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獨幽琴現世,撫琴引眾驚
魅漓遇到他們時,墨非已在玉燁的背上沉沉睡去,見那張臉上依然帶著麵具,魅漓知道此事未敗露,心中放下心來。
“他容易犯困,我來背他。”魅漓言道,欲伸手從玉燁肩頭扶起他。
“無礙,讓他睡吧,莫要吵醒他。”玉燁輕聲言道。
魅漓見玉燁這般說,也不強求,三人順著原路往回走。
“他很依賴你。”玉燁沒來由的一句話讓魅漓不知所措,他支吾地應了一聲。
“以前我們都有錯,如今你也有了全心全意對待之人,就讓那些往事隨風而去,好好過,莫要再讓關心你的人受傷。”玉燁緩緩開口。
“以前……我做錯了許多事,失去後才幡然悔悟,現如今我隻想好好守護她,讓她幸福地過下去……”見魅漓望向他肩頭熟睡的少年,眼裏流露出的深情,玉燁驚訝之餘,感慨萬千,在他眼中那個跋扈飛揚、我行我素的少年終於長大了。
這是這些年來兩人見麵第一次未橫眉冷對,也未持劍相向,心平氣和地將心中所想說出,在一輪明月的見證下,三百年來抵在這兩個男子中間的愛恨情仇伴隨著穗拂曉的回歸和悄然出現的少年,化作一片煙霧,被吹散在風中。
笑卿長老是在第二日傍晚時回來的,當他見到站在玉燁同魅漓身後的那個女子時,他呆立在原地,穗拂曉淚眼連連地跪在他麵前,連聲喚著“師父,徒兒回來了”,笑卿長老顫抖地望向著他最疼愛的徒兒,激動地老淚縱橫。
這一副師徒相聚的場麵讓在場眾人皆潸然淚下,墨非也紅了眼眶。笑卿長老聽玉燁說起他與魅漓是如何將穗拂曉從拉刹湖底救出,雖說那鬼臉信不知為何人所寫,但總算能有再聚首的一日,笑卿長老歡喜地叫青鬆備上酒菜,這是三百年後他們師徒四人第一次相聚,要好好慶祝才行。
待青鬆備好酒菜,端至石桌,月亮已升了起來,笑卿長老望向圍坐在石桌前的三人,眼前不斷湧現出他們小時候在一塊兒的模樣,嘰嘰喳喳,吵得他日日不得安生……後來拂曉離去,玉燁同魅漓也形同陌路,此生竟還能看到他們在一塊兒,他眼眶酸澀,又忍不住落下淚來。
見師父拾起袖子抹眼睛,玉燁知師父是喜極而泣,他又何嚐不是呢,年少時一直追尋遙不可及之物,曆經世事後,方知這世間最珍貴的莫過於眼前之人,現如今往昔的戀人同兄弟皆回歸了,他本該歡喜才是,可心中仍然帶著一絲落寞。
“師父,我方才見你們回來時青鬆背上背了一把古琴,那可是獨幽琴?”魅漓問道。
“果然好眼力,青鬆,快將獨幽琴取來,這是我此番下山尋得的寶物,要說起這獨幽琴,雖同列於天下五大古琴之一,但身世
淒慘許多,不是被俗人閑置,便是輾轉平庸之輩手中,以至於現在還未找到它的主人,真是可惜了這把好琴。”笑卿長老一臉痛惜的神情,落在玉燁與魅漓眼中,兩人相視一笑,師父生平隻有兩大喜好,琴與酒,有酒無琴不歡,有琴無酒無趣。
“今日是個好日子,為師好久不曾聽你們撫琴,不知你們的琴藝如何了,玉燁你先來。”笑卿長老眯著眼睛望向玉燁。
“好。”玉燁起身,來到石桌前的空地上,念了個訣,伏羲琴被他召喚出,他盤膝而坐,仰頭望向空中,言道,“今夜的月亮被雲霧遮擋,就讓我為師父撥開雲霧。”
話音落,琴聲起,伴隨曼妙的琴音,雲霧凝成一個個體態輕盈的仙子,在空中翩翩起舞,她們時而低眉抬腕,時而輕舒雲手,時而揮舞水袖,時而輕點足尖,一曲終了皓月當空,雲霧散盡。
“既然師兄為師父撥開雲霧,我便為師父散盡林子裏的瘴氣吧。”魅漓起身,坐在玉燁身旁,喚出鶴鳴秋月琴,他瞥見玉燁朝他笑,憶起曾經他們經常在一起比試琴藝。
他揚起嘴角,十指在七弦琴上飛舞,指法精湛,讓人眼花繚亂,不同於玉燁那宛轉悠揚的琴音,他奏出的琴音鏗鏘有力,林間的瘴氣幻成一個個披頭散發的山怪,它們腰係長鈴,手持抓鼓,搖頭晃腦,手舞足蹈,待曲終林中一片清朗,再無濁氣。
“好好好,看來這些年你們的琴藝又長進了不少,為師甚是欣慰,”笑卿長老笑逐顏開,他轉向一旁的穗拂曉,“好久未聽過曉兒撫琴,曉兒欲彈什麽曲子?”
“師父,我……”穗拂曉麵露難色。
“師父,穗穗她身體還未痊愈,恐不能撫琴。”玉燁忙開口言道。
憶起穗拂曉醒來後,他問她是否想看看九霄佩環琴,她卻淡淡地說,以後皆不撫琴了,他不曾問其中緣由,眼下師父提及此事,他擔心會觸痛穗拂曉心中傷心事。
“是為師思慮不周,你好好養傷,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笑卿長老關切地望向穗拂曉。
“我可以試試麽?”一個聲音怯怯地響起,引得眾人皆回頭望去,笑卿長老才發現開口的是站在魅漓身後的一個少年,那少年帶著一個銀色麵具,他來時便見到他,但人一多他竟忘了問魅漓這孩子是何人。
“胡鬧。”魅漓嗬斥了那少年一聲,少年吐吐舌頭。
“你叫什麽名字?”笑卿長老饒有興致地望向那少年。
“我叫……飛兒,魅漓是我哥哥。”少年揚起下巴,似是很得意有這個哥哥。
“小小年紀,還挺有膽識,你會彈琴?”笑卿長老用手捋捋胡子,一臉和善地問那少年。
“會一點兒,哥哥教的。”少年落落大方,見
魅漓目光炯炯朝他襲來,他朝他做了一個鬼臉。
“我還不知漓兒也為人師父,你大膽地去彈,毋需理會你哥哥。”笑卿長老意欲試探魅漓的徒弟琴藝如何,是否能擔當得起他徒孫之名。
少年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那把獨幽琴,昨日的腳傷還未痊愈,來到獨幽琴前,他低下頭細細打量起這把琴。
這把琴雖不如哥哥的鶴鳴秋月琴華麗典雅,質樸中卻帶著深厚的底蘊,他輕撫琴身,光滑有質感的木頭在他的指間低低吟唱,耳畔似乎傳來它的幽鳴聲,這讓少年興奮不已。
月光如水,落在那張銀色的麵具上,流光溢彩,似琉璃閃爍,他的半張臉都隱在麵具裏,隻有一雙靈動的眼眸與紅唇皓齒露在外麵,清風吹起少年的白袍,露出纖細修長的手腕,如同淺紅色的細蕊,在春日吐露芬芳,美得不可方物。
仙童掇朱實,神女獻玉瓜。
浴身丹液池,濯發甘泉波。
重萌鬱以赫,朱風引鳴鳩。
旣忘榮曜契,何不寶仙居。
一首曲子如臨仙境,雲霧縹緲,仙樂怡然,竟讓久未歸天界的笑卿湧起一番縱橫四海蕩諸邪,跨越千山斬妖魔的心境,他遏製不住臉上的驚訝,不可思議地望向麵前那白衣少年。
墨非察覺到氣氛有些怪異,莫不是她彈得太差了,心中忐忑不安,方才她見哥哥與神仙哥哥撫琴,甚是動聽,她技癢難耐,眼下給哥哥丟人了,她抿嘴不敢抬眼看哥哥。
“飛兒,到這兒來,讓師公看看你。”聽見笑卿長老如是說,墨非走到笑卿長老麵前。
玉燁的目光一直膠著在那少年身上,自他聽到琴音起的瞬間,他以為是她回來了,指法嫻熟,功力深厚,力道張弛有度,他索性閉上眼,仔細聆聽少年的琴音,琴聲流暢,圓潤細膩,高音與低音轉換恰到好處,虛實結合,一氣嗬成,無半點瑕疵。
血液湧上頭,玉燁手指握拳,身體輕顫,雙目撐得圓圓的,盯向朝他們走來的少年,心中湧出一個大膽的念頭,他想揭開他的麵具,看看麵具下的那張臉。
“玉燁,你怎麽了,為何掌心全是汗,不舒服麽?”穗拂曉感覺到玉燁的異常,她擔憂地伸出手覆在他手上。
“無礙。”玉燁搖搖頭,仍然望向那少年。
“你的臉……”笑卿長老目光落在少年臉上的麵具上。
“師父,飛兒少時頑劣,九歲時爬樹掏鳥窩,被雄鳥啄傷,自此臉上落下傷痕,受盡譏諷,再也不願以真容示人。”見眾人皆將注意放在墨非臉上的麵具上,魅漓情急之下隻好編出一個謊言。
笑卿長老眼中閃過一抹錯愕,伸出手顫顫巍巍地撫摸少年的頭,眼中隱隱淚光浮現,望向魅漓,見他麵上有些不自然
,更篤定了心中猜測,見眾人都望向他,笑卿長老按捺住心中如滔天駭浪般的情緒,道,“可憐的孩子……以後我便是你的師公,有誰欺負你,師公第一個不饒他。”
“方才你談的曲子叫什麽?”笑卿長老輕輕拭淚。
“我也不知,十指放在琴上自然彈出了,似是那把琴告訴我一樣。”墨非聽見哥哥對師公撒的謊,雖心中不明,可既然哥哥不想讓人見到她的臉自是有他的道理。
“原來如此,看來那把琴選了你做它的主人,你彈的曲子便是這些年來它心中所想,如此這般便將此琴贈與你可好?”笑卿長老親切地說。
“真的將此琴贈我?”墨非瞠目結舌望向師公。
“真的,你以後要好好善待它,莫要辜負它對你的心意。”笑卿長老點點頭,目光深沉地落在他的身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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