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火木治病(一)
“我還能幹什麽,你大夜裏打擾我做春夢,好像還有理說得過去呢?”
沈望舒不輕不淡地調侃著,照著往常一樣,乜斜赤蓮一眼,她也不多同沈望舒磨磨唧唧,扯住他手腕子就往小木樓外麵走。
他也就順著一道走了出去,用另一隻手,在她身後,微微動手將大氅攏上,蓋住了內裏的黑襯,將最上頭的黑邊灰線柳花紋往裏頭藏了藏,隨之一並出了去。
門吱嘎一聲掩上,稍稍漏進來的月光,從細縫裏頭照進木架子,依約照到一片青白色的衣衫。
雪衣極為盡責,赤蓮說叫他盯緊了紅玉,他便真的盯得緊緊的,連眼珠子都不見打個轉兒的,猛盯著紅玉那個半老頭子瞧。紅玉頂不自在,看著那灼灼的目光,又因為腿上疼得緊,咧了咧嘴,不善地笑笑。
紅玉著實覺得他實在是沒有那個小女娃來得可愛,伸出雙手自己將膝蓋緊緊抱著,下巴抵在膝蓋上,抬頭很是沉默地望著黑夜裏的天幕。
“把你的褲腿卷上去,來瞧瞧病,這一位可是白隱修開門和關門弟子,讓他看看。”
紅玉已經見過沈望舒,卻沒怎麽與他說過許多話,於這一點上,望舒很是憤懣不平,又是羞澀難當,想去親近親近他打小就敬仰影從的紅玉紅宮主,但是紅玉卻不見得是他想親近就能親近得了的。
這一夜裏,倒是給了沈望舒機會。
雪衣挪了挪位置,將赤蓮拉倒邊上去站著,就看著沈望舒是蹲下去,頗是孝順的模樣,認真地替紅玉小心揭開毛毯,擋著風,慢慢卷起了褲腿,煞有介事地那手指去瞧瞧膝蓋骨,診了診脈,看了看舌相,細心詢問了幾句症狀如何。
“既有可能是瘴氣入體,長長久久積累而弄下病來的,我估摸著這膝蓋骨裏頭有小東西活在這裏麵。紅叔你是不是一到夜裏,還外加著寒氣侵體的時候,就會有股子蟲子正往裏麵鑽的感覺啊?”
紅玉聽了之後,覺得有些意趣,這從小時候拖著袍子在宮裏到處亂晃悠的小孩兒也是成了杏林裏頭的一脈好針了。
“疼,倒還好說過去。就是這往裏頭鑽的那種疼,還真的難以抗住。”
“那也不算得奇怪,在這片土地上,有很多種以前從沒見過的蟲子啊,正如你那膝蓋裏頭的蟲子,便是從這邊濕淋淋黑窪窪的地方帶來的。紅玉叔叔你瞧瞧,你這膝蓋是不是都比起別人的來,哎呀嘿,你瞧瞧都腫得變形了。”
紅玉極是不願意別認將他叫老了,更不願意一個男人將他叫老了,不怎麽開心。沈望舒將他的名號之後,還帶著個叔叔,雖說拿著歲數來說,叫叔叔還算得上合稱,但是從一張老臉來說,絕對是占了望舒不少的便宜,可是紅玉自詡是玄冥自打從重陰老祖宗一代來,長得最為俊俏的宮主。
所以,一聽沈望舒連名號帶叔叔地叫,臉色極是慘淡。
又聽著望舒繼續說下去,“估摸著紅玉叔叔是生活太為不講究了些,那些小得如線的蟲子就從你的皮膚裏麵鑽了進去,全部都在這膝蓋裏麵混吃。一到了冷天,就拚命往裏麵鑽。”
紅玉臉色更是慘淡,努了努嘴皮子,對他所說的生活不講究,小小地反抗了一下。
“紅玉叔叔,要是想治這個吸血蟲,可是件難事了,估計還會疼得很,要治嗎?”
連著三個“紅玉叔叔”,果真是把紅玉惹急了,一腳踹了踹望舒,差點把他踹翻,沒好聲氣地罵道:“你小子你因為小時候被我放到房頂上下不了,現在是記恨著我說吧!婆婆媽媽的,比你師父那狗拖著的東西還磨嘰,治不治,不治就算了,不要每一次都喊我,我不聾,知道你在喊我!”
赤蓮一挑眉,嘿,果真還是因為叫他叔叔生的氣。在旁邊沒良心地就嗤嗤笑了,給沈望舒瞧見,瞥了一眼,以手掩了去。
“把我的藥箱子拿過來,老子要給紅玉叔叔大出血了。”沈望舒豪情壯誌,擼起袖子打算動手,紅玉又是給他一腳,踹完就自在隨意地笑了,“你小子倒是比你師父好玩多了,沒遭教成一個混蛋王八殼子孔雀樣兒,好在不矯情。”
紅玉喜歡那種放得開的性子,與他想像。越是放得開,紅玉就越喜歡,也不知道照著他這個喜好來,浮塵該得多放得開啊。
赤蓮惋歎了許久,《宮主譜誌》上有載,浮塵性子冷淡,為人狠辣,說一是一,誰敢說二,就愣生要讓他把二吞回去。
而紅玉不一樣,說一有一,要是有人說二,他裝著樣子考慮考慮一下二,讓別人有個希望在。到了抉擇時候,他還是義無反顧要一,絕了別人的希望,也沒個討價還價的理兒。
而當到了迦冥這會兒,他就更厲害了,他說一是一,要是有人說二,他坑蒙拐騙地也會將他帶進那個一裏麵去。
赤蓮再是惋歎了許久,玄冥宮主,個個都有些不正經,或許浮塵,也不見得就是譜誌上記下的人一般。
“我不矯情,我真情得很,不信你問她,她知道得很。”望舒一邊準備著細尖刀,棉布,還有一排排針,各類式止血的草藥,還有一瓶瓶的膏藥。
“小宮主,你去給我弄點熱水來,大夫要接生了。”看他那個架勢,還果真就有些穩婆的架勢,赤蓮也就笑笑,去吩咐了人燒熱水,回頭就來看著他要怎麽弄。
“得嘞,我得先用火在這膝蓋一塊用火燒,把所有的蟲子往這一塊聚集過來,再是放血,用藥將這些東西逼出來,不過紅玉叔啊,你可能會有那麽幾天不怎麽能走路了,真的疼,你受過臏刑嗎?”
紅玉不見得有什麽別的反應,淡淡嗯了一聲,“我遭過的罪,也不見得少。我還想多活幾年呢,動手動手吧。”
紅玉這些年到底受了什麽罪,別人一輩子都不會明白的。而本該明白的那個人,早就已經沒了。
“成了,叔你先封五脈,壓氣血,我給你先烤了。”
寒風一涼,紅玉突然間抖了一下膝蓋,他給那些蟲子往膝蓋骨頭裏頭鑽,愣是鑽白了臉,咬緊了關口,蒼灰著臉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