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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奇戰(下一)

  “嗬,杜大人的幹將果然當得‘精銳’二字,我看就是那瀚海的水怕也難不倒啊。”


  塔古中軍營內,肖咄李斜睨臉色如冰的杜青雲,一雙鷹目不時閃掠了幸災樂禍。


  杜青雲未曾理會。他看看伏跪階下,衣上結掛了冰淩的黑衣人道:“齊冥,說說。”


  他的聲音溫和如風,齊冥卻是不寒而栗。深吸口氣他埋首翁聲道:“屬下無能,引致功敗垂成,懇請島主賜死!”


  杜青雲擺擺手:“說。”


  似乎知曉結果般,齊冥身子震了幾震。他絕望的暗歎一聲,將途中如何遭遇宋軍埋伏又如何潛入水底泅水而回向杜青雲一五一十仔細道來。說到延嗣燃薪化冰,他抬了頭道:“那小將確有本事,屬下敗於其手死而無憾。”


  “哦?能令我月霞島天玄洞齊二洞主心服之人想來定非凡夫。”眼見杜青雲目中暴射寒光,文彬忙接口道:“二洞主可知那人來曆?”


  “屬下隻聽人喚他‘寧遠將軍’。”


  “寧遠將軍?”杜青雲森寒一笑:“好好好。看來這小子定要與我分庭抗禮。軍師,你說此事如何處理?”


  “這……”


  文彬一時默然。肖咄李見他倆好像打啞謎,不由橫聲道:“杜大人,不要忘了娘娘懿旨是令你我二人共掌大印。”


  杜青雲微一拱手笑笑:“駙馬莫怒。是老夫疏忽了。駙馬乃我大遼第一勇士,又蒙聖上、娘娘垂愛,這掌印之事自然非駙馬莫屬,老夫不過敲敲邊鼓罷了。”


  聽他言語推崇,肖咄李哈哈一笑心道:這老兒還算識趣。我可不管你敲不敲邊鼓,隻要莫擋了我得頭功,一血前恥就好。他捧出蕭皇後懿旨道:“先前營地被宋人襲擊,娘娘已來旨申飭,現在又命你我一個月攻下雁門關,我看各營已準備就緒,杜大人若無異議,這一兩日正是時候。”


  見他狂傲的甩手離去,杜青雲冷笑數聲看看地上的齊冥道:“若非念在你父、你兄皆為我月霞島肝腦塗地舍身成仁,你便死了也不足惜。你自行下去領責罷。”


  “謝島主不殺之恩!”


  見他退下,杜青雲半闔了雙眼道:“這幾日便送瓊兒回大都去吧。此地不是她一個女孩兒家久留之地。”


  “爹爹,瓊兒不回大都。”


  琅佩錚琮,衣袂飄搖。一陣香風襲來,杜青雲頓時柔和了麵容,那聲線亦慈愛的似乎滴出了水:“瓊兒怎的還未歇息?可是帳中不夠暖和睡不安穩幺?”


  飛瓊欠身行禮嬌聲道:“此處一切都好,隻是爹爹若送瓊兒回去,那便不好了。”


  “哦?為何?”


  “覬覦瓊兒品貌的達官顯貴若聽聞菁瑤郡主回京繳令,怕是求親文定不日就如雪片紛遝而來,擠破營房。那時爹爹訴說無門,豈非便是瓊兒之過?”


  “哈哈,好不害臊。哪裏有女孩兒家這般自吹自擂?委實該打。”見女兒玉容點點似愁似苦,杜青雲心中愛憐更深。他搖搖頭寵溺道:“爹自然舍不得。隻是此地不甚太平,況娘娘身邊也需要有人侍奉……”


  飛瓊猛然一震心道:莫非爹爹看出前次之事是我相幫了楊延嗣?還是因娘娘申飭令爹爹心生警戒?我不能走,不能眼看了楊延嗣前來送死。她走到爹爹身後輕揉了他肩背試探道:“適才瓊兒見齊二叔去了刑房……”


  “他辦事不力。”杜青雲隨口答道,卻忽然截住一轉話鋒:“瓊兒若不願回京,便在爹爹身邊做個謀士如何?娘娘常讚你心思玲瓏,堪比當年上官昭容。爹爹頗想一試。”


  飛瓊暗喜,卻料不到杜青雲心中計較。父女二人這般又說了京城諸多趣事,不覺便夜深。見女兒神色漸現倦怠,杜青雲哄勸了她回營歇息,隨後喚來文彬道:“肖咄李既然要打,你也不必再行勸說,由了他便是。”


  文彬心道: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看來島主是有心要看這出戲。他應聲而去,隻餘了一屋燭光與杜青雲深沉的笑容:“楊業,楊無敵。你可猜得此一戰,你我輸贏幾何?”


  微弱的日光下,蒙了細雪的田野顯得格外淒清孤冷。隆起凍土的阡陌橫亙其間仿佛八十老嫗幹裂的皮膚。剛剛破土的嫩芽經了一場水淹冰凍早已奄奄弱弱,似乎再無半點生機。


  這時,兩騎人馬遠遠馳來,望了這嗚咽哭泣的田野不勝唏噓。片刻,墨黑馬上的英武青年跳下緩步走上畦田,扶起一顆顆焉苗左右端詳不時自語:“怕是活不得了。可惜,可惜。”


  他時走時停,卻也不理會縱下青驄馬的劄甲少年,任他默默隨在身後。二人順了畦攀上山坳,俯看了似扇麵延展的靜謐小村,英武青年回頭道:“這便是你說的霧靈村?”


  劄甲少年微愕,隨即懊悔的點點頭。


  見他滿麵愧色,英武青年不由歎口氣:“你既想到莫讓水淹進村,為何沒想到若水淹了田,村民們來年又以何生計?”


  “我,我是一時情急。”少年辯道:“城北連燃烽火,你又趕去排查軍民械鬥,倘若遼人裏應外合,我軍豈非危貽?所以……”


  “所以……”英武青年打斷道:“寧遠將軍便顧不得何為‘秋毫無犯’,更不記得杖責之痛。”


  “三哥,”延嗣一咧嘴,忙拉了延慶道:“我這就給六哥寫信,讓他籌些銀兩來賠償村民損失。三哥,你便容我幾日可好?”


  延慶抬手敲了他一個爆栗道:“先去看看村民損失再論。”


  兄弟二人延了北坡而行,但見一縷縷白煙裊裊飄蕩,幾隻小犬東遊西逛般嗅聞了往來村口,看見有人便停下盯著,隨即又旁若無人的繼續覓食。鋪滿了爆竹紙屑的河溝邊,母雞正帶了雞仔從濕土裏捉了一條條蚯蚓品嚐。


  看著眼前的靜怡,延嗣心道:‘曖曖遠人村,依依墟裏煙。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待平了遼我定要在此購置房屋田地,令爹娘頤養天年。


  遠處幾個孩童正追逐嬉戲,看來了外人不免心中害怕。推搡了半日才見一孩童進前來,上下打量延慶二人忽回頭道:“是那天救咱們的大哥哥。”


  聞聽此言,立刻奔來三四個男女幼童,圍了延嗣嘰嘰喳喳拜謝大恩。這時一個梳了羊角辮的女童走到延嗣身邊拉拉他的衣角:“你是楊姨爹嗎?你來找瓊姨對不對?”


  延嗣神情一滯,這時又見先前那個男童道:“妍兒,別瞎說。這位大哥哥是我和小豆子的救命恩人。”


  “石頭哥,我沒瞎說。他就是楊姨爹。我家裏有他的畫像,是瓊姨留給娘的。”妍兒嘟了嘴看看小石頭又看看延嗣,忽拽了他道:“妍兒帶你去。”


  延嗣身不由己隨妍兒、石頭來到村西頭一處四合院。見妍兒歡快的跑進屋,延嗣心說:莫非小瓊早知我會來?可她又怎知我行蹤?他仔細回想了營中士兵並無異樣,不覺些微黯然,卻未曾發現三哥漸沉的麵色。


  不多時,從屋裏出來一位花信少婦,眼角眉梢自透了別樣風韻。一見延嗣她先是微怔隨即恬靜的福了福道:“民婦鄭譚氏見過楊七少將軍。小院鄙陋,還請七少將軍見諒。”


  領延嗣延慶進了院引入一門廳堂奉了茶,譚秋看看滿麵疑竇的延慶道:“這位將官想來便是七少將軍令兄。先夫曾於軍中送糧,是以見識過各位少將軍英姿。”見延慶微緩了麵色,她又道:“舍妹臨走前曾告知不幾日二位少將軍便會來此,果不其然。二位少將軍稍待,民婦這便將舍妹留下的物件取來。”


  目送譚秋離開,延嗣眼中閃掠一縷希冀。他環顧四下,見這廳堂一應擺設皆是竹製,不由心道:竹乃高潔幽雅之物,若拋卻本性怕也當不得“花中君子”,小瓊也如此吧。他正暗想,忽聽延慶責道:“小七,你可是還與那妖女藕斷絲連?若然確實,你趁早斷了這念想。”


  “三哥,你誤會了。”聞言,延嗣立刻道:“小瓊並非你所想。她……”


  “你莫要再說。總之,有三哥在便不允許你做下大逆不道之事。”


  “三哥太過偏頗!”


  “小七!”


  二人眼看便起爭執,這時譚秋捧了一隻木盒返回,見此情形不由笑笑:“民婦隻道官侯之門必是兄友弟恭,卻原來也有平常子弟的爭鬧。”


  二人一時尷尬。譚秋不以為意,她將木盒交予延嗣道:“舍妹交代務必請七少將軍親收。如今民婦也算不負囑托。”她見延嗣目光久久不離木盒便也不再多說,轉身出去備飯。


  撫mo了木盒,延嗣心中感慨頓生。定定神,他打開盒蓋,見內中擺放著一隻鐲子大小的烏黑圓環,上縛一尺墨藍布帛,可伸縮自如。取出圓環,延嗣仔細查看,見其光澤晦暗且無機關不覺納罕:此環一非贈禮二非暗器,到底何物?留予我,小瓊又是何意?他正思忖,忽發現盒中有一紙卷,他攤開來看,隻見上寫一行小字:“沙陀李氏擅土遁,務必小心。”看其字跡淩亂,想是倉促而成。


  延嗣心說:杜老賊往蔚州聯盟,原是有此詭計。他憤而揉碎紙卷道:“三哥,看來沙陀李氏已入塔古,你需小心防備。”


  他將圓環纏係腰間,尋了譚秋來道了別,又掏出身上碎銀道:“請轉告村中長老,毀去多少農田秧苗,楊延嗣照價賠償。隻請村民們寬限些時日,待我籌足銀兩,立刻便來。”言罷,便與延慶告辭離村。


  二人行至冰河邊遂分道揚鑣,延嗣自回雁門關報訊。他一路疾馳,向晚時分已至關口。入了關,他不及通報徑直闖入雁樓行署。


  楊業正與延平等四、五將領傳閱一封書函,見延嗣進來便道:“肖咄李下了戰書,言講三日內必取雁門。你如何看?”


  延嗣心道:肖咄李果然等不得。他眸中神芒一現,昂首朗聲道:“雁門三萬官軍枕戈待旦,厲兵秣馬為的就是這一戰。他要戰便戰,末將等豈懼他來?”


  “好!”楊業一拍桌案,須髯無風自飄。他看看慨然昂揚的眾將回身吩咐文書道:“回函。通知肖咄李,我雁門三軍恭候大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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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開冰融,萬物複蘇。早春的寒峭裏,迎春花舒展秀麗身姿怒放了一叢叢的燦爛金黃。鳥兒脆鳴,花草展顏,碧雲萬裏,青天湛湛。好一片壯美的塞上風光。


  驀的,急促的鼓角驚破塞上的美夢。須臾,隻見遠處煙塵蔽日,數萬軍馬奔騰而來。金鼓震天,號角嗚嗚。不計其數的士卒掛盔披甲排列成陣,手執泛了寒光的槍矛刀戟,斧鉞鉤叉對壘廝殺。人喧馬嘶間,刀槍斧戟鏗鏘亂鳴,矛光弩影交錯輝映。轉瞬,便已是青天濺血,碧雲蒙塵。


  青龍旗靜靜佇立,迎風飄蕩,好似與人助威吶喊。中軍帳內,甲胄分明的將官腰挎彎刀,背插弓矢,神情肅穆分立左右。帳幕掀動,臂縛橙、藍巾的旗衛捧旗而來又匆匆執令離去,卻不見眾人絲毫慌亂。


  這時,又一赭巾旗衛捧旗進來跪啟道:“大遼天下兵馬元帥肖咄李在外叫陣,要大人您親自去拜見。”


  “知道了。去吧。”


  沙漏緩緩流泄。正自凝思地圖的楊業揮揮手,抬起頭目光如炬的掃視了延平、延慶、邱海道:“楊延平,楊延慶。本將命你二人各領一百騎兵繞行趕往陽方口、馬蘭口阻截東、西兩路遼軍;邱海,你備足礌石,滾木領一百騎埋伏鹿蹄澗,以防遼軍迂回突擊。”


  “末將遵令!”


  楊業望定他三人領了箭各自率軍奔赴關口,回身看看滿麵沮喪的延嗣道:“隨我前去會會這大遼駙馬肖咄李。”


  “是!”


  聞言,延嗣登時喜不自禁。他迅速取來楊業隨身赤炎金刀與自己的八寶蟠龍槍,縱躍上愛駒“琉璃”,飛揚了一抹熠熠神輝跟隨楊業出營而去。


  冰冷的界碑孤獨的佇立焦土,遠望遍地哀鴻,默默的,墜落了滴滴紅淚,漸漸,與血色邊塞融合一體。


  千軍萬馬於界外集結,仿佛滾滾墨雲將四麵八方圍得密不透風。楊業勒馬站定,久久凝視莊嚴神聖的界碑,印證了風霜滄桑的麵龐浮現起一絲淡定從容。


  對麵,一個著鎖甲踏箭靴,虎額豹眼,麵如黑炭的遼將手提雙錘蔑視的瞧了瞧老僧入定般的楊業,回身對寶藍裘袍的杜青雲道:“人人都把這楊無敵吹成天將下凡,有上天入地的本領。依我看,不過是個肉眼凡胎的老雜毛,大人和駙馬又何懼他來?”


  杜青雲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身後的文彬卻謹慎的打量了他變幻莫測的表情心道:從未見島主這般表情飄忽,看來楊業的確是島主平生一大勁敵。他下意識回望身後帳內,飛瓊淒苦的笑容便又擴大數倍。他搖搖頭:當真難為瓊兒啊。


  “怎麽?”見文彬暗自搖頭,那遼將不滿道:“文林牙敢是看不起韓虎?好,待我割下老雜毛的頭顱,才叫林牙識得厲害!”說完,他不待請令便“啪啪”甩鞭來到陣前。


  延嗣見他手提銅錘而來,心道:此人並非肖咄李,卻假借他名叫陣,莫非其中有詐?他低聲道:“爹,他不是肖咄李,孩兒去解決他。”


  楊業頷頷首,一雙威嚴虎目洞若觀火的堪堪射向騎在那名為“蕭稍”的大宛神馬上的杜青雲心道:此人既可駕馭大宛神駒,必大有來頭。且看他目中異彩隱約,想來亦是心機難測之人。延嗣年輕恐非其對手。他正自思量,卻見杜青雲風雅的向他抱拳致意,好像熟識已久。楊業念動,亦拱手回禮,淡笑了注視延嗣、韓虎二人之戰。


  戰馬狂嘶,鐵蹄踏塵。槍錘交疊,聲聲如雷。電光石火,延嗣與韓虎已交手數十回合。見延嗣冠上烏龍盤珠亂顫,蛟蟒鬧海銀羅袍浸濕,人、槍卻依舊配合巧妙,一絲破綻也無,韓虎不由心燥。他怒吼一聲,提起手中四楞錘直砸上延嗣華蓋。延嗣不慌不忙後傾身形,雙腳倒掛馬蹬,一槍“水中撈月”搠上韓虎坐騎,隻聽“噅噅”慘嘶,那馬登時前腿跪倒將韓虎從甩拋下馬背。未待韓虎站起,延嗣反手緊隨一槍“倒掛金鉤”閃電般刺向韓虎心窩。韓虎慌忙閃避卻為時晚矣。隻聽他“哎呀”大叫,身子踉蹌前衝,“咕咚”栽倒在地,左肋處汩汩鮮血不停流下。延嗣拿繩將昏厥的韓虎縛了,縱身上馬回轉陣地。


  見主將被俘,一眾遼兵頓時亮矛揚弩,呼喝吶喊了欲為其報仇。此時場外突然傳來聲聲急鼓,隨後又見高台上一隊士卒舉起黑纛示意眾軍退回營盤。眾軍不敢違令,憤憤然列隊收兵而去。


  遼軍鳴金收兵,延嗣心中奇怪。他正等楊業示下,卻見杜青雲輕裘弛近,隔了界碑意態閑適道:“果然強將手下無弱兵。楊大人隻一戰便收了我軍一員大將,在下輸得心服口服。”他溫和一笑,目注延嗣道:“小將軍身手好生了得。確令老夫大開了眼界……”他頓了頓,轉向楊業又道:“在下若得楊大人麾下這等勇將,再戰三百回合也是意猶未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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