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相助(下)
清晨,東方泛起魚肚白。一夜未合眼的楊業拉開書房的門,負手踱步行至內堂。望著跪在堂上一個勁打盹兒的延德延昭二子憔悴灰白的臉色,楊業也自有些心疼。他走上前,拾起滑落在地的風衣,重又蓋在他們的身上。
楊業拾、蓋的動作雖輕,仍驚醒了困意朦朧的延德延昭。兩人迷迷糊糊睜開雙眼,猛見爹爹站在麵前,不由大驚,慌忙掙紮著直起身,然而腰腿、膝蓋處的脹痛麻酸就好像蟲噬般令二人苦楚萬端。若非借各自的內力強自支撐,恐怕二人早已一頭栽倒在地。
楊業看著兒子,眼中疼惜一閃便逝。他板起麵孔沉聲問道:“你們反省的如何?說來聽聽。”
“爹,孩兒們知錯了…但是爹,杜…”延德正說到這,話頭已被延昭打斷,他坦然的直視爹爹道:“爹,私放杜姑娘完全是孩兒一人的主意,跟五哥沒有任何關係。孩兒欺瞞爹娘是大錯,爹要怎樣處罰都是應該的。隻是求爹饒恕五哥。”
“不,爹。是孩兒不忍心看杜姑娘受俘,所以才求六弟相幫。六弟所受劍傷也是孩兒刺下,爹,您要罰就罰孩兒吧!”
“不是,爹!是孩兒…”
“好了!你們倆都給我閉嘴!”楊業見兩個兒子爭相認罰,眼前不覺又閃過昨夜延嗣滿是哀求的目光,心下不由得一軟。他沉聲一哼,轉過話鋒道:“若不是你娘和兄弟們屢次替你們求情,為父斷然不會輕饒了你們!起來吧!”
“孩兒謝過爹!”沒想到爹爹竟如此輕而易舉的饒過自己,二子驚喜不已。兩人待要搖搖晃晃站起身謝過父親,不料眼前昏花,膝頭發軟,‘撲通’兩聲,當真便就摔倒在地。
此時天光大亮,楊洪走進堂來準備灑掃,一見兩位少爺匍匐倒地,心中頓時一疼。他疾步上前助二人站起,扶著他們坐在桌邊,接著又端來熱氣騰騰的米粥、饅頭讓二人果腹充饑。
楊業冷眼旁觀,並不作聲,隻待延德延昭調勻內息,用完早飯後才繼續道:“雖然為父答應延嗣不再追究你們私放杜飛瓊之罪,但你二人欺瞞父母之過實不可恕。現在你們兩個就給我去祠堂思過,日落之前不得踏出半步!聽見沒有!”接著他又對滿臉不忍的楊洪吩咐道:“我知道你心疼他們,但是他們做錯事就必須受罰。你給我好好的看著他們!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放他們出來!即便夫人也同樣如是!”
楊洪深知楊業令出如山,萬般無奈之下,隻得遵從楊業之命,將二位少爺送進了祠堂…
望著沉沉的鐵鎖一道一道被緊緊拴於門上,楊業長長的歎了口氣,回身撥馬,直奔軍營…
一騎全身棗紅的快馬飛奔在廣寧街上,紅紅的馬鬃在陽光照射下,映出粒粒晶瑩的汗珠。一身錦白鎧甲的延輝撫慰的拍了拍愛馬,望著緊鄰皇城的一處金碧輝煌,琉璃彩瓦的郡主府第,不自禁的加快了腳程。
來到府前,延輝跳下馬,謙恭謹順的將自己的來意告知把守在外的三四個侍衛,並請他們代為通傳。侍衛們一見是天波府的四少將軍,便討好似的上前牽馬,又恭敬的將延輝引入府內偏廳休息。
不大一會的工夫,一襲嫩黃宮裝,笑靨如花的雲蘿郡主款款行來。她一見延輝便高興地問:“四公子,你怎麽有空過府問候?六公子他…好幺?天波府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最近都沒有…見他…”
“有勞郡主掛念!六弟他很好,隻是…”延輝躬身向郡主參過禮後,想起弟弟囑咐自己的話,急忙從懷中掏出一封書函,遞到她的手中,轉移話題道:“對了,郡主,這是六弟讓延輝待為轉交的書函,個中詳情相信六弟已在信中言明。延輝不便過多贅述。還請郡主看在六弟麵上,待為相幫。郡主,延輝還需即刻返回軍營,遲了恐軍法難恕。望郡主寬諒體察!”延輝說完又向郡主躬身一禮,急匆匆轉身欲走。
錦惠常聽延昭說起楊業治軍嚴厲,對幾位少將軍更是厲上加厲。此時又見延輝說出這番沒頭沒腦的話,錦惠心知天波府一定有事。於是她不再相問,隻點點頭道:“四公子來去如此倉促匆忙,想來府中定是出了大事。軍令如山,錦惠不便多做挽留。四公子,待我吩咐府中侍衛送你一程…”錦惠頓了頓,忽然低垂臻首:“還請四公子替錦惠問候楊將軍、楊夫人、各位公子還有…還有他…”
“延輝遵命!”延輝笑了笑,接著又躬身一禮:“郡主,延輝先行告退!”
錦惠望著延輝背影漸行漸遠,這才回轉屋中,抽出延昭寫給自己的書函仔細看了起來…
飛瓊從夢中驚醒,窗外早已遍灑陽光。她憶起夢中與延嗣攜手同遊月霞島的纏mian悱惻,但覺麵紅耳赤,心跳頻繁。她略略梳洗裝扮了一番便來到窗前坐下,手托香腮,一眨不眨地盯著斜側的天波府。
日近正午,天波府仍是大門緊閉,不見一人出府。飛瓊想到此次延德延昭冒險相助,忽然沒來由的感到一陣陣的心慌意亂。她按捺著越來越亂的心緒,又等了將近半盞茶的工夫,終是忍耐不住。她輕咬了咬下唇,回身換上俏紫羅衫,套上護腕銀圈,關上房門,急匆匆下了樓。
飛瓊站在街邊,望著不遠處的天波府,想起延嗣滿身的傷痕,心中的疼痛一陣強似一陣。她抹了抹腮邊不知何時滑落的淚珠兒,一頓足,扭頭便又朝天波府方向走去。
正在這時,突然從斜向街內行來一頂裝飾著飛鳳的華麗官轎,橫裏一側已攔在了路邊。飛瓊心中一驚,硬生生停住腳步,扣緊銀圈,預備隨時射出那蓬蓬如雨的銀針。此時從官轎中娉婷走出一位身著嫩黃羽衫的明艷少女,舉手投足均透出一派皇家風韻。她率真的打量著眼前黛眉若蹙、粉麵桃腮的飛瓊,心中一時讚歎不已:無怪七公子為她吃盡苦頭。清雅脫俗,果然不同於普通女子。
飛瓊見這黃衫少女一派率真,暫時放鬆了腕上銀圈,柔聲道:“不知這位姑娘攔住小女子,意欲何為?小女子有要事在身,姑娘若是認錯了人,還請借步前行。”
黃衫少女輕輕一笑,小小酒窩如杏花般綻放開來。她搖搖頭:“若杜姐姐所說要事乃是前去天波府相見楊家七公子,小妹不得已,隻好阻攔姐姐了。”
“什麽!你?你到底是誰?”飛瓊被少女所言驚得‘蹬蹬蹬’連退數步,花容立時失了血色。
“姐姐莫怕!”黃衫少女上前一步拉住飛瓊道:“錦惠是替楊延昭楊六公子在此相候杜姐姐。六公子他…”錦惠明眸中閃過一點淚痕,她黯然道:“六公子無法出府,所以請錦惠代他約見姐姐。”
飛瓊輕輕閃過錦惠,再退一步,眼眸中充滿了戒備與懷疑。
“姐姐,你相信我。我真的是來幫你的。”錦惠看看飛瓊:“錦惠是當今聖上下旨禦封之雲蘿郡主,當朝八賢王是我的皇兄。姐姐,我知道你的芳名是杜飛瓊。我還知道你與楊家七公子是…是一對有情人。姐姐,錦惠說得對幺?”
飛瓊見自己的來曆一一被麵前黃衫少女點破,倒也相信了十之八九,她輕聲問道:“你果真是當朝郡主?是六公子的朋友?”
“嗯!”錦惠點點頭繼續道:“其實我與姐姐曾匆匆見過一麵,不知姐姐可還記得?那日是楊夫人壽誕…”
錦惠的話頓令飛瓊腦中靈光閃現,那日自己不肯與延嗣過府拜見賽花,在天波府門前被潘豹撞上,潘豹突然出手襲擊延嗣…飛瓊想到這,忽然說道:“原來那日出言嚇退潘豹的便是郡主你…”
“姐姐終於相信小妹了。”錦惠再上前一步拉住飛瓊道:“姐姐,我知道你急切的想見到七公子,但天波府守衛井然,楊將軍又有嚴命。倘若這其中出現任何一點差錯,不但會連累七公子,甚至還會連累整個天波府。所以姐姐切不可心急。不如先隨錦惠回郡主府暫住,待六公子他們將一切都安排妥當,姐姐再與七公子相見不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