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重創(上)
蒙蒙寂夜,隱隱傳來悲切酸楚的簫瑟之音。時斷時續的曲調忽高揚忽低回;忽輕柔忽哀婉,好像一對有情人互訴離別相思之苦。
昏沉沉的延嗣悠悠醒轉。他坐起身看看虛掩的房門,征怔出了神。忽然,一聲聲淒涼悲楚的簫音隨風蕩進他的耳鼓,令他心神立時紛亂不已。搖曳跳動的燭光中,他恍惚看見衣衫單薄的飛瓊含著急淚徘徊十裏坡較場。周遭一片陰森,一隻隻淒切鳴叫的夜梟刷刷地飛過十裏坡上空,停落在歪柳的樹杈上,眼內閃動綠光,緊緊盯著環抱雙臂的飛瓊。
“十裏坡…小瓊在等我…”延嗣自語著,順手拿起一件蓋在自己身上的青絨披風欲走出軍房,卻又不由自主停滯了身形。他望著手中這件娘親手為爹爹織做,本該披在爹爹身上的披風,不自禁紅了眼圈。想起爹爹對自己的疼愛珍視,殷切期望,延嗣搖了搖頭,堅定地返回床邊,將青絨披風疊放整齊,坐下等候爹爹回來。
夜色更濃。
哀怨的簫音驟然急促。此時,延嗣眼前忽又閃過飛瓊被縛樹上,飽受折磨摧殘的景象。他聽著淒切的簫音,就好像看見飛瓊求救的眼眸。他隻覺天地倒轉,心慟難當。他的手開始顫抖,頭也好似被套了緊箍咒一般,越來越緊,越來越疼。他想要抗拒,卻無濟於事。簫音越是惶急淒涼,他的頭便愈發疼痛,就好像有千枚鐵釘刺入腦核,令他呼吸滯阻,麵赤目眥。他痛苦的抱著頭,不停地掙紮蹬踹。盞茶功夫,已是大汗淋淋,麵目扭曲。突然,簫音又連番變調,瞬間輕和曖暖,慈憫柔煦,仿佛母親溫柔的撫慰嗬護。
“娘!”氣喘籲籲的延嗣放鬆了抱著頭的雙手,望著身邊的披風,哀聲道:“娘,求求您,讓孩兒去救小瓊,孩兒真的好擔心她。娘,孩兒隻求救下小瓊性命,別無他想。娘,您答應孩兒,好不好?隻要救下小瓊,孩兒甘願承受一切懲治!娘,孩兒求您啊。”
簫聲更柔。
延嗣眼含熱淚笑了笑,輕輕站起身,匆匆拉開營門,迫不及待的奔向迷霧籠罩的十裏坡…
一身白衣,玲瓏嫵媚的飛瓊手握玉簫斜倚樹旁,望著蒙霧中那快如閃電的身形漸行漸近,心中暗喜。她盈然歡笑,飛撲而上…
楊業緊蹙眉宇,背著手在帳中來回踱著步。擔憂焦急的目光不時投向迷蒙倉皇的夜。
不遠處亮起點點火光,延昭手執火把的身影慢慢清晰。楊業一見兒子回來,不由自主鬆口氣。
延昭剛一踏進帳內,楊業已忙不迭地問道:“延昭,延嗣精神可好些了?他喝了藥,應該已經歇下了吧!”他隻想著延嗣的情狀,絲毫不曾發現延昭沮喪的神情,微紅的眼睛。不見兒子回話,楊業心下奇怪,又追問道:“延昭,爹問你話,為何不回答?是不是延嗣又耍小孩子脾氣,不肯吃藥?還是他吃了藥仍不見好轉?唉,你這個弟弟啊,真是爹娘的‘小討債鬼’!”
聽著爹爹雖無奈卻滿含疼惜的言語,延昭的淚水立時湧出眼眶。他撲通跪倒爹爹麵前哽咽道:“爹!是孩兒沒用,沒能好好照顧小七。爹,小七…小七他…已…不知…所蹤…”
“延昭,你說什麽?延嗣不知所蹤?”楊業大驚,身子情不自禁趔趄搖晃。他想起適才延廣交給自己的那張字條,心頭陡得閃過一絲不祥預感:莫非…莫非延嗣已經落入遼人之手不成?他正要開言,營外忽又傳來陣陣腳步聲,緊接著便見延平延廣延慶延輝四人麵色凝重地匆匆走進帳內。
楊業見此情形,心知自己吩咐兒子們探查遼人行蹤之事有了結果。隻見他神情一凜,威嚴的掃視了延平兄弟一番,沉聲道:“你們可是發現了遼兵的蹤跡?在何處?此行共來了多少?”
兄弟幾人對望了一眼,由延平回道:“我軍營東南西北四麵皆現遼兵蹤跡,為數四、五十不等。據屬下等所探,我軍百裏之內已為遼兵包圍。”
“哦?”楊業點點頭:“果不出所料,他們乃是有備而來…”楊業頓了頓,繼續道:“延昭,你留下守營。沒有為父命令,不得擅自帶兵出戰。否則,軍法從事!延廣延慶延輝,你們分守東、西、北三方,以防遼人暗中偷襲。好了,你們各自準備去吧!”楊業說完,又吩咐了延平與自己前去了望台勘察之後,便轉身欲出營,卻聽身後延昭情急惶然地征詢:“爹!小七他…”
楊業身形一震,隨即便平靜地踏出帳營,隻留下了一句淡如清水的話語:“他若是我楊家男兒,自當明白如何去做!”
玉簫輕吟低訴,笑靨如嫩蕊般綻放著。
迷霧裹著白衣飄飄,嬌媚叢生的飛瓊,令人不由得遐思遙遙。
望著懷中羞怯的飛瓊,延嗣隻覺無比的快樂與幸福。他微閉星眸,漸漸沉醉…
一陣邪風無聲無息襲來,接著便是幾聲極其陰寒的冷哼橫空掠過。
延嗣感到飛瓊輕輕的顫栗,不由自主緊緊擁住了她。
“好一個天波府少將軍!原來竟是這等不知廉恥之徒!”怒喝中,金邊錦衣的杜青雲冷澀陰沉的出現在延嗣與飛瓊麵前。
“爹爹!”飛瓊麵色慘白的望著陰雲籠罩的爹爹哀聲道:“爹爹!女兒求求您,不要讓女兒離開他,好不好?女兒真的不能沒有他!”
“不知羞恥!你給我過來!”杜青雲怒聲命令著飛瓊。
“不要!”飛瓊瑟縮在延嗣懷中,淚流滿麵。
飛瓊哀痛卻毅然的神情令延嗣倍添無數勇氣。他堅定地看看杜青雲,搖了搖頭笑笑道:“杜島主!你不必如此逼迫小瓊!楊延嗣深信,不管是刀山或是火海,小瓊與在下一樣永遠不會背棄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