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章·有點虎
“這……這是何處?”
一般重傷昏迷的人睜眼第一句話不應該是“水……水……”嗎?費潛在心底玩笑道,看著薑子牙蘇醒過來,他懸著的一顆心總算落了地。
“先生,這裏是費家的院子,我們已經安全了。”
費潛盤坐到床頭,微笑著叫薑子牙放心。看著他雖然麵色還有些蒼白,但氣息還比較穩定,應該沒有生命危險了,費潛心裏長出一口氣。
剛把薑子牙背回來的時候,燈火一照傷口,還真是把費潛嚇得不輕,大大小小的傷口十餘處,血像不要錢似的汩汩湧出。在費潛看來,以現在的醫療條件,受這麽重的傷幾乎沒救了,他自責懊惱不已,把滿不在乎,說著“死不了,死不了”的費粱好一頓踢打。
催促費粱請來“醫生”,卻沒想到是個巫醫,更是讓費潛心頭絕望,他根本信不過這個跳大神的家夥,剛想發作,上演一出早期的醫鬧,就被那巫醫和費粱一個趕一個哄得,從房中趕了出來。死馬當活馬醫,也隻能聽天由命,卻沒想到,那個插了一腦袋雞毛跳大神的沒想到還真有點兒本事,這就真把人救活了,難怪趾高氣昂的,費粱叩首謝恩,卻理都不理一下。
“這都什麽玩意兒?”費潛看著薑子牙傷口上覆蓋的“藥”,好奇的輕輕用手粘上一點,一聞,奇臭無比,不知是什麽植物碾碎的渣子,和泥巴似的粘稠物混合在一起,氣味竟然殺傷力巨大。
“這是治療刀劍傷的奇藥,隻在巫之間秘傳,一直向往得以一觀,卻不想是用在自己身上。”薑子牙也用指甲搽下一點藥膏,湊到鼻尖細細聞著,滿臉的求知欲,好想聞的不是阿堵物一樣的臭泥巴,而是最上乘最醇厚的香料。
“聞出什麽來了?有沒有分辨出來原料,咱們以後自己做一點?”費潛捏著鼻子,甕聲甕氣的問道。真受不了你們這些學霸,滿腦子無處發泄的求知欲……不過既然是不傳秘藥,要是能批發應該挺賺錢的。
“才疏學淺,實在是分辨不出,”薑子牙有些失望地歎了口氣,又小心翼翼的把指甲上的一點藥膏抹回傷口附近,倒是吝嗇的很,“不過,在下這條小命,所幸是保住了。”
“小命保住了就好啊。”
費潛笑著說道,而後突然麵色一整,起身倒退兩步,長身跪地。
“公子!?公子您這是——?”薑子牙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想要起身,牽動了傷口,疼得他齜牙咧嘴。
“先生快躺好,莫要激動……此一跪,一來是為了感謝先生舍命相護之恩情,如若不是先生將生死置之度外,將那人拖上一時,隻怕小子早已身死當場。”
說罷,費潛一臉嚴肅,有板有眼的學著大人模樣,攏手一禮,長揖到地,將頭用力叩在手背上。
嘶——好疼!
費潛這麽用力一磕,隻覺自己像是把頭伸進了火盆一般,額角上火辣辣的疼,疼的他一哆嗦。可是眼下這麽嚴
肅的場麵,自己這麽認真的態度,要是疼的叫出聲來,甚至跳起腳來,那可就太破壞氣氛了!不行,得忍住,疼死也要咬牙忍著!
這一叩首,就是一分鍾時間,待到費潛直起身來,已是眼角帶著淚珠。薑子牙看在眼裏,隻覺心頭一股熱流湧動,止不住跟著鼻酸——竟然如此重情重義,因為在下這微不足道的恩情,感動得都落淚了,費公子真是一個好孩子啊……
“此第二跪,則是以學生拜師傅,經此一事,小子真正認清了先生的品德,您的德行比您的學識更讓小子感佩,跟隨先生學習,定能有所收獲。小子頓首,請先生收下學生。”
說罷,費潛再拜,不過這一次沒那麽實在,小心翼翼不敢磕到額頭,可還疼著呢。
“能得公子如此讚許,實是在下平生幸事,能被公子認可為師長,更是在下之大幸!”薑子牙連連示意費潛起身,眼裏亮晶晶的,也是激動不已,“可是公子身為費伯之子,身份不同凡俗,拜師之事,還需費伯大人同意才好。”
“不用管——咳,父親那邊,不會有意見的。”
“不妥不妥,既然公子已認可薑某為師長,那我可就要教導公子了,”薑子牙皺起了眉頭,臉色變得嚴肅,“公子年紀尚幼,當謹遵父命行事,不為其他,公子再是早慧,聰明過人,也難與費伯比較閱曆。若他另有安排,有比在下更好的師長人選,豈不是公子的一大損失?還是等等為好。”
哇,你這人,該說你心眼好呢?還是該說你呆呢?費潛瞅瞅一本正經的薑子牙,哭笑不得,真要是有更好的人選等著自己,真要是自己就變了卦不認你這個師傅了,你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回家怎麽跟老婆交差哦。
等等!老婆?姬氏!費潛突然一個激靈,猛然想起那名死士撂下的狠話——薑子牙要是敢多事,就殺他妻子!
而那名死士現在還活著!
“費粱?費粱!”費潛撒腿就往門外跑。
“公子何故驚慌?”薑子牙疑惑不解,竟還未顧慮到夫人安危。
“我……我想起來該去為先生準備些補血的吃食,這就去準備,先生好生休息,快休息。”
敷衍過去,費潛蹬蹬蹬就往外跑,抓住費粱,緊著催促他去將姬氏接來,另外多帶兩個人,千萬別有任何閃失。
“可是……主人,您說的人家,到底在哪啊?”費粱抓著頭皮,茫然地問道,說了半天也沒說薑先生家到底在哪,這該去哪裏接人啊?
費潛蒙住了,這才想起來自己不認得路途,不知道地名,隻好將那棟房子外表簡陋,用樹皮木檁撐門麵的特點告訴費粱,讓他往兩三條街外找,實在不行,挨家挨戶的砸門也要找到姬氏,安全的帶回來。
費粱叫上幾個弟兄去了,費潛開始焦躁不安的等待,像熱鍋上的螞蟻似的轉來轉去,生怕出什麽意外,那可就沒麵目見薑尚了,還不如被那死士砍死了
輕鬆。
所幸,等了兩刻,費粱回來了,旁邊是聽說丈夫受傷,驚慌無措的姬氏,雖然慌亂,好在毫發無傷。一見了費潛,來不及見禮問話,姬氏直衝進他身後房中,短暫的寂靜之後,就傳出了她的又驚又怕的哭聲。
“辛苦你了。”費潛踮著腳,摘去費粱胳膊上的爛菜葉,看著他臉上的汙跡傷痕,石頭臭雞蛋想必沒少挨,這個愣頭愣腦的家夥竟還真是一家一戶砸門找過去的。
“不辛苦,主人吩咐的,粱自然要做好!”費粱憨直的笑著,像旗杆一樣挺得筆直,也沒點顏色,不知道彎下腰讓費潛不用踮著腳。
“行了,改天請你吃肉,想吃多少吃多少……對了,費伯——我那父親大人呢?”該盡快落實拜師事宜了,不然都沒膽量進屋去看看薑子牙,薑夫人那眼神簡直跟見了仇人似的。
“伯公?伯公闖王師大營去了啊。”費粱沉浸在盡興吃肉的喜悅中,滿臉憨厚笑容,說出的話卻讓費潛目瞪口呆。
“王師大營?‘闖’王師大營!?”費潛大腦一片空白,這什麽概念,武裝衝擊首都保衛兵團啊!你為什麽說的那麽輕鬆隨意啊!?
“是啊,刺殺主人那賊人與王師有關,伯公派夷大哥去行營抓人,結果被攔下了,伯公令大哥帶著他的佩劍再去,又被阻攔,還動了手。伯公就動了火氣,親自去闖大營了,聽說把家底都帶去了,要把阻攔的那名馬亞砍了呢!”
“……”
費潛愣愣地盯著費粱,半天說不出話,為甚麽自家主公去幹這麽捅破天的事,你非但不焦急擔憂,反而有點幸災樂禍的意思?而且,沒想到自己這個便宜老爹看起來挺秀氣的,又像個軟柿子一樣,怎的竟是這麽個暴脾氣?闖王師大營,那可是去挑上萬人的老窩……有點虎啊。
……
“費伯,您這是何意?”
營盤內外,兩夥人緊張對峙著,火光橦橦,照亮了每個人額頭的汗水,兵戈隔著營牆互相撞擊,清脆的聲響不絕於耳,如同戰鼓一樣,讓流血衝突一觸即發。
“我的人已經來了兩次,你還不明白我的意思?莫非是故意拖延?”費伯坐在車轅上,拄著劍,麵帶微笑,眼睛裏也不帶一絲怒火。
然而夷等人卻都是心裏突突,伯公這樣的神情,是真發了狠了,隻怕今晚不鬧出人命,絕無罷休可能。
“費伯!這裏是王師大營!你強闖是何居心,難道要反抗王上嗎!?”那名馬亞站在一個台子上,隔著營牆喊話,今夜師長不在,他就是地位最高的軍官,責無旁貸的必須站出來捍衛王師尊嚴,“別說營中不可能有人行刺,就算是有,費伯,你強闖拿人也已經是以下犯上之舉!你就不懼王上問罪嗎!?”
“王上?”
費伯站起身來,揮劍下落,身後蠻兵見狀,推動戰車,準備強行撞開營牆。
“若真與王上有關,該是我向他問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