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毒計(上)
“七張機,亂風噬雲傷別離。河漢阻斷織女心。箬竹搖影,子規淚啼。清輝待君期。”
“明夜子時,瓊兒會在十裏坡相候…瓊兒就算化山化石,也會一直等下去…”
點點紅淚,淒淒切語,仿佛交錯盤結的條條枝蔓,緊緊捆縛絞纏住夢中的延嗣,令他喘息愈漸粗重急促。他下意識的牢牢抓緊身上的被褥,奮力掙紮…
“不!小瓊!不要!”撕心裂肺,痛斷肝腸的狂喊中,延嗣麵色蒼白,神情淒苦地惶悚醒轉。
弦月漸落,東方啟明。
“不過一場夢。”延嗣望著窗外發白的天空,自慰似的一笑,抹去臉上淚汗,迅速換上軍衣。
正當他想要站起身之時,眼前忽現一片昏蒙,緊接著便是止不住的頭暈目眩。他隻感腿下一軟,身子已不受控製地倒傾而下,‘咕咚’一聲重重跌坐床邊。看看床上歪七扭八,裹成一團的被褥,延嗣心道,一定是自己適才起身太猛,用力過當,才引起腿腳發軟,頭昏眼花。他定了定神,調勻了內息,以手撐床,慢慢地重新站起。哪知身上又一陣忽冷忽熱,好像兩股交織一起的氣流在體內不停撞擊。延嗣心下訝異,不明白自己到底出了什麽狀況。他甩了甩愈來愈疼痛的頭,扶著床沿坐下,運足內力想要與冷熱交加的氣流抗衡,無奈渾身酸軟,提不起一點勁兒。本就顯得有些暗淡的麵龐更似火烤般滾燙,咽喉處也不時的發幹發澀。他咬咬牙,強撐著拿起桌邊一杯溫水飲下,卻正看見擱置書案的那封信函。
“七張機,亂風噬雲傷別離。河漢阻斷織女心。箬竹搖影,子規淚啼。清輝待君期。”
“明夜子時,瓊兒會在十裏坡相候…無論你來與不來,瓊兒都會等下去。哪怕化山化石,瓊兒也無怨無悔…”
萎頓倦乏的延嗣望著麵前這似夢似幻,如泣如訴的句句癡語,已是心神俱顫,黯然失魂…
‘篤篤’的敲門聲響起,於財端著滿滿一碗熱粥走進來,看看怔神的延嗣討好道:“我就知道天一亮,七少將軍一準起來練槍,所以現熬了枸杞紅棗栗米粥給七少將軍提神。七少將軍嚐嚐,看合不合口味。要是不合口味,我再另熬。”說完便將粥放在了桌上。嘴裏忽然輕‘呀’了一聲,又繼續道:“七少將軍已經看過信函了?我還擔心紙輕信薄,七少將軍看不到呢。”
“信?”延嗣渾身一震,他緊握手中信,衝著於財大聲道:“這封信是什麽人交給你的?你為什麽不早告訴我?”
於財從未見七少將軍有如此強烈的反應,急忙回道:“昨日我購糧歸營之時,見一小乞在營外鬼鬼祟祟,探頭探腦。我道他是竊賊,便逮住他欲送營中交七少將軍審問。哪知他非但不害怕,還大大咧咧的說一位姓杜的姑娘命他帶一封信來此,轉交這裏的七少將軍。他說這封信對七少將軍很是重要,如果丟失,七少將軍一定會問我的罪。我見他說的有板有眼,又看七少將軍你還沒回來,便自作主張收了這封信…”於財話音未落,就見延嗣眼神散亂,身形連連晃動不止。若非他倚床而坐,恐怕早已仆倒在地。
“七少將軍!你怎麽了?這封信…?七少將軍,你別嚇我啊!”於財見延嗣神誌恍惚,不由驚出一身冷汗。他剛要開口喊人前來幫忙,又發現延嗣麵龐異乎尋常的泛著紅,手卻冰涼如凍,更是嚇得六神無主,手足無措。
此時,道道陽光傾灑而下,暖暖的照射著營房每一處角落。
陽光普射,鳥兒脆鳴中,延嗣陡然回過神。他麵色平靜,甚至有些淡然地取下燈罩,就著火點燃了手中的信。望著竄紅的火苗,黑灰的紙屑,延嗣滾燙的麵龐掠過陣陣抽搐,眼中浮現層層淚光。
火漸滅,紙成灰。延嗣淡淡微笑,看看於財道:“我沒事,你不用擔心。對了,現在什麽時辰?”
“辰…辰時。”於財結結巴巴剛說完,忽見延嗣用力撐著桌沿,蹣跚著站了起來。
眼看延嗣站立不穩,於財慌忙扶住他:“七少將軍,你想做什麽就吩咐我吧!我一定會替七少將軍把事情辦得妥妥當當!”
“別的你可以替我,但是你能替**練、演習、上戰場幺?”延嗣堅強一笑:“小於,謝謝你的好意。好了,我該去將軍那裏點卯演練了。這碗粥你喝了吧,我不餓。”延嗣說完,踉踉蹌蹌抬腿欲走。
“七少將軍!”於財上前一步,攔住延嗣:“七少將軍,你病成這樣,怎麽還能練兵?七少將軍,你先歇歇,我這就去稟告大少將軍,然後去請李郎中。我相信如果楊將軍知道你重病在身,也絕不會允許你操練演習。”於財說著話,便轉身想要出營,不想卻被延嗣用力拽住。
“我不想兄長們為我擔心,更不想將軍為此失望。”延嗣輕喘著氣,用一種從未有過的不置可否的語調輕聲道:“小於,不許你驚擾任何人!否則,你不再是我朋友!”
帥營外,楊業望著時而化零為整、時而分散對戰、時而宛如蟠龍滕淵,時而狀似靈虎臥崗,變幻莫測的陣式,不時地點頭稱讚。
正在這時,搖搖晃晃騎在馬背上,指揮蟠龍陣陣式的延嗣突然又是眼前一花,握著韁繩的手不自覺地鬆了開來,腳下也立時懸空。整個身子已然不受控製的被奔跑的馬拋離出去。
“七弟!”此時另邊雖在指揮虎躍陣,卻無時無刻不關注弟弟的延昭眼看弟弟被馬拋出,頓時心膽俱裂。他顧不得揮旗叫停,迅速撐住馬鞍,提氣一躍,身子頓如白鶴騰空而起。隻見他含吐內勁,雙腳在空中連連互疊,一式“大地回春”迅猛出手,眨眼間已緊緊抓住了弟弟軍衣上的縛帶,他輕籲了口氣,穩穩落下地來。接著又一式‘梨蕊怒放’,萬道銀光閃過,延昭手中梨花槍已堪堪勾住馬疆,用力一拽,奔跑的馬被韁繩一帶,立刻揚起前蹄,嘶鳴了一聲,喘著粗氣停了下來。
蟠龍、虎躍二陣此時早已亂了方隊,執矛舉盾的士兵們望著眼前驚險的一幕,一個個瞠目結舌,交頭接耳低聲議論著。
“小七!小七!”延昭對這些議論充耳不聞,他隻摟著渾身滾燙,業已昏迷的弟弟,焦急的呼喚著。
忽然,倚靠在他懷中的延嗣身子輕輕抖顫了一下,緩緩睜開緊閉的雙目。他望著哥哥,微弱地說:“六哥,千萬不要讓小瓊闖營!六哥,小七求你了!”延嗣說完,頭一輕,又軟軟的倒在哥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