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承諾
“呼呼……”
老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所有力氣瞬間消失般，他渾身軟弱地一下子倒在了輪椅上。
這時，他的保姆正好剛剛回來，看見他這副模樣，立刻驚嚇地跑了過來。
而陸文顯不再停留，扭身離開了。
他隱約聽見身後那個老人似乎在呢喃著：“陸文顯是麽……和他長得真是像啊。唉，當年我……怎麽就……”
旁邊的保姆疑惑道：“您說什麽呢？”
“沒什麽……幾點了……我想看一眼夢兒……夢兒……”
保姆一臉詫異：“啊？可是小夢她現在，應該在外國蜜月呢吧，這小兩口玩心挺大，一走就走了這麽久……一時半會小夢肯定回不來，您甭念叨了。”
“我的夢兒……”他喃喃著，突然臉色紅潤了許多，眼中也露出了一抹別樣的精光：“啊，夢兒！我的寶貝女兒！”
保姆看見他突然這個樣子，心中突然覺得不妙，好像所有即將去世的老人在死之前都會成這副突然康複的模樣，她頓時說道：“我這就讓夢兒過來，您放心，她說手術之前就會過來看您，您等等，我給她致個電。”
她正要拿起手機聯係葉夢的時候，老人突然打斷了她的動作。
“別！別讓她過來！”他死死的抓住了她的胳膊，眼中滿是驚慌無措，他口齒不清含糊叫道：“不要聯係夢兒！”
保姆一臉詫異，這時，他突然放開了她的胳膊，雙手胡亂地揮舞著：“我餓了……”
他的樣子像個真的餓了的小孩子，保姆心中感覺奇怪，但還是耐心地問：“葉先生，您不是剛吃過午飯沒多久嗎……”
“我……我餓得快……你去幫我弄點吃的，快去！……不要打擾夢兒，她現在應該還在美國……嗯，你快去快回吧。”
葉國光這副模樣，處處透著不對勁，保姆怎麽可能離開他：“可以是可以，但葉先生，我看你現在情緒不太穩定，我一時半會不能離開，等會兒我再去給你準備食物吧。”
“現在……立刻！我現在就要！”
他猛地說道，聲音中透著完全不容她拒絕的狠厲！
保姆顯然被嚇著了，她眼中的葉國光從未有過如此表情！
“快去！”
“……行行行。”保姆不再多說，轉身就要走：“那葉先生，你不要亂跑，就在這等著我回來。”
很快，她的身影便走遠了。
因此，她便沒有看見葉國光的滿麵紅光和殘存氣息瞬間消失，殘敗之氣鍍上他的麵頰，老人本就是垂暮之年，如今更加蒼老，他粗粗地喘著氣，但隻有出的氣息，沒有進的氣息了……他一邊“呼呼”地喘著，一邊輕聲低喃：“夢兒……我好想再見你一麵……”
但是，應該沒有可能了。
他其實一直都覺得對葉夢這孩子十分虧欠，很小的時候，她母親便去世了，以後的日子，都似乎他這個四五十歲的老男人，靠自己的雙手一點一點把這個柔軟脆弱的孩子養大的。他幾乎是和女兒相依為命，為了這個中年才得到的小寶貝，他付出了多少辛苦，外人怎會知道。
而女兒也是孝順，知道他對她好，乖巧聽話的她也成為了他最貼心的小棉襖。葉國光為了照顧葉夢，一直未曾娶妻，就是因為擔心後媽對葉夢不好，怕她遭受為難。
而她也十分聽話，這麽多年了，家裏的雜活兒她經常主動分擔，在學校的學習成績也好，後來更是靠自己考上了名牌大學，還和周家唯一的兒子談起了戀愛……他一度覺得，在自己的人生就要走到終點的這段日子，親眼看見了葉夢的未來逐漸走向穩定，他便可以放心的離去了。
可是誰知道，三十年前的仇怨，竟然會就此浮出水麵。
她是他最愛的人，也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可是從今以後，他再也看不見她一麵了。
他唯一的渴求，其實就是臨死前，能夠再見見，他的夢兒。
是否真的像別人所說的那樣，人在死之前，曾經的往事都會浮出腦海，所有的過往都像剪貼畫一樣曆曆在目？
此刻，他的眼前，全都是葉夢和他曾經的一點一滴。
從她一歲左右第一次會喊“爸爸”，到她一個多月前認真地告訴他，“爸爸，我要結婚了”……中間似乎隻過了一秒鍾，而不是漫長的二十年。
一幕一幕，穿花剪影而過。
葉國光渙散的眼神之中，突然出現了一個模糊的倩影。
那是……那是葉夢？！
他的女兒？！
他瘋了一樣伸出手，隻為了摸摸她的小臉，她可愛的小臉！可是雙手真的觸摸到倩影，一切卻都如肥皂泡一般消散了。
“如果你選擇自己活著，你的女兒就要為這筆高利貸付出高額的代價。如果她還不起，我就把她賣到南美區……當然，這筆錢她是一定還不起的！”
“我的手段可多著呢……南美多娼妓，多她一個不算多……如果她不願意，那邊的人自然有逼良為娼的辦法……要麽往死裏鞭打，要麽把她捆起來找幾十個男人輪女幹，不怕沒有整治得了她的手段！”
夢兒啊……
他是如此的愛她，怎麽可能甘心讓她付出如此的代價！
他決定不能讓自己的女兒被千人、萬人踐踏，更不能容忍自己的女兒在一個充滿汙穢的世界裏忍辱偷生苟活著！
“在那個地方，她就算是想自殺都沒辦法，南美的龜婆們，最擅長的就是這些調教……”
不！
夢兒這麽好的孩子，怎麽可以受到這種屈辱！
幾個月以前，葉國光體檢時候，查到了自己得了癌症。雖然心中驚懼，但這是人類對於死亡的生理本能。他不畏懼病痛的折磨，活了幾十年，死亡本身就是越來越接近的事，難以反抗。可是最讓他放心不下的，就是葉夢。
這個世界上真心對葉夢好的能有幾個人？無非就是他了！
後來，葉夢和周子雷的事情逐漸穩定下來，甚至即將就要走入婚姻殿堂，他懸著的心才剛剛放了下來。
如果能有一個愛她的人陪著她，他便可以放心很多。
何況這個男人還因為他是她的父親，而提供了一大筆治療資金，還給了他百分之八十的求生希望。
人生的大起大落，不過於此。
他迫切地希望葉夢能盡早嫁入周家，要知道，任何的好工作、優秀的事業都不如一個穩定而強大的靠山。
可是誰知道，一切都隻是鏡中花、水中月。
葉夢突然失去了她的婚姻，更因為陸文顯的突然出現，而損失了一切。
而且，還背負著這樣一個陰狠男人的報複之心！
他到底會做出什麽事來？誰也不知道！
可悲的是，在他的劇烈攻勢下，周子雷竟然放棄了夢兒？
他是不相信她？還是被陸文顯的花言巧語蒙蔽了一切？
前方等待葉夢的，會是怎樣難以抵抗的結局？
他照顧了葉夢一輩子，可是現在，再也無法成為葉夢的保護傘，讓她繼續安心地生活下去了。
不光無法給她完好的生活，還因為自己幾十年前的債，毀了她人生的一切。
可憐的孩子！
他曾經以為，人生最大的絕望便無非是親眼看著死亡將自己籠罩，而自己，沒有絲毫掙脫的能力。
現在才明白，這世上能夠讓人絕望的事，太多了。
夢兒……
葉國光老淚縱橫，一張布滿皺紋的蒼老的臉盡是死灰。
他緩緩抬手，將自己臉上的氧氣罩，輕輕拿了下來。
再見。
……
陸文顯的小獨棟別墅之中。
葉夢心中突然湧現了一股非常不好的預感，她甚至油然而生了一股絕望之情。而這是，眼皮也開始狂跳，即使她不封建迷信，也確實感覺到了一陣恐懼。
發生了什麽會讓自己如此？
她忍了一會，可是這種感覺不但沒有消退，反而變本加厲，她實在忍受不了，拚命跑到大門口，想要衝出去時，才發現大門依舊落著一把冰冷的大鎖。
葉夢用盡力氣地拍打著那道大門，可是大門不光隔音還防震，敲了很久都沒有得到任何別人的回應，無論她怎樣拚命都是螳臂當車、不自量力。
過了一會兒，從門外傳來了距離似乎很近的車子引擎熄火的聲音。
葉夢加大了力度，並且一邊敲們一邊喊道：“陸文顯！陸文顯！陸文顯！”
“哢嚓。”門開了。
他寬闊的身軀堵在門口，比那道門更像一堵難以跨越的牆。
他冷然看著她：“你要出門？”
她根本沒心思觀察他的冷酷，拚命叫喊道：“你讓開……讓我出去！”
他嘴角微動，沉聲而道：“去哪？”
葉夢那不好的感覺越發明顯，她焦急難耐：“快讓我去看看父親……我心裏突然害怕的厲害，眼皮也一直在跳。父親病了這麽久，我要去看他！陸文顯，你不是承諾過，要給我三天短假的嗎？！”
他寬闊的身軀往旁邊挪了挪：“那你去吧。”
葉夢反而遲疑在原地：“……陸文顯！你承諾過我的支票給我……”她一臉焦急：“快點！”
“還沒到日子。”他冷然道：“說好了手術前會給你，現在不行！”
“我現在就要！”她也氣急，咬牙切齒道。
葉夢在這裏敲了半天門，就是為了在見到他的第一瞬間，討要到那筆錢款。她在這裏等了一天又一天而沒有選擇離開，主要也是因為在等待這一張決定父親性命的支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