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訣別（上）
兩天聊了一半，末竹就跑了回來，小丫鬟跟在後頭叫道：“姑娘，姑娘，你慢點，別摔到了。”末竹衝到跟前，麵不改色氣不喘，笑道：“你們兩該聊的總該聊完了罷？”
小丫鬟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少爺，是奴婢不好，沒看好姑娘。”
寒訣溫和說道：“沒事，你去休息罷。我和薑公子要說的也說完了。”
末竹眼睛發亮，手舞足蹈地說道：“薑淮薑淮，你師兄家可真的是太大了！比司馬家大上好幾倍，到處飛簷高聳，層樓疊榭，就連在回廊裏走來走去的丫鬟姐姐們，都個個長得眉清目秀。”一口氣說個不停，引得二人麵露笑容。
薑淮柔聲問道：“你喜不喜歡這裏？”
末竹眨了眨眼：“你這麽說，是不是以後我們要住師兄家了？”
薑淮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寒訣，止住他的話，才低頭說道：“嗯，我們暫時就住在這裏。”
末竹高興的說道：“那我不是能天天去那家酒樓喝甜湯了？”
寒訣問道：“甚麽甜湯你這麽愛喝？”
“就是城口那家酒樓裏的銀耳糯米湯，可好喝了。”
寒訣嘖嘖說道：“哪比得過我家廚房做的銀耳糯米湯，不信我現在就吩咐他們給你做一份，一嚐嚐看，是酒樓的好吃，還是我家的好吃。”
末竹仰臉笑道：“好，要是味道不好，可別怪我直話直說。”
寒訣帶二人到了偏廳中，一旁的紅木雕架上擱滿了蓮花燈，他親自去了趟廚房，過不久，捧著兩碗甜湯而來，一碗給薑淮，一碗給末竹。
末竹低頭聞了聞，甜香沁入肺腑，趕忙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登時眼睛發亮：“果然比那酒樓的要好吃！”說罷，三下五除二地一碗落肚，又眼巴巴地瞅著薑淮眼前那碗。
薑淮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你的肚子怎麽跟麻袋似的，多少吃的都裝得下？”說完推到她跟前，“你吃罷。”
末竹不客氣地接著吃了起來。
寒訣在一旁打趣道：“哎呀呀，這麽會吃，那可不得了了，以後要把我姑蘇家給吃窮了。”
末竹一手不離勺，另一隻手從懷裏掏出銀票來，放到寒訣麵前：“師兄，這些夠了吧，要是不夠，薑淮包裏還有銀兩，全都給你。”
寒訣見她一臉認真的模樣，啞然笑著：“師兄和你開個玩笑罷了。”
末竹吃著吃著，隻覺得眼皮發重，突然咚地一聲倒在桌上，手裏的勺子摔在了地上，應聲而碎。
薑淮一驚，叫道：“小末竹！”
寒訣抬手示意他坐下：“別慌，沒事，我隻是在甜湯裏加了些料，足夠她睡到明天。”
薑淮急道：“你下得藥對身體可有害處？”
寒訣橫他一眼：“我跟她又沒仇，下得是凝神安眠的草藥，氣味猶如花香，這丫頭才嚐不出來，她明天醒來，不過也是美美睡一覺罷了。”
薑淮這才鬆了口氣：“你也不事前跟我打個招呼。”
寒訣挑眉看著他，說道：“師弟，看來你對這小師妹的情誼非同一般啊，為兄從小到大都沒見過你對哪家姑娘這麽緊張過，老實說，她究竟是你甚麽人？”
薑淮看著末竹，歎道：“倘若我隻是個普通的風水先生，我想，以後一定會娶她為妻。”
寒訣失笑道：“師弟啊，你把你想娶為妻子的姑娘拱手讓到我這裏來？”
薑淮神色一黯：“把末竹留在這裏我放心，師兄你性情坦蕩溫和，家室富足，必定不會讓她吃苦，要是你不嫌棄，將來娶她過門，不為是一樁美事，就算不成，當她是小師妹，今後也無憂無懼，但跟了我，注定此生顛簸，說不定還會惹上殺身之禍，這是我最不願意見到的。”
寒訣長歎一口氣：“師弟，其實你現在肯回頭，哪怕帶著末竹去伏羲島隱居，也好過明明是心頭所愛，還要忍痛舍棄。要是她醒來，不見了你，一定很痛苦，這也許是你命中轉機，你真的不想重新來過麽？”
薑淮搖了搖頭，站起身來，從腰中取出一塊半月玉佩：“把這個交給末竹。我走了。”
說完，健步出了屋去，問家丁要了馬，不說一句話就馳騁而去，一口氣跑出城外數裏，隻覺臉上冰涼，不禁停下來，抬手一摸，才驚覺自己滿麵是淚：
他還記得與末竹在南洲勾手指立誓，上窮碧落下黃泉，再也不分離。
越想越是傷心，淚落如雨。
咬咬牙一拍馬身，消失在深濃的夜中。
寒訣搖扇歎道：“命數可改，全看取舍。真是可惜可惜。”
幾隻細小的蟲子繞這蓮燈起舞，直力竭，死在架台之上。
寒訣收起扇子，橫抱起末竹，到了廂房中，輕手輕腳放她到床榻上，又把那塊半月玉佩擱在枕邊。
這塊玉佩他曾在伏羲島上見過一次。
他一生見過無數的美玉，這種質地柔膩色翠不老的還是頭一回見到。
那時候他和薑淮坐在島邊的千年古樹上，眼前是茫茫沒有盡頭的鯤鵬海。
薑淮抓著這塊玉佩左晃右晃，說道：“師兄，這是我祖奶奶留給我的。讓我以後送給媳婦的。”
寒訣笑他：“你是玄瑞皇室長子，將來肯定要繼承皇位的，到時候後宮繁雜，媳婦多得數也數不清，該送給誰好？”
薑淮不過十二歲，束著發，稚氣不脫，卻嚴肅地說道：“就算我以後真的繼承了皇位，我這輩子也隻娶一個人，一個我愛的人。”
寒訣哈哈大笑，作勢掐指算來算去：“為兄來幫你看看，將來弟妹是甚麽樣的人。”
薑淮信以為真：“你把師父的神算之術已經學得這麽爐火純青了麽，連我將來的媳婦是什麽人都能算出來？”
寒訣躥下樹去，嘲笑道：“瞧你急的，師兄隨口說說罷了！哈哈，小小年紀想媳婦，也不害臊。”
附近玩耍的兩個小師妹跑了過來，抓著寒訣，其中一個嬌嗔地叫道：“大師兄，你是喜歡我還是喜歡她？”
這回輪到薑淮笑起來，轉而又靠在樹枝上盯著玉佩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