們,壓下心頭怒火,接著問延嗣:“昨晚你去了哪裏?”
“爹,我……”延嗣知道爹爹一定會問起昨晚的事,於是支吾道:“昨日孩兒遇上一個朋友,因為許久未見心中高興,所以我們便去……便去……”
“便如何?說!”楊業逼問。
“飲……飲酒。”延嗣聲音低的不能再低。
“你還敢飲酒?”楊業怒焰再起。他想起潘豹所說,延嗣“拐帶”其表妹一事便怒問道:“你給我老老實實的說,你到底對人家姑娘作了些什麽?”
聽爹爹一語道破‘姑娘’二字,延嗣不覺大驚失色。他隻道爹爹已然知悉他與小瓊同遊煙翠湖之事,慌忙搖頭辯解道:“爹,我沒有!我隻是與小瓊談天而已。”
“曉瓊?當真是她!”楊業怒極。他顫抖的一指延嗣道:“還敢狡辯!我問你,現在那姑娘身在何處?”
“她……我已經送她返回家中。”
“還要說謊!你知不知道人家已經找上天波府!若非你作下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為何今晨才回府!”
“爹,我真的沒有說謊!昨晚我們,我們暢談,之後,之後,便……醉……今日一早我便送她回去了。”
楊業見兒子言語雖是怯怯,目光卻一片坦然,不免便落了心頭大石。但潘豹的言辭鑿鑿又令他決心狠狠教訓兒子一頓。他瞪著延嗣道:“徹夜不歸、違命醉酒、敗壞門風。你的膽子越發大了!今日若再縱容你,日後還不知會闖出何等天大的禍事。你聽著!你徹夜不歸該罰,違命醉酒該罰,敗壞門風更該罰!三錯並處,當鞭責六十!”他看看隨延嗣進來的楊洪說:“楊洪,家法伺候!”
“爹!”延嗣見爹爹不相信自己,不禁滿腹委屈:“爹,孩兒就算再頑劣,再不懂事,也絕不會做出敗壞楊家門風的事情。爹,您相信孩兒!”
“你還敢說!現在是人家言辭中肯的上門討要公道,而且有理有據。你還有可辯!”楊業說著,轉身催促楊洪道:“請家法!”
眾兄弟心頭大亂。他們深知牛筋皮鞭的厲害,一鞭便現血溝,何況六十鞭?那足以要了弟弟的命。兄弟幾人跪下苦苦哀求父親饒恕弟弟,奈何楊業鐵了心要厲懲延嗣,他喝令了兒子們起身道:“你們聽著,誰敢再求一聲,我便加罰十鞭,求二聲,加罰二十鞭!楊洪,家法!”
楊洪無可奈何的自祠堂取了皮鞭卻仍自猶疑。見他不肯遵從,楊業氣的一把奪了過來,一咬牙一狠心便直向延嗣身上抽去。
延嗣知道爹爹一旦動了真怒,便是如何辯解也無濟於事。他咬緊牙關,強忍著揪心的疼痛不吭一聲。延昭實在不忍弟弟如此痛楚,他悄悄離開正堂來到鴿房,倉促地寫下一行字,隨即將字條附著在鴿腿上,向著郡主府的方向放飛而去。
錦雲郡主府內,柴郡主從床上起身,輕輕走到正低頭沉思的賽花身邊坐下問:“楊夫人,在想各位公子幺?”
“郡主醒了?”賽花回轉心神,關切的問道:“郡主身子可好些幺?若仍無甚藥效,民婦便再請郎中來看。”
“多謝楊夫人。清慧承蒙楊夫人費心照料,身子已大好了。”
“這便好。”賽花憐愛的拉著清慧的手笑道:“郡主與民婦就快是一家人了,郡主何必如此客氣?這倒是要折煞民婦了。”
“楊夫人……”清慧羞紅了雙頰。
二人正說著忽見宮女秀兒手捧一隻雪白的鴿子走了進來。
清慧忽然想起自己曾與延昭以信鴿互傳心曲,心中一動,她捧了鴿子問道:“秀兒,這鴿子從哪裏飛來的?”見秀兒搖頭,她心下自然明白。她打發了秀兒退下後,輕巧巧自鴿腿處取下一張字條查看。看完,她麵色凝重的又將字條轉交賽花道:“楊夫人,這是六公子給您的。”
賽花奇怪的接過字條,隻見那字條上倉促的寫了一行小字:‘小七有難,娘請速回。’望著字條,賽花麵上頓失血色。她迫不及待的起身對清慧道:“府中有事,民婦必須先行回府,還請郡主見諒。”
清慧明白的點點頭,吩咐了府中侍衛宋傑駕了車護送賽花匆匆回了天波府。剛進府門,賽花亦顧不上詢問下人事情緣由便徑自衝進了正堂。
眼見丈夫手中皮鞭不斷呼嘯著抽打在兒子身上,賽花心膽俱裂。她再顧不得什麽夫妻之禮,猛地拔下頭上金釵生生射向丈夫手腕。楊業手一抖,皮鞭頓如弧線脫手而飛,與金釵一同掉落在地。
“你瘋了!他是你親生骨肉!你怎能如此狠心?”賽花怒視著丈夫痛聲質問。她緊摟著麵色慘白,氣息微弱的延嗣,淚水止不住的順腮而下。
“娘,我真的沒有做過!”延嗣強睜開眼睛,見自己被娘緊摟懷中,委屈的淚花終於奪眶而出。他輕喚了母親一聲,再次昏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