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舊亭之雨中笑著下棋
我心頭幾番感慨,時過境遷,沒想到,曾經殺人不眨眼的風冷王會如此的懼怕鮮血,估計誰聽了都不會信的。
當日因他一句讚美之話,我不惜毒瞎了自己的眼睛。如今,還真是有些後悔了。
下了山,我安靜的坐在舊亭裏聽風聽雨。渴了,想喝水,又不想打擾春芽,在一片黑暗中摸索著放在桌上的壺。
沒想到卻是打翻了壺,熱茶濺了一手,我疼的吸氣。
陡然間手被人抓去,絲絲涼涼的感覺蔓延開來,我似乎聞到了一絲海嵐的味道。
“怎麽還是這麽冒冒失失的不小心。”海潮般的聲音響起,我竟然不爭氣的濕潤了眼睛。
“龍年綽你怎麽會來?”知道他不喜歡我叫他隱綽,以前那樣叫疏離的有些過了,很傷人心。他是個好人,我不該讓他傷心。
“蘭彥一死,蘭國無主,我自然是要來湊湊熱鬧的。”隱綽放開我的手,淺淺的笑著。
“怎麽樣,看上哪座城池了?”我微微笑道。
“煙雨城和梅子塢都不錯,隻可惜被人搶先一步了。”隱綽說道,給我斟了一杯茶。
“拓跋不夕可是出了名的無賴,你和他爭最是吃力不討好。你的上水城又那麽好,他早就眼紅了,這回是一定不能再讓你得手了。”我喝了一口茶,“若論以前,他不一定是你的對手。可惜,現在人家有了了不得的賢內助。”
“是啊,我不認輸都不行了。”隱綽接了我的話,亦是飲了一口茶,“嚴家的藥茶!沒想到你居然喝這個!”
“果然是博學多才的龍家三少,我可不知道這茶。是圖子泡的,他爹喜歡喝藥茶,他也就知道些。我喝不了寒性的茶,隻能拿這個解解饞。”我輕笑著說。
“你可別恭維我了!”聽起來隱綽的心情不錯。
“對了,隱約和棲陌的事怎麽樣了?”放下茶盞,我問。
“老四拿城池去提親了,可惜棲陌沒鬆口。”
“怎麽回事?”該不會是他們之間有什麽矛盾誤會了吧。
“棲陌放了話,若你不回去,她就不嫁!”我看不見隱綽眸裏一閃而過的複雜。
“嗬嗬,隱約急了吧,請你這個哥哥來做說客了?”我促狹著笑,可什麽樣的笑容才能掩去心中悲傷,棲陌,傻丫頭,你這又是何必呢。
“沒辦法,我可就這一個弟弟。”
“好,既然龍三少親自來請,我怎麽能不給麵子。等這場梅雨過了,我便準備起身去黎都。”我依舊在笑。
“可否請蒼堇夫人去鷹眼山小坐片刻?”隱綽似是在說一個玩笑話。
我心頭長歎不已,龍年綽啊龍年綽,你這又是何必呢。“好,鷹眼山下就是天蓮湖,可是風水寶地呢!”
“那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然後,兩人皆是無話,就安靜的坐著,我在品茶聽風聽雨,他在品茶賞景,我便是他心中那最遙不可及的海市蜃樓。
雨沿著亭角傾落,轉眼成簾。
“黃梅時節家家雨,青草池塘處處蛙。有約不來過夜半,閑敲棋子落燈花。可惜白蒼看不到,不然到可以陪你下棋解悶。”我忽然笑著道。
“都說舍命陪君子,若真心想下棋,就是梅雨也不能讓人違了約。”隱綽回答,話中有話。
我清淺一笑:“沒錯,你說得對。若是真心想下棋,失明可不是借口。”
“你先等一下,我去拿棋!”隱綽忽然起身,衝進了雨幕。
大概過了半盞茶的功夫,他才回來。
“快把濕衣服換了,別染了風寒!”我能感覺到他周身的濕意,甚至聽見水珠從他的衣服上落下,滴滴答答,和亭外的雨聲不一樣。
“無礙,反正早就濕透了!”隱綽不以為意,爽朗一笑。
我也笑了,忽然也有了一種衝入雨幕,被徹徹底底澆個透的衝動。
隱綽放好棋子,說道:“我執黑子,你執白子,你先。”
“好。”我把我要下的地方對隱綽說了,隱綽引著我落子。
然後,他也落下一子,並告訴我下在了哪裏。
我繼續由他引著落子。
“你倒是信任我,就不怕我框你?”下著下著,隱綽笑語。
“不怕,又不是打仗非勝不可,輸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就是忽然覺得看不到的感覺很不好,小時候我最愛看黑白子拚出來的圖畫,很漂亮。”
隱綽頓了頓,輕聲的問:“怎麽好端端的,眼睛就看不見了呢?”
“若是我說隻是一時衝動,你信麽?”我笑了笑。可不是一時衝動嗎,誰讓戎邏說我的眼睛漂亮呢。
“可惜了!”隱綽笑著歎了一句。
“是啊,真是可惜了!”我落了一子,飲了一口茶,“其實,也好。至少在我的心中,你們所有人都是英姿勃發的模樣,不會褪色,不會老。”
“蒼堇。”我報了落子的地方,可隱綽並沒有動。
“嗯?怎麽了?怎麽不下了?”
“蒼堇這個名字很適合你!”隱綽回答,引著我落下一子。
“是嗎?”我清淺一笑,忽然想到我還有個名字叫紅巾,一個好久不用的名字,一個再也不敢使用的名字。
“還是那句話,天下風華盡在蒼堇。”隱綽引著我落下最後一子,悠悠的道,“你贏了。”
“你沒有糊弄我這個瞎子吧,施舍來的勝利我可不稀罕。”我飲了一口茶,笑道。
“那要不然,再來一盤?”
“好啊,求之不得!”我欣然答應。
似乎好久都沒有這般愜意怡然的享受過日子,心雖然還是很苦,但卻也不會怨天尤人,以淚洗麵。
也不知道下了多少盤,我贏了多少盤,他贏了多少盤,隻知道連綿不斷的梅雨居然停了下來。
我仍然不想停手,隱綽卻催我趕緊回去。這梅雨說下就下了,再不回去,隻怕又要變成了落湯雞。
“等會兒春芽會送蓑衣過來的,再下一盤吧?”我難得的撒嬌,尤其是對拓跋長涉以外的男人。
“姑奶奶,我的濕衣服都幹了!”而隱綽也是難得的打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