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重陰老祖(二)
重陰老祖宗昔日是怎麽死的,哪兒能不知道?這是每一個玄冥宮主繼任之始,都必須知道的事情。
昔日玄冥還是個才打頭的小門戶時,憑資曆,憑實力,都還不能被稱作魔教的。小門戶與下頭其他的小門小派一旦有了利益之交,也難免會有衝突。
因為重陰老祖宗身為一介女流輩,本事確實大,漸漸的,便有人眼紅了,欲除之而後快。重陰老祖雖不欲多把玄冥與世外江湖掛起鉤子,但是有一句古話如是說——“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重陰老祖宗的一昧退讓,那外頭的人便將這女宮主當作了好受氣的柿子,玄冥在下頭的人接二連三地給那些江湖人無故砍殺,除此之外,那些帶著親眷兒女的,一並受了無辜之罪。那些人拿的還是最為可笑的替天行道的名頭,去光明正大行見不得人的鬼事。
也便是從那時候起,玄冥就漸漸有了魔教的名頭上身了。
重陰老祖宗算是個被逼無奈的人,她隻想好好讓人過生安生日子,好好地守著自己的家人罷了。卻因為別人的一些惡毒小心思,非要把那時候的玄冥獨占為己有,做他的春秋大白夢去。
還放出了消息,又說有什麽秘寶藏在玄冥裏頭。越來越多的江湖可就開始對這個消息篤信不疑了。玄冥哪兒有什麽秘寶啊,若真有,這個江湖,早在幾百年前就應當姓了“玄”才是。
而那子虛烏有的秘寶,在眾人眼裏,實則隻是因為重陰老祖宗不願意多卷進去爭鬥裏麵,故意將它藏著。
各種懷著其他心思的人,不安好心地帶槍攜劍就殺了去玄冥,齊齊威嚇重陰老祖宗——若是不交出邪物,玄冥一個人都活不了。
那時候,玄冥宮門前方還未有設下七七四十九道阻擋外人進入的機關,以往不過是為了方便逢著節氣好出行罷,結果這倒成了別人一舉抵進的方便之處。
一開始小打小鬧的,重陰老祖宗也便沒怎麽動手,震懾幾句,也就罷了。
到了後來越鬧越大,每個人便漸漸對玄冥有了至尊秘寶深信不疑。如果沒有秘寶,重陰老祖宗怎麽可能那般厲害?
傳說或是雲,重陰根本就不是人,她是山裏爬出來的山精鬼魅,帶領的是一種小鬼,隻能世世代代地生在山坳之中,魔教也就這麽慢慢相傳了開,坐穩了這一個名頭了。
外頭的與玄冥常年便是小打小鬧的,後頭來,當時的大家族耐不住下頭人一昧地相磨,就開始出了手。哪怕是除了一個不成氣候的小門戶,對整個江湖,也是無甚相礙。
可是那幾個大家族的人,卻萬萬不該低估重陰老祖宗,外頭仗著她一介女流就肆意欺負,可是外人卻不知道,玄冥自打有了這個名號一來,重陰老祖宗是唯一一個能夠將血祭修至最高層的,是最厲害的宮主。幾百年來,無人出其右。
赤蓮這麽一聽,究其成因,十有八九便是因為重陰老祖宗是個女兒身子,與這陰性功夫相適,輔以月半明時,正是運功最為暢順無阻之時。而後數幾百年來無人能夠抵達重陰祖宗的地步,或許是因為那些十之八九都是男宮主罷了。
重陰老祖宗守住了玄冥,她的名聲也就因為此等小事越來越大,也越來越讓人在心裏放不下了,永遠成了一個死疙瘩。
別處的大家族都知道重陰是個不為己用,便必得為己所殺的人,他們不得不動了更多的人,聯合一並,誓要一舉拿下玄冥,拿下重陰老祖宗。
重陰就是在那一戰裏頭徹底將玄冥推上了魔教的名頭,她一手毀了那時候的一大片武林,同時也把她自己搭了進去。
屍體遍地,橫橫豎豎地躺在玄冥宮口,玄冥弟子聽了宮主吩咐,全部都在各處山坳地裏收拾死屍,沒有人得空,也就沒有任何人管那滿身是血的重陰老祖宗。
聽聞說,是大弟子發現她的。那偏院的玉床上,滲滿了鮮血,滴滴答答地掉下了玉床去。
那些鮮血全都是從重陰身上透過皮膚一點一滴地滲出的。她本是喜著白色的,血枯而死的那日,卻是渾身鮮紅的,玉床像是潑了紅墨一樣,像是在漸漸融化的冰魄。重陰麵容蒼白,全身上下,就連指尖都像是被漿洗得發白一般。
一片燦爛如霞之中,重陰就像是個出嫁的新娘子,但是新娘子隻是衣裳紅,重陰老祖宗她卻是連頭發、指甲、一張人皮,全給她自己身體裏麵滲出的血,染得緋紅。
玉床上還滴著血,並沒有凝固,仿佛還帶著重陰的溫度一樣。
重陰老祖宗是在死後兩三日時,才被她那大弟子在處理數千人屍體之後,稍微抽了個空想起來找找師父何在,可是彼時她卻死了好幾日了。
滿身鮮血擦幹淨之後,一張臉,就像是那在造紙坊裏頭漂洗了幾千幾萬次的灰白。紅衣,雪膚,墨發,花容,重陰像一個新娘子一樣,嫁給土地,入了棺木房一樣。
重陰老祖宗的事兒,是每一個玄冥宮主都得知道的,就連她那不知如何便去了的慘象,也是得告訴的。
紅玉這麽一說來,他也是有些害怕的。這個小女娃娃的本事其實已經遠超了他,別的不說,就拿她能以血化氣的本事,還不是他能抵達的高度。加之重陰老祖宗的事是一代一代地口耳相傳下去的,她的下場是不會有任何差池的,那血祭的背後,反噬必當殞命一說,便也是真的。
當初浮塵她愛惜自己羽毛,江湖又安生,她也就大致看了看,覺著那功夫沒意思,也就扔一邊去了。紅玉自己呢,勉勉強強地修了兩重,覺著手上的功夫沒什麽長進,也便丟了手。
這下子見著了赤蓮,才發現這丫頭的本事確實是高,不知道她是遭了什麽苦才過得了這個坎兒呐?
赤蓮看到他滿眼心疼,笑笑,道:“這其實也沒什麽,隻是因為小時候給白隱修灌藥灌多了,慕清言他也喜歡給我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我本來就或許與常人有些不同吧。我也是知道那功夫到了最後會要命的,可是,我還需不著動用到太高重,反噬也不怎麽嚴重,我沒有別的痛感啊。”
身後輕微一陣腳步響,她立即便閉了嘴,不再說道那一件事情。回頭看,卻隻有雪衣一人帶著竹藤藥箱子來,赤蓮不禁有些怒,“沈望舒呢!”
“他在備東西,稍後就來。”
赤蓮點點頭,饒了他。
“我這腿病啊,哦,忘了說了,這林子裏有瘴氣,十有八九會有毒,我在這待了幾年,就自己成了這樣,一到夜裏天兒一涼就這樣。你們要是有什麽事兒,要記得及早辦了快出去的好。”紅玉說的滿是不在乎,要不是他膝蓋在戰栗著,她或許還真就會信他那不在乎。
赤蓮屈著食中二指,在他膝蓋上敲了敲,他立馬打開了她的手,若非真疼,他又怎會這樣做?
“這個毛病許久了,這麽多年都疼習慣了,隻是這兩年越來越疼了些,哎呀,人老了老了啊,我要是年輕那會兒,我肯定把你剁了!”
“我將我的事兒了了之後,我得把你帶出去,免得你是頭一個這麽孤零零死在外頭的宮主。”
紅玉嘲嘲一笑,“牙尖嘴利的雀兒。”
等了好一會子,還不見沈望舒那小混賬過來,又施了一會子“春風柔”,讓紅玉的腿病先緩著一陣,喚了雪衣把他盯緊了,免得紅玉出幺蛾子,她這才自己站起來大步會走回小竹樓去。
赤蓮心裏有半分怒火在——這個沈望舒,在外頭越來越管不到他是麽?這麽久還不來,十有八九就是腦子一發糊塗躺回去迷糊睡了。
帶著些怒氣,伸手要去一把推開那還未怎麽修繕好的竹門。
吱嘎一聲,竹門聲音刺響。
卻是沈望舒散著頭發,衣衫有些亂地開了門,神情有點急,見著了門前的人,有點窘迫,“喲!我的小宮主誒,你故意站在那兒嚇我的嗎!”
赤蓮看了看她的手上,問道:“你的東西呢?”
沈望舒一皺眉,“什麽東西。”
“娘之的!你一個人磨磨蹭蹭的,叫雪衣先帶著藥箱去,你備東西,備了個什麽呀!”赤蓮也沒多計較他,他一向來可不就那個樣子,立即拉上他就往外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