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安溪的新都市愛情劇在十二月底開機,預計拍攝三個月,主要拍攝地點在西海城。


  這次安溪離開拍戲,眠眠沒有哭鬧,隻生氣的躲進臥室裏,不和安溪說話。


  晚上安溪做了一份水果撈,端去眠眠臥室。


  眠眠正在偷偷玩平板,聽到安溪的敲門聲,急忙把平板藏進抽屜,翻開作業本假裝做作業。


  “進來。”


  安溪推開門,放水果撈時看到眠眠一個字都沒寫的作業冊,心裏已經有數。


  她沒拆穿,隻放下水果撈:“自己會做嗎,要不要我幫你看看?”


  眠眠趕緊擋住自己的作業題:“我自己可以。”


  每次讓安溪輔導,眠眠多半要挨說,還不如自己亂寫一通。


  安溪看破不說破,她明天就要走了,不想離開前還吵架。


  安溪摸著眠眠的發尾,輕聲道:“眠眠,別生氣好嗎?你要知道,不管我做什麽,離開多久,也不管將來會發生什麽事,我都會一直愛你。”


  眠眠表情一軟,不再賭氣,噘著嘴委屈道:“我知道了。”


  安溪:“嗯,那你好好做作業,我先出去了。”


  “媽咪。”眠眠拉住安溪的手,“我也會一直愛您的。”


  安溪心暖,回身親了口眠眠的額頭:“謝謝。”


  眠眠抱著安溪的脖子,撒嬌道:“那你這次去拍戲,也要常常給我打電話,還有帶禮物回來。”


  “好。”安溪道,“這次我每個月都給你寄禮物,好不好?”


  眠眠得了便宜還乖,一副忍著委屈,勉強接受的樣子:“好吧。”


  安溪好笑,捏了下她耳垂,讓她好好做作業。


  12月28日,安溪飛往西海市,進組圍讀劇本。


  過三天就是新曆跨年。


  31號這天晚上,劇組組織了一個火鍋聚餐,熱熱鬧鬧吃過飯之後,又轉場去唱K。


  劇組裏擅交際的熱場王不少,很快把KTV包廂裏的氣氛躁起來,大家一起喝酒玩遊戲,快速熟悉並且放鬆下來。


  安溪不自覺裏就喝了不少酒,散場時人有些飄。


  小苗陪著安溪回酒店,路上碰見男主演,女二,和其他幾個年輕演員,大家拉著安溪,邀請她參加第三輪夜宵。


  安溪和這幾個人剛熟悉起來,拒絕既不好意思,又很掃興,隻好答應。


  而且最主要的是,安溪三十一了,比男主演和女配們大七八歲,卻還在裝嫩的演女主角。年齡上她已經不合群了,還拒絕聚會邀請,隻怕會更顯自己不合群。


  大家都沒帶助理。


  一行人找了一家清吧,聽著歌吃燒烤。他們喝了一桌子亂七八糟的酒,也不知道是其中哪一種後勁頗狠,醉得安溪頭暈腳軟。


  最後幾個人互相攙扶著,搖搖晃晃回酒店房間。


  幸好酒店和清吧都在一棟樓裏,上下電梯就能到。


  安溪和男主演住一層,安溪房間在最幽靜的裏側,男主演房間離電梯不遠。


  男主演向安溪說了聲晚安,開門回房,安溪自己扶著牆壁,一步一晃的往裏走。


  她走過拐角,視野搖晃裏,突然看到岑舸的背影。


  安溪腦子一昏,差點跪下去。她急忙抓緊牆壁,揉了揉發花的眼睛,重新抬眸看去。


  走廊上空蕩蕩,並沒有岑舸的影子。


  安溪發懵的站了片刻,酒精讓她思維昏沉混亂,她無法確定自己剛剛看到的背影是真的,還是她酒後看花眼。


  認真想來,還是看錯更合理。


  岑舸那麽驕傲的一個人,怎麽可能做躲躲藏藏的事。


  安溪咬著舌尖,撐起幾分清明,刷卡進房間。


  酒意昏沉,她倒頭昏睡。


  房間外,角落暗處,岑舸從陰影裏走出來。


  她躲藏的角落,其實就在安溪的視線正對方向,隻是安溪喝多了酒,目光昏花,沒注意到。


  岑舸腳步很慢地走到安溪房門外,她對著淺木色的門,低聲喃喃道:“新年快樂。”


  此刻已是2028年1月1日,淩晨一點半。


  又過去一年了。


  安溪第二天醒來,回想昨晚那恍惚一眼,完全肯定就是自己看錯了。


  她迅速忘掉那不該出現的幻覺一幕,洗漱完後打起精神看劇本。


  這幾天開劇本圍讀,大家討論著更改了不少不合理的劇情和細節,劇本後半截的主線也隱隱有些立不住,可能要大改,到時候需要安溪對角色和劇情的理解與建議。


  最終劇本圍讀花費的時間,比預期長了一倍,耗費整整兩周,電視劇名字也正式更名為《小意的人生》。


  2028年1月12日,《小意的人生》正式開機。


  因為圍讀耽擱了一周時間,開機後日程很緊,除夕那天劇組也沒放假,連夜拍下雪夜戲。


  雪戲收工,大家就著拍戲的曠野場地,拉起燒烤架,吃燒烤過除夕,等到了倒計時,還會有一場慶賀新年的煙花盛會。


  安溪和幾個小演員一起,坐在甜品台旁閑聊。幾個小演員年輕,熱火朝天地聊著安溪不太了解的新興話題,安溪慢慢接不上話。


  她摁亮手機,解鎖,百無聊賴的滑動屏幕。


  上麵顯示時間為2028年1月25日,晚上11點50分。


  臨近零點,微信和短信裏都陸陸續續收到祝福信息。


  安溪閑得慌,也真的無聊,一條消息一消息的點開,消除那些紅色提示。


  消到一半,她突然覺得很沒意思,怔怔地看著手機屏幕出神。


  劇組裏人來人往,到處是說笑打鬧的聲音,不遠處燒烤架上木炭紅火,烤串發出滋滋響聲,香味漂浮在冬日冷冽的空氣裏,帶著一絲誘人的暖意。


  安溪出神地看著這一切。


  明明是熱鬧擁擠的,可她卻隻感受到了孤單。從心底深處裏湧出來的,與人群隔離的,沒有歸屬感的孤獨。


  安溪翻了翻通訊錄,找到曲錚和眠眠的號碼,點開。


  信息記錄顯示他們三個小時前的視頻過。


  今年過年,曲家帶著眠眠去了澳洲,那邊比安溪這裏快兩個小時,現在已經淩晨兩點,他們早已休息睡下。


  安溪退出微信,看著屏幕慢慢熄滅,心裏突然空得厲害,有種抓不住腳下生活的脫離感。她再看著周圍的熱鬧場景,恍惚裏覺得自己好似在做夢,做一場與她無關的,繁華虛幻的夢。


  熱鬧是假的,肉/體是空的,她待在這裏,是沒有意義的。


  咻——


  漆黑夜空中,第一枚煙花衝上天際,人群跟著爆炸的煙火歡呼,伴隨著尖叫倒數,跨年氣氛瞬間掀上高/潮。


  絢爛光團接連轟響綻開,巨大焰火如彩菊怒放,壯麗奪目的映亮天際,瞬息之後,又如流星般隕落熄滅,消失在濃重的夜色裏。


  安溪仰頭,怔楞望著那明滅迅速的煙火。


  耳旁的吵鬧繁華聲突然褪去,她仿佛墜入了一個隔絕塵世的真空裏,色彩與聲響皆被屏蔽,隻有冬日的冷氣與寂靜包裹著她。


  冷寂裏,忽的飄來一縷淺淡幽香,跟著有人落座在安溪旁邊,瞬間打破那剛凝結出來的隔離結界。


  安溪猛然從寂靜裏回醒,轉頭看去。


  是她。


  漫天煙火仍在綻放,地麵萬物也被一閃一滅的焰火光照出斑斕色彩。


  岑舸側臉隨著火光一明一暗。她挽起了頭發,完整露著側臉,睫毛半垂,在夜色裏翹出一抹纖細的弧度。


  猝不及防的看到她,安溪靈魂都震了一下,那種恍惚的夢境感變得更加強烈。仿佛眼前的一切,身邊的一切,全都是假的。


  岑舸慢慢抬起睫毛,轉眸看向安溪。


  夜色與焰火光裏,她側臉輪廓清晰分明,眸光沉斂,專注,冷靜,而又溫柔。


  安溪猛然吸了口氣,立馬要起身離開。


  岑舸拽住她的手,扯開紅唇,勉強溫和從容地笑了一下:“我沒別的意思,隻是新年了……”


  她抬了抬下巴,示意空中焰火:“一起看煙花,好嗎?”


  安溪用力把手抽出來。


  她沒有離開。


  煙花燃燒又熄滅,黑色的蒼穹短暫燦爛明亮之後,重回漆黑。


  煙火爆炸的轟鳴聲沉寂,人聲漸漸沸騰,熱烈議論著煙火與新年。


  安溪和岑舸周圍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離開了,她們附近空出來一小圈。


  安溪拿起手機,解鎖後假裝看著:“煙花放完了,你可以走了。”


  岑舸很久沒動,也或許並不久,隻是安溪度秒如年。


  她緊張而不耐煩的捏緊了手機。


  岑舸其實有很多話想說,卻難以啟齒。她已經寫過信,可安溪並沒有任何回應。


  所以那些話,再說十萬遍,也沒用了。


  “新年快樂。”岑舸最後隻留下這四個字。


  她走之後,安溪對著息屏的手機發呆。不知道接下來做什麽,也沒想什麽做的。


  “新年快樂,安溪姐!”小苗突然一聲喊,扯回安溪的思緒,她跑過來給安溪遞啤酒,“happy new year!”


  安溪接過啤酒,笑笑:“新年快樂。”


  小苗挨著安溪坐下,絮叨剛剛的煙花盛況,沒說幾句,她家裏人突然打來視頻,小苗舉著手機,閃到一旁接通。


  安溪慢慢喝光啤酒,反複把熄滅的手機屏幕按亮。


  小苗大概是太興奮了,說話聲音很大,隔著距離安溪也能聽個大概。


  內容很普通,普通得無聊,不過是一些瑣碎庸俗的家裏長短。


  但安溪也好羨慕。


  2028年1月26,大年初一。


  岑舸回到天勝玫瑰灣已是晚上八點半。


  屋子裏冷冷清清,安靜死寂。隻有岑舸開門,關門,穿著拖鞋踩過地板的碎響聲。


  她走到客廳電視機前,靠著沙發坐在地毯上,打開電視。


  上次沒播完的綜藝節目立馬跳出來,接續播放後麵的內容——是安溪上的那一期《我的小家園》的下集。


  進度條已過百分之八十。


  這不是岑舸看的第一遍,她也不記得這是第幾遍了。


  所剩不多的《小家園》播放完,設置好的電視係統自動播放下一個節目,還是是有安溪參加的周播綜藝《衝吧少年》。


  兩期綜藝播放完,又跳到《師尊》的紅靈剪輯版。


  全是有安溪出演的節目。


  岑舸支起雙腿,蜷著身體,一遍遍地看銀幕裏安溪的臉,以及那些多變的表情。


  她記得自己第一遍看的時候,覺得陌生無比。銀幕裏那漂亮而熟悉的臉蛋,是安溪,也不是安溪。


  她一幀幀地盯著安溪的臉仔細看,每一個表情,每一個眼神,甚至每一個唇角揚起或垂下的弧度,她不遺巨細的全部認真看過。


  從陌生到熟悉,從她覺得那不是安溪,到她知道那就是安溪。


  夜色漸深,窗外一片漆黑,城市燈火也顯得遙遠微小。


  客廳沒有開燈,電視銀幕的光亮在屋子裏閃爍變幻,照得岑舸神情百變。


  她就是在這樣的寂靜深夜裏,盯著那變幻的電視畫麵,緩慢而遲鈍地明白,她原來根本不了解安溪本來的樣子。


  她把安溪刻定在一個範圍裏,不接受任何超出這個範圍的變化。


  可人也好,生活也好,感情也好,全都是無時無刻不在變化的東西。


  她不應該極端的恪守著那個不變,也不應該那般自大,狂妄地覺得,她掌控著,也應該由她掌控著她與安溪的一切。


  她終於明白這個道理,終於知道自己要如何麵對那些人與情感的變化。


  可是,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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