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故人刀劍搏,舊情難相忘
用完晚膳,回到房中,墨非愛不釋手地撫摸這把獨幽琴,她做夢也未曾料到師公竟會將響徹三界的名琴贈與她。
魅漓心事重重望向墨非,不知他的謊話能撐多久,他的目光落在對麵那扇緊關著的房門上,不知師父同玉燁在裏麵說什麽,但他猜想必是與墨非有關,方才飯桌上師父突然望向他,目光幽深,他心中惶恐,難道被師父發現了,越想心越亂。
“燁兒,為師勸你一句,於欲,要持中有棄,勿執,於求,要塵中不染,勿貪。”笑卿長老心疼地望向玉燁,他知道那少年讓燁兒憶起了他的徒兒,那個喚作墨非的女娃。
當年他得知墨非喪命於蝕骨之火時,自責不已,若非他隱居於此不聞世事,或許還有機會救那孩子一命,他知道燁兒很是看重她,自燁兒受天帝處罰出了雷鳴塔後,來月華山看望他,他雖高興燁兒的眼睛失而複明,但那孩子卻不在了,世事皆夢一場,誰的人生不枉然。
可今日他一見到那少年的眼眸和笑容,就讓他想起了那孩子,盡管那少年的臉被麵具遮住了大半,但他身上的氣質和眼神沒變,笑卿長老雖已年邁,但眼明心亮,他從來不會看錯人,哪怕當時魅漓被仇恨蒙蔽,做出許多衝動的舉動,但他仍相信魅漓是個好孩子,總有一天會悔悟。
可是他不能告訴玉燁此事,魅漓既有心隱瞞她的身世,定是有他的苦衷,而且他能看出魅漓很看重她,現在曉兒也回到玉燁的身旁,若是那孩子也離開魅漓,怕是魅漓會心傷絕望。
隻是還有一事讓他想不明白,為何那孩子已不認識玉燁,想必她能活著從蝕骨之火中逃脫必是曆盡艱辛、凶險非常,這其中的曲折難以想象,也罷,既然回來了就好,忘了前塵舊事未嚐不是一種解脫。
“徒兒知道。”玉燁垂下眼睛,是他太執著了。這些年他在外遊蕩,每次聽見有人喊非兒這個名字,便會回頭張望,而後陷入哀思,這世間有許多個非兒,但屬於他的那個已經不在了。
今夜對於許多人而言都是一個不眠夜,玉燁立於窗前,望向空中明月,上次來這兒時的記憶仍曆曆在目,那時兩個愛徒伴其左右,可如今他已同時失去了他們兩人。
魅漓坐在床邊,看著熟睡中的墨非,她的麵具早已解下放在枕邊,不知夢見什麽嘴角輕揚,他伸出手輕撫過她落在臉頰的發絲,隻要他在一日,便不許任何人將她帶離。
穗拂曉躺在床榻上,回想起玉燁望向那少年臉上緊張的神色,還有悵然若失的表情,看來她不在的這段時間,他的生活中又出現了許多人,許多事,她的目光落在窗前清冷的月色上,輾轉難眠。
笑卿長老第一次為自己的偏袒感到愧疚不
安,兩個都是他的愛徒,到底何為對,何為錯,想他曆經世事變遷,見過許多悲歡離合,終究難以滲透情這個字,他不願親近之人受到傷害,無意中卻傷得更深,以前如此,現在也是如此。
黎明在幾聲重重的敲門聲中拉開序幕,墨非尚未睡醒,便聽見門外青鬆邊敲門邊喊著什麽,她揉揉眼睛,見魅漓快速走出門,過了一會兒又麵色凝重地走到她麵前。
“待會兒無論發生何事都不要出來,呆在此處等我回來。”墨非迷茫地點點頭,頓時睡意全無,哥哥的表情和語氣告訴她有大事發生,她心中害怕,見他速速離去,她趕忙跑到窗子前,用手指將窗紙戳破一個小洞朝外偷偷看。
不知何時,屋外竟來了不少不速之客,見他們氣勢洶洶,墨非心中惶恐,看來來者不善。
“迎接我們的人還不少。”走在最前麵的是一個精神矍鑠、身材魁梧的老者,他便是墨非從極寒之地救出的醜冼,身後跟著兩人,一人是京姬,另一人竟然是許久不見的龍馥之,沒想到他竟然與這兩人為伍,玉燁同魅漓皆吃了一驚。
“大哥……”須發斑白的笑卿凝望千年未見的故友,百感交集,淚眼婆娑。
“休要叫我大哥,我沒你這個弟弟。”醜冼怒目而視,當年若不是笑卿在天帝麵前告密,狐女不會死,他也不會被囚於極寒之地千年,關在冰室裏的每一日他都恨不得將笑卿千刀萬剮,終於他等到了這一日。
“大哥,我並無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你要相信我。”笑卿意欲走上前,卻被龍馥之拔出的一把劍抵在胸前。
“馥之,不可對你師公無理。”玉燁嗬斥道。
“哼,師公?我連你都不認又怎麽會認這個老家夥?”龍馥之神情倨傲地說,此刻他的心智已完全被天煞所占,身上再無往昔的龍馥之半點痕跡。
“廢話少說,今日我們就是來此取你的性命,如今你的兩個徒兒都在,正好陪你一起死,也讓你們師徒在九泉之下有個伴。”京姬目光陰狠地望向笑卿。
“既然你們是衝著我來,就休要為難我的徒兒,燁兒,漓兒,你們退下。”笑卿長老語氣沉重,望向身後說。
“師父,我們在此,便斷不會讓他們傷你秋毫。”玉燁與魅漓相視一眼,朝對方點點頭,此刻他們是最親密的兄弟,為了保護最重要的人而戰。
刹那間六人已擺好陣勢,玉燁心情複雜地望向麵前的龍馥之,多年未見師徒重逢竟是敵人,他教他撫琴,龍躍島一戰他名聲鵲起,本以為他前程似錦,不可估量,哪知竟是天煞轉世,他還想能招他為安,他卻入了敵營,如今師徒情分斷,從此再無東海龍太子。
魅漓目光落在京姬身上,他對她的
仇恨一刻也未停過,三百年前若不是她,他們三人也不會落入萬劫不複之地,還有墨非當年的火燒之痛,他也要她拿命索償,眼下他恨不得就地手刃了她,了結這些年的筆筆血債。
笑卿凝望醜冼,他曾是他最敬仰的大哥,當年他們四人在三生石前立誓,誓言字字如耳,兄弟結義,生死相托,吉凶相救,福禍相依,患難相扶,天地作證,山河為盟,一生堅守,誓不相違!可如今他的眼裏已再無一絲往日的情誼,取而代之的是一腔仇恨。
“吃我一劍。”龍馥之持劍而來,劍劍對準玉燁麵門,初時玉燁一再忍讓,左右躲閃並未進攻,龍馥之卻不依不饒,直至刀刃離玉燁一寸之隔,玉燁側身閃過,終是拔出龍吟劍。
刹那間劍光一閃,龍吟劍呼嘯而來,宛若狂濤駭浪,又似龍吟虎嘯,龍馥之隻覺劍氣逼人,勁風割麵,看來此劍神力非同小可,難怪來時醜冼要他當心玉燁持的寶劍,還道那把劍乃是上古時期留下的神物,氣勢雄渾,萬夫莫擋,他還不信,此時終感受到此劍的神力。
此刻,數十根銀針緊貼著魅漓的麵而過,他身形一閃,躲過毒針,躍至空中。京姬的銀杖是她的武器,銀杖乃是龍頭蛇尾的造型,裏麵深藏暗器,龍頭能噴出毒針,蛇身布滿毒鱗,蛇尾上裝著四瓣毒刃,無論碰到了哪一個,皆會中毒身亡,京姬的身形雖不如其他幾人敏捷,但她的可怕之處皆在她的毒物上,對此魅漓深有體會。
又有毒鏢從龍頭噴出,魅漓拔出承影劍,劍上白霜覆蓋,手腕轉動間,縷縷寒氣漫天撲來,毒鏢被寒氣凝結成冰,落在劍身發出清脆的響聲,隻見劍尖顫動,魅漓竟毫發無損,京姬心中惱怒,看來魅漓身上的毒已完全治愈,內力恢複如初。
醜冼與笑卿立於原地,兩人默默對視,沉默中是風雨欲來的前奏。醜冼伸出雙手,口中默念,頓時天空烏雲密布,電閃雷鳴,強大的法力周旋在他全身,他掌中暗流湧動,如同一個漩渦,愈來愈強,生靈似是也感受到這股強勁的力量,林中驚起飛鳥一片,逃也似的朝遠方飛去。
笑卿從容地麵對這一切,他心中已做好了決絕的打算,若他的死能讓醜冼放下心中執念的話,他願意以死明誌,他望向尚在打鬥中的兩個愛徒,眼中露出一絲眷戀,終能在他辭世前看見兩人冰釋前嫌,他也算人生無憾了。
醜冼掌中法力化作一道急速飛馳的流光朝笑卿襲去,笑卿閉上眼,玉燁與魅漓皆發現師父的意圖,他們急得朝師父的方向飛去,怎奈難以脫身,值此千鈞一發之際,忽然一個身影閃過,將笑卿長老用力推出去,醜冼的掌力不偏不倚地打在笑卿身後的那顆大樹上,千年老樹轟
然坍塌,發出一聲巨響。
“曉兒,你怎麽樣?”笑卿長老睜開眼,見穗拂曉將他推開,他目光落在她煞白的臉上,心急如焚。
“我……沒事……”穗拂曉吃痛地捂住她的右肩,笑卿長老見她的肩頭鮮血溢出,大驚失色,青鬆也匆匆奔至師父身邊,方才師父讓他在屋裏守著,護穗拂曉和墨非周全,他一個沒留神,穗拂曉竟奔出來,不過幸好她推開師父,否則師父性命難保。
“師父,你有無受傷?”情急之下,玉燁一個飛身,龍馥之被承影劍震得倒退幾步,他來到笑卿長老麵前。
“我無礙,快看看曉兒。”玉燁聽師父說,才見拂曉為救師父,以身涉險,所幸她身子偏倚了幾分,若是接了那一掌,後果不堪設想。
“此處竟還有一個死而複生之人。”京姬眯起眼睛,望向穗拂曉。
“不許你再傷害我的徒兒,否則我定不會饒過你。”若她敢對他的徒兒下手,笑卿不會再忍讓了,他朝京姬怒吼。
“也罷,讓你多活幾日,過些時日再來取你性命,我們走。”醜冼知這幾人法力深厚,要傷笑卿恐再難,此時戀戰並非好事,姑且放他一馬,待他卷土重來時必不會放過他。醜冼三人轉身離去,月華山又恢複寧靜。
玉燁將穗拂曉抱去屋內,墨非趕緊從屋裏走出來,見眾人皆坐在大廳等候,她方才見到穗拂曉姐姐為救師公而受傷,看來神仙哥哥正在屋裏替她療傷。
屋內,穗拂曉坐在床榻,背對玉燁,衣襟滑至腰際,半露玉頸與香肩,此刻她嬌羞地低著頭,任玉燁替她療傷,這還是她歸來後兩人第一次這般親密,不曾想竟是在此等境遇。
“疼嗎?”玉燁心疼地問穗拂曉,他並不知此時她心中所想,也未見到她臉上羞赧的紅暈,見她低頭不語還道是她疼痛難忍。
“不疼。”穗拂曉低聲說。
“方才你不怕嗎?”她口中雖說不疼,但運氣至傷處時她的肩頭忍不住微微顫栗,叫玉燁心生憐惜。
“當時一心念著師父,也未顧慮許多,且有你在,我不怕……”穗拂曉默默轉過臉,凝望玉燁,四目相對,兩人之間一股情愫悄然升起。
見那雙美目含情脈脈,玉燁忍不住伸出手輕撫過她嬌美的容顏,這些年他日日盼,夜夜想,在拉刹湖底見到她的那刻,他大喜過望,看來上天感念他的相思之苦,將她又還至他身旁,他不會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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