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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初雪之情字當何解

  冬日太冷,可是有雪。雪並不美,隻是潔白。白不可貴,能遮荒原。


  隻是,在那麽一刻,那麽一瞬,掩去了所有的浮華醜陋,掩下了所有的貪婪邪惡。


  可是又有什麽用呢,雪終會融化的不是嗎。


  當一切融化殆盡,又會剩下什麽呢?


  一抹苦笑嗎?


  蒼天啊蒼天,你非要讓我這般的狼狽不堪嗎?


  待我回到屋子裏的時候,龍年約已經坐在了裏麵。


  若不是借著對麵人家昏黃的燈火,我恐怕不會注意到他的存在。


  我沒有點燈,在龍年約對麵坐下,對於黑暗我早已習慣。


  桌上放著的一壺海嵐,近乎被他喝盡。


  頓了一會兒,龍年約突然嗤笑著說:“我曾以為他這一輩子都是冷的,對人生如是,女人亦如是。可惜,到底是世事難料。這下可好了,愈發的冷了。”


  我知道龍年約說的什麽意思,那個他指的自然是龍年綽。


  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於是我問:“棲陌的事,你是怎麽打算的?”


  龍年約喝盡了最後一口海嵐,勾了勾唇,他才說:“還能怎麽辦,跑路唄。”


  我也笑了,也隻有龍年約在這個時候還能笑出來吧,雖然他的強顏歡笑,看的人更加心酸。我問他:“你對棲陌是真心的嗎?”


  龍年約似笑非笑,不答反問:“你的呢?你對拓跋長涉的情有多深呢?”這本是讓人不舒服的話,在此刻聽來卻是沒有半點的不妥。


  我突然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麽了,是啊,用情有多深,本就是無法丈量的清的。


  “你說,為了一個人要死要活的,不是傻子麽?課我真是沒想到,原來心裏想著一個人,念著一個人,是真的可以死的!”龍年約這樣說著。


  聽得我心頭觸動,輕淺的笑了笑:“是啊,這世上的傻子可真是多呢。”


  龍年約笑出了聲:“是啊,真是多呢。”


  情字該當何解,也唯有傻字。


  接著他又笑了幾聲,以他用慣了的不正經語調說道:“跟著棲陌這一邊,叫你一句三嫂不過分吧。”


  我笑:“叫吧,叫吧,我聽著都習慣了。哪一天若是沒了你的聒噪,我反倒是不舒服了!”


  “嗬,原來我還這麽受歡迎啊!”龍年約笑了起來,他的聲音很清澈,很好聽。如果非得要拿什麽東西作比較的話,有點像是長風拂過索祺山山紅遍的濁冽,熱烈卻也溫潤。


  又默了一會兒,龍年約淡笑依然的說道,“三嫂你是聰明人,既然給不了,那就離開吧。”


  總算是明白,龍年約為什麽說什麽話都喜歡笑著了。笑著說話,就沒有那麽的尷尬了吧。


  罷了罷了,有些話題,到底是躲不過的。


  既然躲不過,那就不躲了吧,所以我說:“是啊,也該離開了。”


  “三嫂,這壺海嵐我替他喝了,你猜他會不會怪我?”龍年約見我不再轉移話題,也省了口氣裏的那幾分試探。


  “世上又不是隻有這一壺海嵐,他不會怪你的。”我說。天涯何處無芳草,不是嗎?顯然,龍年綽又不缺女人。


  龍年約又大笑了幾聲,一邊笑著一邊說:“三嫂這話說的好,其實我三哥他就是錯把秋草當海嵐。日子長了,他會明白的吧。”


  “是,他會明白的,你也是為了他好。”龍年約是個好弟弟,也見不得哥哥為情所困,無法自拔。


  雖然在這個時候離開確實不是太好,畢竟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完,而且我帶來的人出海運貨未歸,就這樣為了一己之私一走了之,還真有些不負責任。


  可是眼下,先撇開我和龍年綽的這件事不說,就衝著隱練托我找棲陌的這件事情就不得不走了。


  更有,這些天我的心裏總是惶惶的,不好的預感愈發濃烈,心裏擔心著拓跋長涉,也是不想多呆了。


  所以,走吧走吧,我不過隻是臨海的過客。


  “棲陌,和你一起走吧。”頓了頓,龍年約又說。


  “那你呢?”我問。


  “我?”龍年約嗤笑,“我總要先留下來安撫安撫我可憐的三哥吧。再說,你確定他不會跑去追你?不管怎麽說都是要替你拖延一段時間的嘛!”


  “真的?”他的話,我可是一點的不信。且不說龍年綽是個多麽理智的人,若不是有更重要的事情,龍年約會放心幾個女人孩子走遠路?就算是放心我,也舍不下他的棲陌。


  龍年約沒有回話,隻是平靜的說了一聲:“收拾一下,今晚就走吧。”


  他說的不疾不徐,可我能感覺的出,若是今晚不走,怕是就走不了了。之所以這麽急,應該是因為棲陌吧。


  這樣想著,不免有些他們兩兄弟的處境。剛剛得罪了戎邏,又惹上了隱練,都是王室中人,縱然龍家富可敵國,又怎麽應付的過來呢。


  “你……”可我張了張嘴,終是沒有說出來。


  能說什麽呢?


  表達歉意謝意嗎?還是說,不用為了我們惹禍上身?貌似都是多餘的。


  所以我最終擠出了一句話:“你們也要多加小心。”


  龍年約笑了笑,盡管他極力掩飾,可是其中的苦意還是滲了出來:“三嫂不必內疚,其實此事與你們無關,是我們的個人恩怨。”


  個人恩怨嗎,我想到龍年綽說他恨了隱練好多年,也許是吧。


  既然如此,就更沒必要留下來添亂了。


  我點點頭,也不再扭捏,點了燈,開始收拾東西。


  龍年約臨出門的時候,又似是想起了什麽,說道:“三嫂,你的身子都七個多月了,路上一定要小心。”


  我心中溫暖,笑著說:“放心吧,我雲水白蒼的孩子可沒有那麽嬌氣。”這似乎是我第一次對他說我的名字。


  顯然龍年約有些怔愣,隨即了然的笑了笑,又叮囑了一句:“記著,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情都不要回頭,幫我照顧好棲陌!”說完便大步流星了走了出去。


  我看著他的背影逐漸消失在黑夜之中,那背影決然而蕭索。他就像是索祺山上如火的濁冽,卻分不清是苦是甜。正如他那永遠看不穿的笑,辨不出酸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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