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君子協定
“媽的，不管怎麽樣，憑什麽要拿我開刀，公孫長空消失匿跡，就拿我來充數不成？”白天嬌憤憤，“再說，自古以來，偷進皇宮的能有幾人，哪裏有你說的那麽嚴重。”
哥舒飛倒是神色不變，“別人做錯事沒被抓住是別人的事，不是你也可以那樣做的理由。如果人人都那麽想，還要我們這些捕快作什麽？”
白天嬌張了張嘴，不知道該如何反駁，隻覺得自己麵對的是一塊木頭，一塊頑石，說什麽都是浪費。
高老先生笑道，“即使你抓他回去，難道就能保證他會受到應有的懲罰？牢獄之中變數頗多，弄不好多一條冤魂也說不定。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隻要他洗心革麵，豈不是兩全其美的事？”
哥舒飛盯著白天嬌，“你看他像是會洗心革麵的人麽？”
白天嬌一甩袖子，回房去了。
高老先生和哥舒飛獨坐，半晌沒人說話。
“不管怎麽說，畢竟你這條命是他救回來的。”高老先生打破沉默。
這是事實，雖然哥舒飛不願提起，但這件事情卻一直被他記在心裏，這使得他抓捕白天嬌的決心有些動搖，畢竟那個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抓他回去似乎有些恩將仇報的意思，所以這些天哥舒飛也在猶豫，內心掙紮著該如何是好。
“但我是一個捕快，而他犯了王法。”哥舒飛這樣對高老先生說。
高老先生搖頭，“所謂王法，天子一家之言罷了，刑律若能使人向善，那為何現在人心不古，反不如千百年前的無為而治？”
哥舒飛似乎吃了一驚，想不到這溫和的老人居然會說出這等有些大逆不道的話來。
高老先生變本加厲，“朝堂之上，齷齪之事種種，後宮之中，不堪之行甚多，你所堅持的律法，又懲治過多少這種人呢？”
“我知道自己能改變的事情很少，但這並不表示我就應該什麽都不去做，至少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內，我可以為這天下盡一份力。”哥舒飛堅持著。
高老先生搖頭，“白天嬌若跟你回去，十有八九性命不保，這樣的結果，成全了你所謂的王法，但是於天下又有何好處？若是他肯就此收手，日後興許會行俠正義也未可知。”
哥舒飛苦惱極了，相處了這麽久，白天嬌又救了他的命，若是被他抓回去，性命難保不說，就是牢獄中的各種刑罰，也是哥舒飛不希望發生的，他很明白，有很多重犯根本來不及上刑場，就被折磨致死在獄中。
或許，放過他對大家都算是一個好的交待，哥舒飛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嚇了一跳。
“容我再想一想。”哥舒飛無力的為這次談話畫上句號。
這樣又一連數日過去，哥舒飛身體逐漸恢複得差不多了，而白天嬌也一直沒有離開，其實並不是他不想走，而是他知道，若是不解決哥舒飛的事情，即使他現在跑掉，早晚有一天也會被這家夥找到，與其那樣，還不如就在這裏來個了結。
好幾次，白天嬌都忍不住有拿起刀，衝進去給病床上的哥舒飛來個透心涼的衝動。殺了他一了百了，看上去似乎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可是，事到臨頭他又下不去手，隻能咬牙切齒的在黑暗裏咒罵，也不知是罵哥舒飛難纏，還是罵自己沒用。
想想這些年自己在江湖上所謂的闖蕩，還有那些黑暗的、自己甚至不願想起的日子，白天嬌也會生起一陣茫然，究竟自己在做什麽，所做的這些事，真的是自己喜歡去做，希望去做的麽？
何去何從，兩個人都在猶豫。
不管拖的多久，有些事情還是必須要解決的，哥舒飛和白天嬌都不是娘們兒，所以即便難以選擇，但他們還是在一天清晨的陽光中，一起走出了高老先生的醫堂，準備把這件事做個了斷。
高老先生安然的挑摘著新采的草藥，一麵給小童指點，似乎對那二人視而不見。
傍晚時分，哥舒飛回來了，隻有他一個人。
高老先生沒有問為什麽出去兩個隻回來一個，更沒有問“你殺了他”之類的話，因為從哥舒飛輕鬆的表情可以看出，事情應該已經解決，而白天嬌並沒有死。
“他去料理一些事情，然後，就來執行我們的約定。”哥舒飛這樣對高老先生說。
“哦。”高老先生繼續擺弄草藥。
“從此江湖上不會再有白天嬌這個人。”哥舒飛繼續說，“明天我會回去刑部交差，因為白天嬌已經死了，對他的通緝也應該結束了。”
“嗯。”高老先生還是漫不經心的樣子，不過從他臉上的微笑來看，對這個結果還是很滿意的。
於是白天嬌的事情就這樣解決了，可讓哥舒飛想不到的是，他的厄運卻來了。
剛剛回京複命的哥舒飛剛走進刑部，就被勒令交出武器令牌，聽從發落，這個變故讓他有些愕然，知道進了監牢之後，才有有人悄悄告訴他：嶺南三虎的事情發了。
事情發了，就是敗露的意思。
哥舒飛雖然剿滅匪患，但他私自分配賊贓，假冒鎮北將軍名號-——雖然這個將軍是子虛烏有的，還有，遣散朝廷官軍五百-——雖然不是他下令遣散的，而且他也約束不住讓人家不走，但畢竟這些事情都是因他而起，而任何一件，都足夠讓哥舒大人被刀斧手伺候。
知道這些之後，哥舒飛反倒坦然起來，經過白天嬌的事情，他忽然很厭惡繼續做這個捕快，如今被關進大牢，他反倒覺得就這樣被砍了腦袋也不錯，至少，自己所做的事情每一件都對得起天地良心。
正義善良的人總會得到尊敬，即使懦弱甚至有些小惡的人也會對其尊敬，所以獄卒們對哥舒飛頗多照顧，雖然這位哥舒大人恐怕在劫難逃，但不失為一條漢子，於是這條漢子在監牢裏倒也沒吃什麽苦。
哥舒飛每天被獄卒們酒肉伺候著，閑來便讀讀兵書，安靜的等著那不可逆的命運的到來。
這晚，正在挑燈讀書的哥舒飛忽然聽到有人輕敲鐵門的聲音，待他回頭一看，不由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