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太宰治埋首在少年頸間，微垂的眼睫掩蓋住複雜難辨的情緒。
他當然知道星光凜不會做出「背叛戀人」這樣的事情。
盡管剛才的畫麵很刺眼。
所謂「讀檔」權限，必須是他親身經曆、參與、看到的事物，否則便不成立。
這個功能的短板於此刻顯現出來。
稍微有點礙眼啊.……那名玩家。
但是，在聖杯戰結束前玩家又是必須存在的東西。
“.……太宰先生，別生氣了好嗎，剛才隻是一個意外。”星光凜語調極淡，顯然敷衍的成分要更多一些。
太宰治在他纖細的脖頸間悶笑出聲。
生氣的明明是你啊，凜君。
你的好感度可是在驟然下降。
“果然無論如何.……都不希望凜君討厭我啊。”
太宰治輕聲歎息。
【讀檔。】
【讀取進度為剛進辦公室的時候。】
沉默彌漫在兩人之間。
星光凜獨自一人坐在距離太宰治稍遠的沙發上，他低垂下眼眸，一時間也沒有開口的打算。即使被篡改掉關鍵記憶，愛神依然是愛神。他極少低頭哄人，哪怕這看起來應該是他的問題。
最後還是太宰治率先打破沉默，他用指尖輕輕敲擊桌麵，“這些是我整理好的專業課筆記，你看一下，有什麽不懂的可以問我。”
星光凜抬頭，看了眼對方。
這個人……以往可是會很主動地給他送過來，鞍前馬後著。
所以果然還是看到剛才那引人誤會的一幕，在鬧別扭嗎。
“太宰先生，剛才的事情.……”看在對方以往一直表現不錯的份上，星光凜終於還是決定解釋些什麽。
“應該隻是一個意外。我知道的，凜君並不是那樣的人。”
夕陽的與餘輝順著百葉窗縫隙照耀在太宰治精致的容顏上，衍生出一種歲月靜好的動人景致。
那個人的聲音也是同樣的善解人意，溫柔無比。
星光凜微微恍然，小聲呢喃，“太宰先生，還真是溫柔啊。”
在他的記憶裏，他們已經相戀許久，但是彼此相處過程中卻從未紅過臉。
太宰治的神情一貫溫文爾雅，無論做什麽事情都很有分寸，叫他挑不出一點毛病。
這種情況已經持續很久、很久。這真的正常嗎……
是不是有些太過遊刃有餘？
完美的簡直猶如程序、機器設定的一樣。
想到這裏，星光凜的眼皮難以自製地跳了一下。
突然，
想知道這個人生氣時會是什麽樣子。
他從沙發上起身，逆著光走到他的戀人麵前，輕聲問道：“如果，我真的喜歡上神戶紗織……太宰先生要怎麽辦呢。”
不，你不會喜歡。
這大概就是得益於高嶺之花的詭異安全感吧——
來自於九天蒼穹之上的高傲美人，從不會輕易動凡心。
極致的傲慢往往也可能滋生出絕對的忠誠。
太宰治選擇四兩撥千斤，“如果神戶同學有這個本事，那我真是要對她另眼相看了呢。”
還真是回答的滴水不露啊。
星光凜討厭占有欲十足的宣示主權，也不喜歡莫名其妙亂吃飛醋這樣的行為。
所以，因為這個人的行徑非常契合他的性格喜好……才會選擇對方成為他的戀人麽。
他再一次陷入沉思。
有一些事情，一旦陷入思考就會慢慢察覺到一些平時忽略的違和感。
所謂「篡改記憶」並不隻是生搬硬套的篡改一個人的過往記憶。
為了讓人深信不疑，需要針對「被篡改者」的過往性格、經曆生成一段「邏輯自洽」的虛假回憶。
如果想要騙過經曆漫長時間洪流從未喜歡過任何人的愛神，就要捏造出一個事事都合他心意的美好人物，所以係統給出的戀人設定——
幾乎接近完美。
但是，正因為太過精準完美，細想之後反倒顯得失真起來。
。
星光凜抱著課本中途遇見了另一位同班同學，這個人是上午把他歸類為A＋顏值的一名女生。
“早見同學。”
“啊，是星光君啊。”
星光凜開始邊走邊試探早見夢，他這次並沒有直接詢問對方自己的顏值如何，而是從其他人旁敲側擊的試探。
女生似乎對於校花校草、係花係草之類的話題格外感興趣，所以這一路上早見夢都在滔滔不絕，也在星光凜麵前暴露了很多奇怪的地方。
比如——
星光凜在內心把上午誇他盛世美顏的人分為A類，把認為他不過如此的人分為b類。
然後找出A類與b類裏顏值出類拔萃與平平無奇的人給早見夢進行評價，得到的結果是顯而易見的奇怪——
屬於B類的早見夢對於b類人的審美很正常，但是對於A類的審美卻變得非比尋常起來，她的評判標準透著一種深深的違和感，似乎並不是隻看外表這麽簡單。
星光凜心情兀自暗沉下來，他莫名覺得這種平時理應感到十分無聊的事情.……
似乎很重要。
或許，應該再采集些其他樣本看看，一家之談並不能說明什麽。
……
結束一天的課程後他回到了與太宰治同居的房子裏。
“凜君，今天的晚飯是果汁餡餅～”
“嗯，辛苦太宰先生了。”
晚餐一般都是交由太宰治負責，今天是果汁餡餅，昨天是水果沙拉，有時他的戀人也會做一些蟹□□什麽的……
但是星光凜對除了果汁以外的其他食物都沒有任何興趣，甚至在吃進其他東西時會難受的反胃想要立刻吐出來。
並非太宰治想要勉強他，而是他自己非要試試。
這其實隻是一個很小的插曲，每個人都有自己喜好厭惡的食物，就如同每個人的審美都不盡相同一樣，這些事情表麵上看起來都很正常，似乎不足為奇。
但是……
在他今天下午再度重新整合A類人與B類人的信息後，隨著不斷的深入挖掘與試探，他發現B類人果然如同早見夢一樣奇怪，A類人則相比B類人顯然要更加活潑懂得變通一些。
而且，A類人的記憶.……
似乎也有一點瑕疵。
交淺勿言深，星光凜隻與那天對他做出失禮舉動的神戶紗織借著那天的事情，探尋出一絲絲的非比尋常。
他最後決定在有著密密麻麻算式的本子裏以「算式密碼」做出如下記錄——
【4月19日晚19點43分】
「明天，4月20日下午5點，我決定與太宰先生吵一架，針對一件不久前發生的事情。」
星光凜詳細寫下了自己的對線思路以及吵架話術。
讓人生氣，應該並不是什麽難事，難的是要符合他的性格特征並且讓對方感覺不到是自己在故意而為之。
太宰先生雖然看起來很溫柔，但是卻似乎很聰明？
星光凜開始在筆記上刪刪改改，最後終於定下劇本。
泥人，也應該會有三分脾氣吧？
那麽，拭目以待。。
【4月20日】晚19點30分
星光凜打開他於昨晚記下的筆記。
卻發現之前所想的所有對線思路全部都被堵死，那個人既溫柔又全方位無死角地安慰了他。
這真的隻是巧合嗎。
真的隻是太宰先生太過了解他麽。
星光凜在筆記上畫下一個問號。
。
【4月20日】晚19點45分
「明天運動會我會在太宰先生麵前不小心受傷，受傷位置決定為膝蓋。」
「時間定於上午10點30分左右。」
【4月21日】晚19點32分
星光凜再次打開筆記。
他查看自己的膝蓋，發現果然一點傷勢都沒有。
這些詭異的事情疊加起來，真的還能用「巧合」來安慰自己麽。
所以，太宰治的能力究竟是「預知」還是「回溯時間」？這個世界，又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世界？
如果是「預知」.……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會被提前預判到，這樣的話明顯是敵暗我明，十分棘手。
但如果是「回溯時間」就會好辦許多，每個「存檔讀檔」應該都有一個節點.……
它的臨界點在哪裏，極限是哪裏，這很關鍵。
星光凜將算式本子放進了明天要背的背包裏。
既然已經確定這種異常，就要更加細致的去規劃、測試它。
。
【5月20日】上午10點
“凜，昨天似乎發生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神戶紗織的神情有些凝重。
“什麽事情？”星光凜漫不經心地問道。
神戶紗織在他的刻意引導下已經與他頗為熟悉，私下裏他們會稱呼對方的名字。
畢竟，她是他的重點觀察對象。
“.……昨天我與我們班的小澤羽花打遊戲，但是打著打著卻突然感覺被電擊了一下，絕對不是遊戲設備漏電了，也沒有出任何火花，但是那種痛苦真的.……讓人想死一般的難受，本來我都不準備來上課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卻還是挺著身體來了……”
星光凜聽見這番話後瞳孔微微收縮，他臉上的漫不經心瞬間消散掉。
小澤羽花是.……
被他分在B類裏的人。
「遊戲」，「電擊」，「b類人」.……
“紗織，請務必詳細告訴我當時的情況。以及，你說出什麽話後才導致被「電擊」。”
“啊……好的！果然還是和凜說比較讓人舒心，我和我哥說他當我神經錯亂，嗚嗚嗚嗚……”
“紗織，這件事情可以不要再對其他人說了麽。”
“嗯……好的！不過為什麽啊……話說凜你突然間變得有點嚴肅哎？”
姿容無雙的美少年唇角漾起迷人微笑，他的嗓音使人不自覺沉耽在愛意海洋裏，“因為，我希望這是獨屬於我們之間的秘密，紗織的煩惱隻有我知道不是很好嗎。”
少女瞬間臉色爆紅，嬌羞地點頭，“好。”
神戶紗織開始一五一十地交代那天發生的事情——
她在班上的人緣不錯，與鄰桌小澤羽花更是十分要好，那天她去對方家裏一起玩最新上市的一款戀愛遊戲，然後玩著玩著她就感覺有些索然無味，於是就發生了以下對話——
「這個遊戲的男性攻略角色怎麽說呢……在看到星光君的顏後我果然看什麽都提不起勁啊啊啊啊啊～」
小澤癡迷地盯著遊戲畫麵，不解道：「什麽啊，早就和你說了，你太誇張啦！現實中的人怎麽能與遊戲裏的絕美帥哥比呢，完全不在一個等級啊！」
「你才是很奇怪吧？星光君的顏值才是常常使我覺得這個世界無比虛幻的罪魁禍首啊，甚至我覺得我現在就是在遊戲世界裏，星光君就是我要攻略的目標人物——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怎麽了紗織？！」
「電擊.……我被電擊了.……為什麽？！」
「什麽意思？」
「.……」
回憶到這裏戛然而止，神戶紗織閉上嘴認真觀察麵前美少年的神情。她一直十分在意對方，所以針對對方的觀察力異常敏銳，此刻她微微睜大雙眼——
她似乎見到了與以往不太一樣的星光凜。
原本就很出色的少年，現在更是光彩奪目的令人心驚。
原來……那雙漂亮的眼眸裏竟一直藏有一絲迷霧麽？
現在，那些霧靄似乎正在被慢慢驅散——
開始漸漸展露出它應有的完美姿態。
。
【5月22日】
在星光凜對B類人說出類似的「禁製話語」，感受到神戶紗織所說的電擊後，他不禁肩膀聳動，低笑出聲。
這果然是一個虛假的遊戲世界啊。
旁人看不到的係統麵板於此刻浮現在他的麵前，並且竟然還有遊戲商城這種東西——
裏麵的道具琳琅滿目，各種功能一應俱全，星光凜仔細地觀看並甄別它們的作用，最後他的目光停滯在最高級別道具——【真話藥水】與【複製藥水】上。
【真話藥水】又稱之為【真理藥水】，可以在30分鍾內讓喝下藥水的人說出一切真實的情報。
【複製藥水】：可以複製任意一瓶藥水功能。
星光凜首先點擊購買了【複製藥水】，然後用它複製出【真理藥水】，
最後他毫不猶豫地自己飲下了這瓶【真理藥水】——
還有什麽，是比自己更加可靠的呢。
他開始向自己提問——
「我是誰。」
「我的真實身份是什麽？」
「為什麽我會在這裏。」
「我的目的是什麽。」
「太宰治是誰，他的具體情況。」
「這個世界究竟是什麽。」
……
半個小時的問答時間流逝的很快，當一切都結束後，星光凜眼內的迷霧徹底消散不見。
他拿出自己記錄的筆記，仔細思考——
這些日子通過不斷的測試與試探，已經可以大致推測出太宰治「回溯時間」的有限條件與時間，現在要做的就是不能被對方找到，否則一旦因為什麽原因被「讀檔」，那麽之前所喝的【真理藥水】將失去全部意義。
他將再一次變得十分被動。
【係統】：玩家星光凜的主線任務1——「恢複所有真實記憶，識破虛假的遊戲世界」已完成。
【係統】：玩家星光凜的主線任務2已刷新——
「擊敗遊戲管理員。」
【係統】：玩家星光凜的支線任務——對太宰治發出捉迷藏邀請，讓太宰治6小時內在大學校園裏找不到你（不可停留在建築裏，活動範圍僅限室外，需要不停移動，不可靜止不動5分鍾以上，需對對方說明如上規則。）（限時）
啊啦。
這可真是……
天時地利人和啊。
愛神昳麗的麵容終於浮現出真真正正的笑意——
如果他沒有記錯，所謂的少量積分都是800分，再加上他剛才獲得的「主線任務」大量積分則正好可以購買一件「最高級別道具」。
至於這個「支線任務內容」——讓太宰治6小時內在校園裏找不到他.……正好可以現在做，這與對方的讀檔極限時間剛好重疊吻合。
呐，太宰治。
來玩躲貓貓吧。
這一次，不會再讓你贏得那麽開心了。
他開始低頭編輯消息——
【星光凜：太宰先生，來和我玩一個遊戲吧？】
【太宰治：凜君想要玩什麽？】
【星光凜：躲貓貓？僅限於在這所大學校園裏，時間為6小時內找到我。】
【太宰治：這所學院很大啊，對手還是這麽聰明的凜君，稍微有點苦惱呢。】
【星光凜：放心，僅限於室外，我不會在建築裏呆著，這種規則上的事情我不會說謊。】
【太宰治：那麽，如果贏了有獎勵嗎。】
【星光凜：當然，會是很棒的獎勵哦。】
隻不過，你怕是拿不到了呢。
。
6小時後
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太宰治終於找到對方。
那個驕傲無比的人此刻正穿著一襲白色裙裝，銀色長發鋪散至不盈一握的腰肢處，潔白無瑕的雙腿隨著他走路的動作暈出香豔剪影。
宛如一朵正在盛放的美麗白薔薇。
太宰治伸出手拉住那個喬裝打扮的絕色美人，輕輕帶入懷裏，他在對方耳邊輕聲細語，“這真是一個驚喜。想不到凜君為了勝利竟然可以做到這種程度，好可愛。”
太宰治的話語似乎別有一番深意。
一語雙關麽？
無所謂。
“沒辦法，已經輸怕了呢。”
白薔薇一樣的美人微微踮起腳尖伸手環抱住黑發青年的纖長脖頸，他抬起線條優美的下顎，第一次履行戀人的職責主動吻向對方——
輾轉，纏綿，悱惻，充滿目的。
多餘的【真愛服從藥水】順著太宰治惑人的唇角滴落——
“屈膝。”
身著白裙的美麗少年逼迫往日裏身姿挺拔的黑發青年彎下膝蓋，他的嗓音猶如他的人一樣靡麗異常，“我不喜歡你這麽高，也不喜歡仰視，所以麻煩太宰先生屈膝配合下我？至於以吻喂藥……”
星光凜勾唇，“這大概就是完美的複製成功案例吧？果然，要想彼此之間感同身受、互相理解就要把同樣的事情作用於對方身上，是這樣沒錯吧？太宰先生。”
黑發青年即使被迫做出這樣難受的姿態，身段卻依然俊挺優美，“真是不公平啊，原來身為「鑰匙」還有這種福利……之前的積分與道具商城可以應用到這個世界麽。所以凜君之所以與我進行捉迷藏，是在做遊戲支線任務？”
少年雙手相擊，做出並不走心的鼓掌動作，“太宰先生果然很聰明，與你這樣的人說話很輕鬆，但是相處起來卻真的是很難啊。”
“誒？我對凜君還不夠好嗎，我可是一直事事順著凜君，唯命是從呢。”
“「讀檔」還開心嗎。”
“.……果然凜君這段時間一直在測試讀檔界限。”
“太宰治，你不會真把我當成遊戲世界裏的npc了吧？如果我沒有猜錯，你的gm任務就是獲得我的「滿值好感度」沒有錯吧。”
星光凜挑眉輕嘲，“還真是自以為是啊。”
“你這張永遠遊刃有餘的臉也是時候該嚐嚐敗北的滋味了吧？”
“現在不要說題外話，隻念出係統通知的好感度。”
少年的臉實在漂亮，即使做出這種嘲弄人的表情依然讓人無比著迷。
太宰治鳶色的眼眸暗了暗，他聽到係統在腦海裏播報——
【係統提示：星光凜好感度＋10，目前好感度78】
【係統提示：星光凜好感度＋10，目前好感度88】
【係統提示：星光凜好感度＋10，目前好感度98】
【係統提示：星光凜好感度＋1，目前好感度99】
好感度播報聲音於99戛然而止，停滯不前。
由於太宰治礙於服從藥水正在屈膝的原因，所以星光凜現在是在俯視對方，他低垂的眼瞼線條明麗異常，語調輕快而悠揚，“99，真是個不錯的數字，看似就差一點點，但其實呢——”
【係統提示：星光凜好感度-10，目前好感度89】
【係統提示：星光凜好感度-10，目前好感度79】
【係統提示：星光凜好感度-50，目前好感度29】
【係統提示：星光凜好感度-29，目前好感度0】
星光凜點開自己的係統麵板，唇角弧度開始慢慢擴大——
【玩家星光凜已完成主線任務2——擊敗遊戲管理員gm】
“看起來，勝利女神這次是站在我這邊呢。”
checkmate，
太宰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