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商人

  他笑著起身,再一次的立在了窗前,頎長的身影幾乎遮住了半邊光亮。默了一會兒他說:“從今年開始龍家三分之一的進賬會一分不少的送到狼王穀,期限五年!”


  “果然是商人!”我淡淡的說了一句。不過五年,足夠了,足夠黎國重生了。而且狼王穀隻是要借助龍家正麵地位,方便斂財而已。何況龍年綽答應這件事情也承擔著一定的風險,誠如他所言,他是個商人,他會懂得利弊分析,他隻做最有益於他的事情。而五年的時間,他便可以掌握整個海上貿易,而不需要假人之手。


  所以,這場買賣很值。


  其實狼王穀有很多的商鋪,隻是都在暗處,行事起來並不方便而已。這次行動的目的本來想的是從汀羅流醉下手,想從她那找到突破口。


  結果先定的計劃則一改又改,本來我想著故技重施帶著魄兒裝扮成孤兒寡母,特意接近方便行事。卻是在知道了魄兒身世的時候改變了計劃。汀羅流醉不是蠢貨,她不會輕易受騙的。故而隻是露了臉麵,下了戰書而已。


  順利的一舞贏了汀羅流醉,正大光明的奪了她的賣花巷。然後我又想著可以劍走偏鋒直接來找龍年綽。想著直接頂替了汀羅流醉也不錯啊,反正隻是名義上的夫妻,然後就可以想辦法把銀子送進狼王穀了。


  卻沒有料到會如此容易。還真是有種誤打誤撞的竊喜。


  哦,好像忘了說了,就在幾個月前虜了龍年絳,也不知道拓跋長涉用了什麽法子,總之寒鏢局已經成了狼王穀的一處隱秘勢力了。至於牢固不牢固那可是另一說了,總之,這些日子狼王穀好事連連。


  不過,龍家老大和龍三之間的關係我倒是真的看不明白。


  龍年綽笑而不答,緩步走到了桌案前,一邊研磨一邊問道:“狼王穀這三個字恐怕不能寫到這張契約之上吧。”


  他說的我自然想到了,劫匪的契約官府是不會承認的,如果有一天產生了矛盾,鬧到了官府上,這張紙也代表不了什麽,是廢的。


  就在昨天拓跋長涉已經讓人幫我準備了新的身份了,於是我說:“延風國,蒼堇。年前嫁給明焰,不到半月丈夫逝世,遺有一子,喚作明墨。”


  “果然是個好的身份!”他淡笑著提筆書寫,不一會兒一道道龍飛鳳舞的字就已經躍然紙上了,字如其人,飄逸非常。


  他輕輕的放了筆,戲謔的說:“你說,人們要是知道我龍年綽娶了一個帶著十歲孩子的年輕寡婦,會不會說我瘋了?”


  “堂堂龍家三少也會在乎這個?”我接過他寫好的契約,簽上了蒼堇二字,指尖咬破就摁了上去。


  “這麽快,不怕後悔嗎?”他挑眉。


  “已經來不及了!”我把契約遞給他,然後從袖口裏掏出了另外的一張契約,又遞給他說道:“這是上水城東頭那家酒鋪的房契,裏麵上好的美人釀就算是給龍三少爺的見麵禮!”頭一次發現這美人釀的好處,送起來多有麵子啊!


  他眼裏難得的有了一絲詫異,隨即化成笑意,點點頭,簽了契約,按了手印。


  “既然蒼堇姑娘出了這麽重的見麵禮,那麽我是不是也該有些表示才好呢?”說著,他轉身從身後的櫃子上遞過來一枚精致的玉佩。


  這枚玉佩色澤溫潤美好,是塊好玉。佩玉的習俗已經消失很多年了,也就是說這枚玉佩算的上是古董了。


  我疑惑的看著他。


  他說:“拿著它,隻要你需要,就可以在第一時間見到我。在海棠布的天羅地網裏保你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微笑著接過,揚眉說道:“怎麽聽,我都像是個挑撥人家夫妻關係的小人呢!”


  “無商不奸,你也是塊好料!”他回答。


  我嘴角抽搐,拿起了自己的那份契約,和玉佩一並收了起來。卻沒料到玉佩打在了拓跋長涉送我的桃花梳上,發出悶悶的不是很響亮的聲音。我這人一項把重要的東西放在一起,一直以來這梳子便占據著我身上藏東西的最重要的地方。


  我小心的拿出了梳子,手指觸著那淡淡的涉字,倍覺溫馨。我知道不管何時他都在我的身邊,守著我,愛護著我。


  這一刻的我是幸福的,卻並不知道龍年綽瞥見那梳子上刻著的涉字的時候,眼神裏輕微的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變化,也不會知道那一刻我溫暖的笑容不經意的滑進了他的心髒,還捎帶著刺痛了它。以致於多年之後,我和他之間緣孽難辨。


  不過,我一直很慶幸,在我不小心暴露了拓跋長涉的另外一重隱秘身份的時候,在他知道拓跋長涉,黎國的三殿下還活著,而且這個人很可能就是北國狼王的時候,他選擇了沉默。


  他一直說他是一個商人,他一直強調他是為利益而生存,可是我想或許他比任何人都更加的真實。至少他不會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傷害別人,他隻是用盡一生做著最公平的交易。他以一種最體麵的方式幫助著別人,也救贖著自己。


  他算不上是聖人,也不是什麽善人,他的一輩子就像是那虛幻的海嵐,模糊美好,神秘的永遠也觸碰不到。


  就像拓跋長涉一直強調他是劫匪,他是黑暗中的惡魔,可是我知道他比任何人都幹淨。


  他們都是同一種人,在黑暗中熠熠發光。


  我重新的把梳子放好,然後把玉佩也放了進去,這一次我放的很好,沒有在發出任何一種聲音。


  他眼眸輕眯,同樣的動作卻沒有龍年絳那般令人厭惡,反倒讓人看起來很舒服。


  他似是在輕喃,又似是在提醒我,他說:“有贏必有輸,狼王穀是個寶藏,盯著的人會很多,你要小心守好!”


  方才被我忽略的那層心緊又一次的出現了,好像是有一張網,鋪天蓋地的席卷了過來。而我們不過都是這張網上掛著的魚,苦苦掙紮,卻永遠擺脫不了悲慘的命運。而所有的奮鬥努力,都是那麽的諷刺可笑。


  我不由的想,人生原本就是一場棋中棋,局中局,而我們永遠也不知道誰才是那個真正的擺棋人。


  我說:“多謝提醒,我會注意的!”說完這話的時候,我的腦海裏忽然跳出來一個人的臉來,很閃耀也很有氣勢,卻讓人心底發涼。那是我一直忘了的人,他叫戎邏。


  下意識的握緊了梳子,硬硬的硌得我手心有些疼痛。不過我的心卻是瞬間安靜了下來。有他在,隻要有他在。


  不得不說,戰爭正式開始了,敵人都已經出現了,不是嗎?

  幾方勢力角逐,我已經隱隱約約的嗅出了戰爭的味道,廝殺的味道,死亡的味道。所謂王者梟雄,縱觀古今無一例外都是為了那最高位置的殊榮,想在那裏俯瞰江山,縱橫八荒。可也無一例外的血流成河,堆屍成山。


  我不知道這樣做值還是不值,我已經卷入到了這場浩劫之中。或許我可能是這場浩劫的製造者,又有多少孩子失去父親,父親失去兒子,我不知道,我也不敢去想象,我隻是卑微的祈禱或許有一個更好的法子可以避免這場血腥殺戮。


  我擰眉,矛盾之極。毫不在意的在這個初識的男子麵前,展露著我心裏的莫名。


  他似乎明白了我心裏的困惑,他說著我很久以前就知道的話:“天下是強者的天下!沒有人是天生的聖人,我們隻能盡己所能做到問心無愧。”


  我轉眸遠望著上水城中安然升起的炊煙,隨風飄散,整個上水城籠罩在一片蒙蒙的溫馨薄霧裏,我說:“我並不想做聖人,我隻是想做墨朵!”


  他又嗤笑著說:“墨朵?桀月的愛人?”


  我笑著答:“愛著桀月的女人!”


  因為愛他,所以不惜所有要為他贏得這個天下,因為愛他,所以不惜代價要為他傾盡整個天下。


  女人一旦愛起來,就會不管不顧,喪失理智。


  可這樣的女人最是讓人可氣可歎可憐!

  而我不幸的很,成了這樣的女人。


  可我也是最幸運的女人,因為我可以這樣毫無保留的愛他。


  不管以後會發生什麽,至少那個時候的我是最驕傲的。


  就在這個時候,方才的那位老者走了進來,站在龍年綽的身旁以極為平淡的語氣陳述著一件不太平常的事情:“少爺,四少奶奶回來了!”


  他平靜的嗯了一聲,便側頭看著我。我嘴角淺淺的劃了一道弧度:“三少爺,不打算去迎接嗎?”


  他微微一笑,將我的麵紗遞給了我,然後轉身朝門口走去,卻不是大門的方向。看著那刻著清淺的雲紋的門緩緩的閉上,我可以猜的出來那是他的臥房。


  我笑笑望著老者。


  老者亦是笑笑,依然平靜的說:“五少奶奶,少爺已經準備了房間讓您休息,墨兒小少爺已經在那裏等著了!”


  我戴好麵紗,緩步向下走去:“先去迎接四少奶奶吧,該做的禮數還是要做的!”


  大門緩緩的打開,一道光線射了進來,我敏感的覺得我的生命在這一刻,已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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