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斷脈無果(二)
幾方追逼下,雪衣看了看那些外人,眼神晃晃悠悠,不大好說,最終才肯說出來,“沒了臉。”
霓紅裳好奇了,“沒有臉?難道隻剩一個骷髏頭了?”
雪衣沒再說下去,看著這主屋裏麵的還站著的其餘人,神色很是明白,這便不是該一些人聽得的東西了,裏頭畢竟還有兩個不屬於玄冥的人呢。
“慕公子,初次見麵,可否領紅裳去看一看你的住屋呢?”霓紅裳一展身段,揚起翩紅衣衫,站起來往外頭走。
“邊兒玩去。”想也沒想,慕清歡脫出口的就是這麽一句話,覺著這人有毛病吧,初次見麵就看睡的屋子,不愧是青樓畜生呢,可惜了一張標致的臉呐。
她沒見現在這情況麽,是該做這種事的情形嗎?
清歡神色焦灼地看著那邊,眼神亮亮,等雪衣下一句到底要說什麽,趕緊救人才是真的。
沈望舒背著他,無聲嗤笑了一聲,這小孩兒,是真不明白情況呢,還是打著心思地裝呢?麵上和和氣氣的宮中內人,可不像是一張臉文文弱弱的那樣好欺負的。
果不其然,這一位宮中內人安安靜靜地看了過去,沒說一句話,像是懷著歉意似的臉衝他笑笑,慕清歡這會子總算是懂了,最終還是於霓紅裳後一步出了主屋。
雪衣看著白隱修,眼神很是擔憂,說道:“那日十五,是夜裏,她突然間變的,臉上的皮膚全然看不見,能見到的隻有血肉,連指尖微細的血脈都能看清楚,但是摸著卻仍是皮膚的,隻有半個時辰左右,便慢慢恢複了,不知道跟這一次的事兒有沒有什麽關聯,你趕緊瞧一瞧她,別是真出了什麽事兒了。”
白隱修靜靜聽著,淡言到道:“一時半會出不了事的,她的脈象再是正常不過,卻是不見信,不知道是不是真有什麽從小的隱疾發作了。”
這個“,妙手仙人”依舊沒診出個什麽名堂,一堆銀針擺在麵前,不知如何下手。
“白長老,查出怎麽回事兒了嗎?”
沒見回答,反倒是問,“她以前出過這種問題嗎?”
“未曾。”
“那她近日來有何處不對勁兒的?”
他前思後想,答道:“應該是沒有的,除了十五那夜,便沒出過別的事兒了。”
一直沉聲坐在桌邊的人,突然發話問:“那,會不會是遭了邪祟作怪了?”罌粟看著湊在近前的幾個人,提醒道。
沈望舒霎覺好奇,多問:“邪祟?誰敢在她頭上動土,究竟是誰?”
“不過,沈醫師,就算隻是邪祟作怪的,得找上宮主的生辰八字,或是身上貼身之物,頭發血液之類的東西,這憑空來的,卻是何種邪祟?宮主的生辰八字,隻有她自己清楚,這其餘東西不近宮主的身是取不得的,這麽一來,難不成是有故意潛入宮中的不軌人了?”
罌粟懷疑的第一個人,便是那麵上很是擔憂的那人,雪衣。盡管沒有毫不顧忌身份地戳破,那個意思,也是誰都明白的。
沈望舒明明白白地瞧著罌粟的眼睛,半是飄忽地,落在了雪衣身上,嗤笑一聲:“嗯,這就算了,還得懂士術才能結這個的,罌粟護法你猶是敏感過頭了。”
罌粟白上沈望舒一眼,狠瞪了那嬉皮的臉,恭恭敬敬問:“白長老,那現在便是如何下手呢?”
白隱修默上許久,看著赤蓮的臉,沉思半晌,看著她眼下的一團團青烏,便得出個譜來,“沒別的事兒,她就是累了,沒休息好,等她睡足了便醒了。”
說著,他便收拾藥箱就要回去。
“就這樣?”雪衣欲圖出手攔一攔,卻伸出一半愣生生拿出回來手,這人一直是蓮她自個都要想好了才去招惹的人,這邊還是不去攔的好,免得這怪老頭脾氣一上來,見死都不救了。
於是,白隱修走得很痛快,頭都不見回的。
“她回來那兩日,是不是失眠,反複醒,又是勞累過度的?”
“不,睡得比誰都沉。”雪衣出口就是反駁,她從來不會有這毛病的。
“那就是了,你真以為她能睡得沉呢?她不會放任自己睡到完全沒有抵抗的那個地步的。她回來那日猶是疲勞的很,莫說你不知道,眼中血絲簡直將眼白都覆滿了。估計還真就是累了,來來,護法姐姐,咱們還是出去任她睡好了吧。”
沈望舒的話,看上去很有說服力,罌粟就這麽隨著他的話出去了。
終於人都走完了,雖然暈過去了的人還是沒醒,但是知道沒事,也確實是放了一份心好好跳著了。
雪衣走過去關上房門,卻見到那在外麵房頂上趴著的慕清歡,雖然是在他自己西廂房上,但是勾著腳從房簷上橫著過來,伸長了耳朵要聽這邊的聲音。
這也算是光明正大地,不是躲著偷偷摸摸地惹人閑話,至少,不能光明正大說出來的閑話。
當沒見到,將門關上。
心情猶是沉重地走在床沿邊上,像是在往下陷,他伸手拉著赤蓮的手,脈搏是一下一下跳著的,呼吸也是均勻喘著,可是就是不見醒過來,惹人心急得很。
回來那趕得悠著走兩日半的路程,她是一刻也沒合上眼過,回來也沒有多休息,前日下半宿不知道去哪裏浪蕩了半宿,昨日又是按著傷了人的本分去前後照顧了一日,今天又是陪著練劍,沒個好好休息的,若真是這麽倒下的,倒也又因可尋的。
可是,總覺得不安得很。這個不安不是來自別的,就是擔心,擔心為了她對迦冥的承諾,把慕清歡好好照顧著的承諾,把自己給拖垮。
慕清歡不是小孩子了,十八歲,若是還不能好好照管著自己,便是白白辜負了他這麽些年無爹無娘孤子求生的苦難了。可是,是她老把他當長不大的小娃娃的。
還有些怕,怕得是有理有據的。
慕清歡拿的什麽心思,在“癡情司”這種詭異風月場裏麵待慣了的人怎麽會看不出來?一個人若是從心裏眷慕著另一個人,眼神是會不同的,會發光一樣。
慕清歡雖然嘴上是毒,幼稚的毒,但是眼神是溫和的。他那擺出來的小心思,便與以前的“癡情司”東院的那個姑娘仰慕她們的英雄恩客是一樣的,連眼神都是一樣。
她呢,拿著迦冥所謂的遺願去照管著他,蓮一直又是一個責任心強的人,做了這一個宮主,說不強絕對是說出來玩玩的笑話。雖然慕清歡說過許多沒邊沒際的傻話,但是她一直是讓他活開心為先,基本不給他指出來錯教導,有什麽詆毀的話,也不過一笑了之的,不知道是不在乎,還是一昧去縱容。
這個情形下,自己再去多做些別的事兒,顯得多餘又難堪。說上什麽,顯得小氣,心胸狹窄得很。不說什麽,又是放任自己牽在手裏的人,總會有一天便走了,不過時間問題。
況且,短短半年,自己能牽得有多穩,還是有個譜的。還不說,還早在自己入住主院前出現過的糾結。
日沉入西,薄陽已暮,房間裏麵昏昏沉沉的,那檀香早就熄了,唯有一室裏麵還有鍾漏噠噠作響。看著水刻度,已經過了好幾個時辰了,還是沒醒。
牽過這一雙手,其實也不是少數了,五指修長,骨節不算太細,指尖飽滿圓潤,有繭子,尤為是在指腹。這兒常人不見有的,因她的兵器一直是袖中針,便得來了的。
虎口有繭,左右都有,那是她也握過劍,拿過刀的緣故。她的右手中指內側有一出傷疤,說是迦冥與她練習時收劍不及時劃下的。摸著與別處的皮膚不同,軟一些。她的手,擱在眼前,認認真真看著,摩挲著,還是她第一次這麽安安靜靜地躺著才做的事兒。
看著她這麽安安分分地躺著哪兒也去不了的樣子,其實挺好,就不用擔心著又會去哪兒惹麻煩,又走哪兒傷了回來。
這也就是為什麽迦冥宮主會把幼時的她時時刻刻拴在邊上,走哪兒帶哪兒的緣故吧。她走哪兒都不放心,出了眼就擔心,這樣酸溜溜的心思,也難得都這麽大個人呢,還有心思再能來上一遍了。
室內空空寂寂,昏光暗暗,一聲輕微的呼聲,入了耳簾,“衣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