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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二·訓犬

  柴房的牆壁隻是一層薄薄的夯土,上麵還有些裂痕,根本無法阻擋隔壁傳來的聲音傳入耳中,聽著那一聲聲淒厲恐怖的哀嚎,蠃目眥欲裂,當那慘叫聲戛然而止,倒抽一口涼氣後噎在喉嚨裏,他徹底慌了。


  “費無疾!你這妖孽!惡賊!有什麽手段衝我來,莫害我弟!費——無——疾!”


  嗬嗬,戲謔的冷笑在門前響起,費潛邁著方步入內,後麵跟著夷。


  “承認了?那小子是你弟弟?”


  “啐!”蠃惡狠狠地瞪著費潛,用力啐過去一口帶血的吐沫。


  “剛才還說答應一切要求,現在就這態度?”費潛躲過飛來的血沫子,乖張叫道,“還是手段不到位啊,夷,去,接著整治那小子,我教你的七十二種酷刑通通來一遍!”


  “你,你這妖物,你必不得好死!”蠃咬碎鋼牙,滿嘴血汙,像個發狂的厲鬼一般,可一見夷麵帶印痕笑意,搓著手往出走,卻立刻泄了氣,“慢——慢著!我答應之前,我要看到我弟還活著!”


  “主動權不在你手上,有什麽資格提要求?乖巧些,不然你連他的全屍都休想找到。”費潛和藹的微笑著,在蠃的眼中卻勝過最可怕的妖魔,比戰場上那些凶神惡煞的殷人還狠毒,比輕易擊敗他,將他俘虜的那種麵帶銅麵具的武士還危險。


  “你,嘶——呼——公子,請言明所求,蠃無有不從。”蠃深呼吸了兩次,強行讓自己平靜下來,將憤怒與殺機深藏,臉上露出恭敬。


  “是個人物啊?看來還真有戲,那公子我就和你明說了,我不會殺你,反而會放了你……”見蠃難掩驚詫,眼中迷茫,費潛露出了詭秘的微笑,“我對你的要求,就是回到族中去,繼承族長之位,完完全全地控製住一切力量,並且……淮夷部族百餘,我要你在五年之內,全部掃清,東海之濱,隻能有白獐部一族存在。”


  “……嗬嗬,”蠃定定看了費潛半晌,嘴角勾起譏屑弧度,“公子是想借我之手,平定淮夷?無用的,我被俘入殷,已有年餘,族中定然以為我早已身死,少族長之位都落到旁人頭上去了……何況縱然我回去,族長仍是壯年,休說五年,就是十年怕也無接過族長之位的機會……且屢次戰敗,族中勇士死傷無算,如今在諸部中已然失去上遊地位,掃清各部?嘿,癡人說夢人一般……”


  “老族長年富力強,可以讓他老的快一點。族中戰力消耗殆盡,可以借兵。至於打不過其他各部……你是看清了我訓練的這些學員?”


  聞聽費潛此言,蠃聳然一驚,瞪大眼睛望向他,訥訥不成言。


  “你,公子,你,你要我謀害族長?你要調兵護我回族,攻伐不臣者?”


  “我對你還挺看好的,學了我這麽些手段,自行訓練一批勇士,沒什麽問題吧?”


  “嗬,公子過譽,蠃縱然學會些小手段,也難用沙土蒸出餅子來,族中男子已不過

  百餘,再是如何練兵妙法,也難鬥得過各族——尤其是那些個躲在海邊,不與殷人交手的孬種,更何況隻給我五年時間?”


  “哦,是這樣啊……那就沒轍了,隻能特訓一隻隊伍,助你一臂之力了。開春田獵,你隨我東行,將有一支淮夷出身的軍卒相隨,此後五年,還將有源源不斷的武士前往白獐部,助你征戰。”


  如此說著,神氣篤定,費潛拍拍蠃的肩頭,手指一勾,拽開了捆綁他的繩子。


  “公子!?”夷大驚失色,慌忙趕上一步,擋在費潛身前,防備蠃暴起傷人。


  “無妨無妨,蠃已然服軟,何懼之有,再說你家公子又不是紙糊——嗯,草繩編的。”


  費潛從夷身旁走出,擺擺手示意他放鬆,微笑著看向蠃。果然,蠃掙脫繩索爬起後,迷惘地看著費潛,腳下微動,有心想衝到隔壁去確認弟弟生死,卻又被夷盯著不敢妄動。


  “公子,莫非就如此看輕蠃?”沉默注視費潛一陣,蠃麵上露出古怪的冷笑。


  “嗯?剛才還說看好你呢,如何認為我看輕你?”費潛嘿嘿一笑,好像莫名其妙。


  “將豹子放歸山林不說,還要給斷了爪子,沒了尖牙的猛獸重新裝上爪牙,公子如何有這般自信,難道不怕蠃一朝歸去,便反噬與你?”半是威脅,更多卻是不忿的質疑,蠃直勾勾地盯著費潛。


  這是感覺自己被我瞧不起了?也是,放了人不說,還把武裝交給他這個潛在的敵人,如果不是腦子進水,就是實在看不起他,認定任他如何翻騰也掀不起浪花。這就生氣了,不服了?果然還是年輕啊……雖然咱確實是這麽想的。


  “何懼之有?你可以走,你那弟弟卻走不得,觀你甚是在乎,有他為質,我足夠安心。”費潛揉揉鼻子,壞笑著說道。


  “你……”蠃攥緊了拳頭,恨不能一拳打爛這無恥小兒的可惡嘴臉,卻隻能頹然垂首,“蠃可以服從公子安排,唯有一請,但求公子允蠃見弟一麵,確信他還活著。”


  “哦,那你去看啊。”費潛咧咧嘴,一閃身讓開了道路。


  蠃拔腿就跑,衝向隔壁,夷向費潛微一躬身,尾隨其後。


  “弟!弟!你如何了,你——”


  火急火燎的破門而入,蠃一見屋中情形,卻懵了。這也是柴房,不過放的是給家中貴人用的石炭,煤堆上蹲著一個憨頭憨腦的壯漢,正拿著短劍在一扇還帶著血水的豬肉上切割,身邊一個銅盤裏已經盛了一堆成條的碎肉,那人還淌著哈喇子念念有詞。


  “哈哈呲溜——都是我的,都是我的,夠吃兩頓了哈哈……”


  “費粱!我弟何在!?”蠃驚疑不定,四下查看,卻不見旁人,,怒聲質問道。


  費粱才注意到麵前站著個人似的,把眼睛好不容易從漂亮的豬五花上拔出來,憨憨地看著蠃,用劍柄搔了搔頭,突然咧嘴一笑。


  “啊——


  啊——痛煞我也——饒命——”


  噗嗤噗嗤,一邊捏著嗓子鬼哭狼嚎,費粱一邊用短劍在豬肋巴扇上捅來捅去,雖然血已經幹了,發出的聲音沒那麽驚悚,可刀鋒切入骨肉的喳喳聲還是令人不適——閉上眼一聽,這屋子裏便好像有人在遭受酷刑拷打一般。


  “你……是你!?啊啊啊——我掐死你!”惱於被這等拙劣的演技欺騙,恨於自己關切慌急之下連聲音不同都沒有注意到,蠃目眥欲裂,咆哮著衝向費粱,要掐死這個一天就他娘知道吃的夯貨。


  費粱吼吼一笑,絲毫不慌,就是跟來的夷也靠在門邊看戲,別看費粱憨憨沒頭腦,好像隻是個吃貨,卻也是出自龍方的西北漢子,勇力不俗,豈是偏瘦的蠃能製住的?隻見他把豬肉扔到盤中,把劍插上去,這才回首對付蠃,抬手一攬,向下一按,便把伸來的手給蕩開了,合身向前一撞,便如狂暴的獨角兕一般,將蠃整個人撞飛出去。這才拔出短劍,趕上去將其踩在腳下製住。


  “何苦來呢,你又不是不知費粱連腦子裏都長的是肌肉。”費潛邁著方步,不緊不慢走過來,搖頭嘲笑。


  費粱蹲在蠃身上,兩百多斤的塊頭壓得他臉色漲紅,卻也不掙紮,一臉頹喪。費潛揮手命費粱讓開,蠃也不動彈,呆滯地盯著房梁。


  “公子,我弟在何處?”蠃低沉問道。


  “想見他?哪有那麽容易!去努力吧,五年之中,若能完成使命,你方能見到他,毫發無損、的他……反之,每超出一年,我便給你送去他的一根手指,若有命不從,我便給你送去他的一條四肢,當然,要是你急著見他,大可以反叛,我送你個人棍養著玩。”


  看著費潛說出這般殘虐之言,臉上卻仍帶著和煦微笑,蠃毛骨悚然,如同被一頭從東海深淵爬出的妖魔窺視。


  “你,你這……蠃怎敢反叛,定當效死。”蠃麵如死灰,爬起來,跪伏在地。


  “說來我倒是好奇了,聽聞你那弟弟對你並不如何恭謹熱絡,為何你如此關切與他?”


  “……嗬嗬,他非我一母同胞,卻是我最後的親人,其餘,自上而下皆已死於殷人之手,”蠃慘笑著,低啞歎道,總之已經被拿住了,說不說實情都已無關緊要了,“如今成孤,又跛了腳,但求公子念其身世可憐,莫要殘虐與他,蠃,定誓死效忠。”


  “唉……還真挺可憐的,說的我有點罪惡感了,”費潛揉揉鼻子,眼色複雜,嘴角笑意卻陰險不減,“放心吧,方才之言,隻是給你個提醒,隻要你不做跳脫出掌握的嚐試,我非但不會害他,甚至還可以按照你的功勞來改變給他的待遇。若你願做我帳下一條忠誠惡犬,他便可享受榮華,與貴族子弟無異。”


  蠃良久沉默,將額頭搗在土裏,身軀微不可察地戰栗,終於,整個人癱軟下來,五體投地。


  “領主人令,蠃願為主人手中猛犬,唯效忠主人一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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