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蒼堇之如何能遍種
我想看看棲陌怎麽樣了,又想到有龍年約在,還是不要去打擾了,事情再大,還是讓人家小兩口自己解決比較好。
索性去看看龍年綽吧,反正決定要走了,總要知會一聲吧。
我命人準備了一壺海嵐,可是我拿起海嵐的手卻又放下了。我和龍年綽之間,雖然沒有直接說破,可是到底是有些不一樣了。
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的眼神變了,關心變了,哪哪兒都變了。
這種變化不是空穴來風,我又不傻,自然能明白這些都代表了什麽。
正因為明白,所以才做不到坦然相對,才做不到若無其事。這並不是說我心中有愧,或者說有了什麽不該有的歪念頭而不能光明磊落。
感情這種事,既然給不了回應,就要及時切斷,否則才是傷人傷己。
所以,這海嵐送不得。
唉,這種事情,做的太絕傷人,做的不果斷了更傷人。隻希望他自己想通,找到那個真正屬於他的人。
我一邊想著,一邊打著腹稿,敲響了他的房門。
門緩緩的打開,門裏的人顯然是驚愣了片刻。說是片刻也就隻是片刻,龍年綽海潮般的聲音響起,帶著幾分沙啞:“有什麽事嗎?”他呼出的氣息有一股淡淡的酒香。
他居然喝酒了。
心下驚訝的一歎,笑了笑。終歸龍年綽是個理智的男人。我想如果是我,開門的第一句話一定是,你怎麽來了?語調帶著不可思議,帶著一絲絲的竊喜,又帶著三分的失落,五分苦澀。
可是這個男人隻會說,有什麽事嗎?即使是他喝了酒。多好,這樣就不會太尷尬。
我輕輕的點了點頭,輕輕的說著:“棲陌的事,你知道嗎?”
他將門拉開,讓我進去坐了。這才緩緩的說著:“她與隱練有婚約的事情我早就知道。”
他知道並不奇怪,怪就怪在,這個‘早’字。早?有多早?
我心下疑惑,正想細問,卻被他輕而易舉的岔開了。他說:“放心,年約不會輕易做決定,既然做了就不會食言。”
這我當然知道,可是我總覺得的有很多事情藏得很深很深,看不清楚,卻在不知不覺中走了進去,一路上走得模模糊糊,太不真切。
“隱練今天來找我了。”我說。
“我知道了,他,沒做什麽過分的事情吧。”龍年綽說。
“他說棲陌長得像一個人,像他父王愛著的人!”忽然間我的腦海裏有道驚人的念頭一閃而過。
“是嗎。”龍年綽卻是這樣淡淡的送出了一句話,嘴角上掛著的是苦笑,卻更像是,更像是嘲諷,他在嘲諷什麽呢?他自己,還是別人?
“你認識隱練?”於是我這樣的問了,直覺的他與隱練的關係一點兒都不簡單,“你不要說你是因為常去參加貴族宴會見過他,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意思!”
龍年綽笑著,今晚的他真是有些醉了,以致於他那永遠縹緲的笑容變的有些真實了。其實我從未說過他也是個戴麵具的人。
戴上麵具的他是完美無缺的,不會激動,不會出錯,永遠的恰到好處。就連偶爾的說笑,他都掌握的極有分寸,沒有一次的失態。
我曾以為他就是個無暇的人,我也曾以為他的麵具永遠也不會卸下。
可惜,我怎麽忘了,海,也是有性子的。
不飲海嵐的他,也會有悲傷,也會有憂愁,也會有力不能及的時候。
“認識。”他說,“認識了好多年,以致於到了今天,已經不知道對他的恨變成了什麽。”低低自嘲的聲音,讓人不忍。
突然的,他的聲音又歡快了,他說:“蒼堇,其實你真的高估我了。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好,不是你說的不問世事,冷眼看穿。事實上,我什麽都沒有看穿。不知道做了些什麽,又要去做什麽,還能做些什麽。”說著說著,他的聲音又低了下去,那麽那麽的荒涼。
我看著這樣的他,終於是不知道要說些什麽了。
我還能說什麽呢?
如果麵前的人是拓跋長涉,我還能上去緊緊的擁抱,輕聲的安慰。
可是麵對龍年綽,我除了靜默,卻什麽都不能做。
他站了起來,抱著酒壇,猛灌了幾口,以致於腳步都有些踉蹌。
我沒有阻止他,也沒有去扶他,說我心狠也好,殘忍也罷。
我隻是知道一個大男人,喝些酒,死不了,摔不壞。既然這樣,倒不如就喝個痛快,心裏的愁,心裏的苦,全都說給酒聽。
待到酒讓心全部的麻木了,再爬起來,拍拍土,麵對這個說不清好壞的世界。
很快的,龍年綽一壇酒就下肚了。他趴在桌上,微微的喘著氣,似笑非笑,卻很安靜。
月光從窗戶裏湧了進來,照在他醉了的身上,很美。還是一如既往的縹緲如仙,不管他如何否定,在我的眼裏他永遠都是那個站在鷹眼山上笑看蒼生,完美無缺的龍年綽。
氣質高逸如海嵐。
似是感覺到了月光,他微微的抬起了頭,看著窗外的月亮。
“很美,對吧?她永遠都是那麽那麽的美。”他笑,一手指著月亮,“可惜,她太遠太遠,怎麽都抓不住,怎麽都抓不住。”他頗為傷心的說著,倒像是個得不到玩具的孩子。
驀地,他又站了起來,背靠著窗子,擋住了月光:“她喜歡夜,她隻為夜而亮。”他說。
而我希望他說的隻是月亮。
“可是海也很美啊,總會有喜歡海的姑娘,也會有海喜歡的姑娘。”我知道,這樣的話說的一點都不好,可是,還是要說的,不是麽。
“是哦。”他苦苦的笑開:“解語有海棠,蘭陵鬱金香,可到底哪一個才能比得過獨開獨落的蒼堇花!你告訴我?”
“你到底知不知道,天下風華盡在蒼堇!”他又說。
“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我說。還是那句話既然不忍,就不要再看,既然還不起,就不要再相欠。
在我離開房門的一刹那,我聽到他如海潮般的聲音響起。
“若是你願,我就是山山遍種蒼堇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