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所難(下)
胡大爺一早走出籬門就見了司馬陵,頓時黑下臉來:“你怎麽還在我家門口?”
司馬陵站起身來說道,拱手作揖道:“胡大爺,我知道那顆珍珠對你來說很重要,可是我的朋友命懸一線,非要這珍珠不可。無論你要我做甚麽,我都會答應下來,還請胡大爺能行個方便,此恩情我司馬陵此生永記。”
胡大爺哼道:“我不用你幫我做甚麽事,麻煩讓讓路,我還要去忙事。”
司馬陵卻固執地擋在他的前頭,一來二去,免不了又動起手來。
附近鄰裏聽聞打鬥聲,紛紛圍聚過來,卻也無人敢勸。
司馬陵有求於人,自然不能放開手腳,一路下來隻好防不而攻,加之又整宿沒睡,拆解數十招下來已漸漸疲乏,眼見胡大爺一掌劈來,卻不及躲閃,正中心口,痛得差點吐出血來,往後猛退撞在燈柱上才穩下腳步,直驚得係在一旁的馬兒揚蹄大叫。
胡大爺收勢沉氣,瞪了司馬一眼,起腳離去。
司馬陵靠著燈柱,大口大口喘氣,隻覺得心口一陣陣地鈍痛。
小可衝出屋來,看他滿頭是汗,一臉苦楚,急聲說道:“司馬哥哥,我叫你走你不走,還跟爺爺提珍珠,你要命不要命了啊?”
司馬陵伸手撫了撫小可的腦袋,長出一口氣,緊追著胡大爺而去,小可一跺腳,叫道:“我爺爺真的會打死你的!”
司馬陵初走幾步倒還好,但越走心口越疼,突突狂跳,忽然喉頭一甘,噴出一口血來,腳下一軟,摔倒在地。小可登時小臉慘白,幸好附近還有些沒散去的百姓,七手八腳的一起抬起昏厥過去的司馬陵,朝醫館奔去。
胡大爺這一掌若是打在常人身上,對方必定兩三月內別想起來,好在司馬陵自幼習武,筋骨不錯,吐出這口淤血雖暈了過去,但髒器未受多大的損傷,大夫給他敷上跌打酒,到天黑,便緩緩恢複了知覺。
館中女徒兒見他醒來,急急忙忙出去倒出煨在炭火上的藥汁,送到他跟前,說道:“公子,你快把藥喝了。”
司馬陵隻記得中了胡大爺一掌後追去,其餘事都不清楚了,呲著牙齒勉強才坐起身來,心想:“胡大爺的掌法竟會這麽厲害。”
女徒兒見他臉色不定,也不接藥,脆生生地又喚了聲:“公子,喝藥了!”這才將司馬陵的注意力拉了過來,把藥碗交到他手裏,坐到旁邊的小凳上篤篤搗藥,邊說,“公子真是了不得,硬接下胡大爺一掌,這麽快就醒了,不過我倒真覺得奇怪,一顆破珍珠有甚麽好看的,我小時候瞧到過一眼,不就比普通的珠子大上幾倍罷了,犯得少以命相拚麽?”
司馬陵埋頭喝藥,也不說話。
女徒兒忍不住抬頭看他一眼,嘻嘻笑道:“怎麽公子你是被胡大爺打得話都不會說了?”
司馬陵喝完了藥,撐著身子翻身下榻,穿好鞋子,取了碎銀擱到桌上,就往館外走。女徒兒擱下藥缽,追了上去,伸手拽住他。
司馬陵掙開她,問道:“可是銀兩不夠?”
女徒兒搖搖頭:“公子留下的銀兩足夠多了,隻是你的傷還沒好,應當躺著好好休息,我師父吩咐過,你暫時不能下地亂走,快回去躺著!”
“我有事在身,浪費不得。”司馬陵抬起腳來,又被那女徒兒拉住,惱道,“別拖著我!”
女徒兒麵上雖露出懼色,卻也死不撒手:“師父說,咱們行醫之人,要救死扶傷,明知道你現在不能落地,不攔著你師父知道了,會責罵我的。公子你就聽我一句,身體是你自己的。”
司馬陵一使勁,那女徒兒朝後一個趔趄,險些跌倒在地,隻聽他說道:“我司馬陵要做甚麽事,大羅神仙也攔不住。”說罷,快步離去,方才服下的中藥發力,一身是汗,到胡大爺家門前,已是氣喘籲籲,隻見籬門內燈火簇簇。他稍稍歇了口氣,抬手叩門。
“誰呀,都大晚上的了。”胡大爺提著燭火應門而出,借微火一看,司馬陵慘白一張臉立在門外,當下也吃了一驚,“好小子,吃了一掌還能站著走來,趕緊離開,倘若再次動起手來,你必死無疑。”
“要是我司馬陵注定命桑南洲,此劫躲也躲不過。”
“世間許多禍劫都是可以躲過的,全看你自己怎麽選,我要是你,必定扯過馬來,從哪來回那去,不會多做糾纏。”胡大爺說道。
司馬陵渾身是汗,夜風一吹,昏沉起來,扶著籬門說道:“要是真正沒辦法救她我也就罷了,可如今明明知道有辦法救,我現在折返回去,怕此生後悔……”他覺得胸口越加淤悶起來,像被人按到了泥潭中,呼吸艱難,半個身子倚在籬門上才能站穩。
“爺爺!”小可喚了一聲,從暗處跑了出來,隔門一看,“哎呀,爺爺,司馬哥哥的臉白得和紙一樣,好嚇人。”
胡大爺低頭看他一眼:“你不是睡了麽,起來做甚麽,快回屋裏去。”
小可晃了晃胡大爺的手,稚聲說道:“爺爺,你總說我們家那顆珍珠是妖邪之物,那還留著幹甚麽,不如讓哥哥拿回去,還能救人性命,不是最好?”
“大人的事情你小孩懂甚麽!”
小可被這一凶,雙肩一抖,先紅了眼眶,怯怯地癟了癟嘴:“爺爺你說再也不會罵小可的。”胡大爺口氣軟了下來,哄道:“好好,爺爺不對爺爺不對,不該吼你,你乖乖聽爺爺的話,回屋睡覺去。”
“爺爺你不講道理。司馬哥哥就算再怎麽不對,都是你出手打傷的,你看看他現在這副樣子,不管他的話,他會死掉的。爺爺你常對小可說,做人要存顆善心,對得起天地,現在說得卻和做得完全不一樣!”小可說著,抹了把眼淚,哽咽起來。這一哭哭得胡大爺心疼起來,連連說道:“小可乖,別哭了,爺爺治好他的傷還不行麽?”他說著,打開籬門,一把拉過垂垂昏虛的司馬陵,牽著小可,一道進了屋去。
胡大爺替司馬陵上了家傳的藥酒,又讓他服下了活血化瘀的藥丸,才過半柱香的工夫,司馬陵就覺得身子順暢多了,傷處隱隱清涼,鈍痛感消失殆盡。
胡大爺洗了個手,說道:“要不是看在小可的份上,就算你死在我家門口,也是你自找的。今夜你就歇在這,明天早些離開,至於珍珠之事,送你三個字,莫再提!”他態度生硬,甚至不給司馬陵說話的機會,已轉身走了。
小可聽他回屋關門的聲音,才說道:“司馬哥哥,你這人怎麽就是不聽勸,早喊你走不走,送到了醫館又跑回來,你以為要是賴著就能讓爺爺改變主意的話就大錯特錯了,曾經有人為了看一眼珍珠,足足在南洲逗留了三個月才敗興離去,更何況你還要拿走珍珠,你就回去罷。”他年紀隨小,說起話卻儼然一副大人的模樣。
司馬陵知這孩童幾次三番相助自己,是個好心腸的娃娃,便不忍拂卻他的好意了,點頭道:“哥哥知道了,哥哥明天就走。”
小可這才拍手一笑:“那就好了!我晚上幫你喂過馬兒了,它吃得飽飽的,明天肯定有力氣載你回家,要你以後是來南洲玩兒的,盡管來找小可。”他拉過司馬陵,“我帶你去客房休息,不然爺爺給你的藥就白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