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帶你去看落花
“表哥，你還記得從小家族裏的兄弟姐妹都不帶我玩，隻有你陪著我安靜地蕩秋千，讀書彈琴，在盲山上也是你救了我，把我背下山來，那是我和男子第一次那麽親密。”
孟之宇靜靜地聽著周思悠慢慢地敘述，過往的記憶在自己腦海中一樁樁一件件地閃過，原來他和周思悠竟然相伴了這麽多年。
“我一直都聽父親的話，相信自己會接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是我兄長，我一直都不敢有非分之想，直到我嫁人的前一天，我才鼓起勇氣來問你，可是……可是……終究是我沒福氣，可是我不後悔啊……”
孟之宇失笑，讓她把頭靠進懷中，輕輕地摟著她，喃喃說道，“從小你就是大家閨秀，大家都說你膽小，今天怎麽了，傻丫頭……真是個傻丫頭……”
周思悠的笑容無疑是幸福的，可身上毒侵入體，讓她痛苦地抽搐起來。
南雲芷見狀上前去把了周思悠的脈，臉色微變，她抬頭遙遙看向那白發婆婆，忽然想到那婆婆曾說過，她的毒藥從沒有解藥，看來周思悠是沒救了。
南雲芷看著周思悠身上露出來的皮膚開始發黑，她有些悲哀的說道，“思悠表姐沒救了……讓她好走吧……”
孟之宇像是沒有聽到南雲芷說話一樣，摟著渾身抽搐幾乎要昏迷的周思悠，一直喃喃地笑著，“傻丫頭……傻丫頭……”
南雲芷眼眶一熱，劈手拉過周思悠，推開孟之宇，她緊緊握住那長劍的劍柄，心一橫，往周思悠的心髒裏再插進去幾分，周思悠徹底不動彈了。
她唇邊還掛著淺淺的笑容，美麗的雙眼因為笑容而彎彎的，依稀能看得出溫婉的樣子。
南雲芷似是又看到了昔日那個溫婉如荷的女子，她的心猛地一顫，她伸出手去，幫周思悠合上了雙眼，低聲道。
“表姐，都過去了……”
幸福過去了，苦難也過去了，好走吧……
城牆之上，一眾人都看呆了，南雲芷竟然這麽狠，玢月不屑，“自作孽不可活的小賤人！”她不經意間看到秦衍正往她這兒看過來，似是帶著憤怒，她心一驚，不過是殺了一個不重要的周思悠，何至於？
可她不知道，在那最初的幾年，秦衍把周思悠當做家人。
孟之宇的軍隊忽然起了騷動，是周崢帶來的大軍將這些叛軍都拿下了，匆匆趕來的周崢看到姐姐的慘死，一時間也呆滯了，他上前去，將周思悠抱了起來，問了南雲芷，“為什麽她會這樣？這樣沒有尊嚴？”
南雲芷看向城牆上的玢月，“劇毒，所以一點生還的可能都沒有。”
周崢看向玢月，目光中有幾分異樣，他抿緊雙唇，走向孟之宇，“她要和你說的，你也都知道了吧，你這一生都欠著姐姐，欠姐姐一個答案。”
看著周崢帶著周思悠離去，孟之宇緩緩笑了起來，良久，他對秦衍道，“我輸了。”
秦衍沒有回應他，孟之宇看向南雲芷，深深凝望，“雲芷，當初你救了我，我辜負了你的期望，沒有走到天涯海角，沒有閑庭看落花，我想擁有一個你，卻沒有得到，想為你報仇，卻萌生了想要奪回江山的野心，我不是輸給秦衍，我是輸給我自己。”
“能再為我做一件事嗎？”孟之宇笑問道。
南雲芷垂眸，“說吧。”
孟之宇看向天際，紅霞幾乎都要淡去，夜空已經顯現出了夜的輪廓。
“我死後，派人把我的骨灰灑到海角天涯，讓我去看看我的夢，”他自嘲般的笑了笑，“此生唯獨辜負了一個人，下一世再來還，此生錯過了一個人，下一世便再也不要相遇了……”
他的掌心運足了十成十的功力，重重地打向胸口，噗地吐了一口血出來，白衣濺上了血花，他的身體向後仰去，轟然倒地。
南雲芷感覺雙眼有溫熱的淚水汩汩流出，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閉上了疲憊的雙眼。
孟之宇，下一世，真的不要再遇見我了……
孟之宇已死，孟氏叛軍一時慌了陣腳，秦衍看了齊康一眼，齊康便高尚宣布道，“願繳械投降者，收歸蒼黎軍營，繼續反抗者，殺！”
孟氏軍麵麵相覷，一時間全都跪了下來，山呼萬歲，沒有不願意再撿一條性命的。
這場軒然大波就以孟之宇的死而告終。
秦衍正吩咐了人要厚葬孟之宇時，南雲芷卻反對。
“你還想幹什麽？”秦衍的口氣中隱忍了怒意。
南雲芷沉默片刻，望著地上孟之宇的屍體，道，“他說他想去天涯海角，不想在冰冷的土裏千年萬載，我得成全他。”
城牆上的玢月嘲諷地看著下麵，對一邊婆婆說道，“她真是異想天開，帝王最忌叛上作亂的人，孟之宇這樣的心腹大患解決了，給他留個全屍都是恩典了吧！分明是南雲芷還舍不得她這個奸夫！”
婆婆眯眼說道，“饒是如此，看聖上也不會對她怎麽樣！”
玢月氣得哼了一聲，沒有說話，她已經因為周思悠而讓秦衍動怒了，現在開口再說什麽，隻會讓秦衍更討厭她。
南雲芷抬頭望了望烏泱泱的孟氏軍，每個人的目光在接觸到孟之宇時都避開了，恐怕他們現在最不想和孟之宇扯上什麽關係，那現在能指望誰呢？難道要她自己動手把孟之宇拖到一個無人的地方火化，僅憑她一己之力？
她還想到了一個人，琉璃的父王，但她放棄了這個念頭，孟琉璃自己嫁去了雲攸國，六王爺已經難以在蒼黎立足，更別說再來搭救自己孟氏的侄兒。
此時一個身穿白衣的男子穿過孟氏軍隊走來，猶如天空一片深紅的海中劃過了一葉扁舟，她注意到了這個人。
這人麵目清秀，頭戴玉冠，明澈的眼中帶著些許遺憾和惋惜，他身後還跟著一眾奴仆，看似衣著都不俗。
南雲芷有一絲驚詫，原本那麽妖媚的男人怎麽也會有這麽正常的時候？
那人站在了孟之宇的屍身前，深深地看著地上，隨即轉過頭來，麵對著秦衍揖了一禮，“草民蘇子期，拜見聖上。”
“蘇子期？”秦衍微微皺眉，很快便想起，這是當朝官員家的公子，當初在盲山受訓過，可他怎麽會來？
蘇子期正起了身子，頭依舊微微低著，不卑不亢地回答，“是，聖上。”他轉臉對南雲芷溫溫一笑，“皇妃娘娘。”
南雲芷不知其緣由，“你怎麽會來？”
蘇子期長長吐了一口氣，目光帶著無比的眷戀和悵惘，望向地上的那個白衣男子，“子期是來代皇妃，去了結故人的遺願的。”
天空中最後一道雲霞也都披上了夜的外衣，一襲白衣的蘇子期，背著同樣不染纖塵永遠沉睡的孟之宇慢慢走遠，隱在了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之中。
“王爺，我帶你去看天涯落花，可好？”
蘇子期生下來，粉粉嫩嫩的，長著一雙水靈靈的眼睛，蘇侍郎因為生了兒子而歡天喜地，而蘇夫人卻是個喜歡女兒的，每天都把小蘇子期打扮成個漂亮的女娃娃，直到有一天，有人罵他，“不知羞，本是男兒身，卻像個美嬌娘！”
越來越多的小孩笑話蘇子期，他自己也認識到了這一點，回到家後把自己所有的胭脂首飾都砸了，氣呼呼地穿上了小仆人的男兒衣裳。
也就在他小時候，蘇夫人大病一場，病中糊塗，說她最喜歡蘇子期那麽嬌滴滴的樣子，真讓人心疼，蘇子期著實是個孝子，為了母親，又裝回了小女子。
蘇夫人這病拖了幾年，蘇子期也裝成了女兒身幾年，即便後來蘇夫人病逝，蘇子期的裝束改過來，可這陰柔範兒也改不過來了。
別人在背後指指點點，他慣是心大，也懶得理他們。有一次在街上看到了王子愷欺負人，他便成心想戲弄一下王子愷，這一戲弄不要緊，竟然傳出了他和王子愷斷袖的名聲。
王子愷氣得發瘋，蘇子期卻覺得挺有意思，便玩上了癮，實際上心裏並沒有什麽喜歡的意思，純屬惡作劇。
蘇子期喜歡到處遊山玩水，蘇侍郎巴不得看不見這個陰陽怪氣的兒子，便給了他錢讓他快走，他這一走，便走出了一個富商的路，幾年之間，他的生意做通了三個國家。
盲山受訓那一次，他當然得去，不僅認識了一個比他更怪的褚三小姐，還記住了一個男人，二皇子孟之宇。
孟之宇在那群人裏，不算什麽太顯眼的男人。
左相秦衍最風流倜儻，孟之吾最霸道囂張，王子愷最毛毛躁躁，周崢最沉默寡言，剩下的一些都是凡夫俗子，可隻有一個什麽最都不占的孟之宇，讓蘇子期記得清楚。
孟之宇那樣溫潤俊雅的感覺，正是蘇子期幼時第一次恢複男裝時，想要成為的公子哥模樣，可後來，總是事與願違。
受訓那段時間，他第一個樂趣是整王子愷，第二個樂趣便是看孟之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