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賺銀子
品茶賞詩時,又有兩年輕男子上樓坐在了葉寧的鄰桌。這二人皆是容貌清俊,長衫劍袖,綁腿皮靴。一著白衣一著青衣,連身上佩戴的長劍也是一白一青。特別是那白衣男子,兩道斜眉飛揚入鬢,眼如點星。一塊溫潤通透的美玉掛在腰間,無半點奢華之氣。清清爽爽,坦蕩倜儻,端的是如玉少年翩翩公子。
見此人氣質逸雅,她不由多看了幾眼。那白衣男子似有察覺,側目回視這邊,看到葉寧微微一愣,旋即麵色如常對她微微一笑,而葉寧也笑著點了點頭,繼續愜意地聽那群舉子吟誦詩詞。那些人裏有一陸姓公子,雖有些胸墨,但極為清高自傲。同科出的對子他都能應對如流,眾人便極力恭維他。而那陸公子頓時飄飄然,言說此次科舉入三甲對他來說猶如囊中取物。
葉寧唇角劃過一絲不顯見的弧度,眼神不經意間瞥過鄰桌的白衣男子。隻見他神色有幾分慵懶,眼神卻透著清明。薄厚適均的雙唇輕抿著,就像是嘲諷著什麽一樣。
似乎覺得眾人對他的崇拜還不夠,陸公子清了清嗓子,有意賣弄道:“我這兒也有幾副單聯,還望哪位兄台可以賜教。”
“陸公子過謙了。我們今日可是獲益匪淺了。”幾人涎著臉又一陣奉承。
陸公子目光橫掃在座,開口道:“鱸魚四鰓,獨占鬆江聞名天下。”
四周出現片刻的沉靜。在座的大多或搔首思索,或皺眉搖頭。陸公子看到眾人垂頭喪氣的模樣,臉上倨傲張揚的神色毫無掩飾。
靜靜的茶樓,眾人正思索無果間,隻聽到手指有節奏地輕叩桌麵的聲響,不由得循聲觀望。
“螃蟹八足,橫行茶樓妄自尊大。”葉寧鄰桌的白衣男子緩緩開口,唇角帶著一抹嘲諷。
話音剛落,他身邊的青衣男子撫掌笑道:“妙哉。妙哉。不但對得工整,更是應了眼前的此時此景啊。”
茶樓在座的各位皆是胸有點墨之人,這種指桑罵槐的文字遊戲焉能聽不出來。方才對陸公子溜須拍馬的一幹人頓時愕然,這白衣男子怕是有意與陸公子過不去。再看此人氣質高雅,談吐不俗,眾人摸不清對方來曆,唯恐惹禍,隻好保持緘默。葉寧睜大眼睛,有些期待接下來這二人的較量。
“你這小畜生!”陸公子平日自恃清高慣了,何曾在人前受過如此大辱,登時氣得七竅生煙,霍地起身往白衣男子這桌奔來,開口便罵道。
“小畜生罵誰?”白衣男子不疾不徐地開口。
陸公子怒到極點,未加思索開口就道:“小畜生罵你。”
話已出口,陸公子才發覺自己著了對方的道,整個人又羞又惱。其他人皆是努力地憋住笑意,但仍是發出了幾聲輕笑。陸公子感到臉火辣辣得像被人甩了耳光,隻恨不能鑽到地縫去。
“我隻是看不慣有些人在這裏妄自尊大,耀武揚威,壞了這茶樓的清靜。”白衣男子淡淡一笑隻顧品茗,權當旁邊怒發衝冠的陸公子當空氣。
陸公子握緊拳頭,恨不得此刻能將這白衣男子千刀萬剮,但看對方器宇不凡,又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不覺在內心掂量一番。陸公子不知對方是何底細,不敢貿然把事鬧大,隻好壓住滿腔怒火,冷哼一聲自認倒黴地返身回到位子。
葉寧不由得多留意了幾眼鄰桌的白衣男子。這些年來她一直在蕭青雲的綠柳山莊發奮學習,隻為一舉奪魁。本以為自己胸中筆墨充盈,卻想不到同輩中不乏才俊。
正暗自唏噓間,樓梯口傳來幾人“嗵嗵”的腳步聲。葉寧一抬頭就看到一華服中年並兩下人上了樓。
那中年男子看起來四十左右,留著兩撇小胡子,眼睛不大卻透著精光,整個人看起來精明幹練。葉寧注意到尾隨在中年男子身後的二人,一人捧著文房四寶,另一人捧著的托盤上蒙了布巾。
這時,葉寧聽到一張桌上傳來聲音,“咦,這相府的李總管又來送銀子了。可惜啊,咱們無福消受。”
葉寧心中一動,開始暗中留意茶樓的動靜起來。
李總管鷹隼的目光掃過茶樓,客套地說了幾句,“都來這狀元茶樓的喝茶的在座,必是文人雅士。相信也有不少準備科考的學子。我們董丞相向來惜才如金。如今丞相這兒有句上聯,答上來的公子這些賞賜便全是你的了。”李總管大手一揮,托盤上的蒙巾撤掉。黃燦燦的金錠耀得人眼花。
茶樓上隻聽到一片倒抽氣聲。不過隨後好多人就像霜打的茄子垂頭喪氣起來。唯一寥寥數人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葉寧心下了然,看來這李總管不止一次來這狀元茶樓討對子了,不禁暗笑,相府的銀子豈是那般容易取走的。
李總管將單聯展開的一瞬間,那幾個原本摩拳擦掌的文人登時訕訕地低下了一直高昂的頭。葉寧望了望題目,但笑不語繼續喝茶。寶笙望著托盤裏的金子眼裏都冒出了小金星,可惜自家小姐一聲不吭,她看得再歡喜也無用。
“公子,您聽曲嗎?奴家給您唱支小曲兒吧?”怯怯的聲音帶著懇求,帶著無助在茶樓響起。
“走開,走開。一邊去。”語氣帶著無比的厭惡。
葉寧循聲望去,就看到一木釵布裙抱著琵琶的女子被陸公子粗暴地推開。
“求公子行行好,我娘重病在床無錢醫治,您聽支曲兒隨便打賞幾個銅板就行了。”女子不死心地上前哀求,語聲泫然欲泣。
“滾開!”陸公子粗魯地將女子甩將出去。方才他無端受辱壓著的火氣此時正好趁機發泄。
女子一個趔趄站立不穩跌倒在地。鄙夷神色毫不掩飾地展露在大多茶客的臉上。葉寧不由蹙起了眉,鄰桌的白衣男子臉上已現慍色。葉寧在他起身前先一步上前扶起那跌坐在地上的女子。
女子對葉寧連聲感謝。葉寧隻唇角勾起一抹淡漠飄渺的笑意。她沒有泛濫的愛心,也沒有去管別人死活的習慣,更不具備古道熱腸的俠義情懷。她隻是一時覺得眼前孤楚淒惶的女子像極了當年的她。
於此,便想幫她。
她轉身,不發一語地走到那張準備好了文房四寶的桌前,挽袖提筆,飽蘸墨汁,不假思索揮毫疾書。滿樓的坐客頓時一窩蜂的圍上來看熱鬧,人群中唏噓不已。
李總管盯著葉寧題寫的詩句看了半晌,字跡筆力遒勁,張弛自如,如行雲流水一般。上聯是“戊戌同體,腹中隻欠一點。”
葉寧應對的下聯是“己巳連蹤,足下何不雙挑。”
良久,李總管對著葉寧拱手道:“請問公子貴姓?”
“在下姓葉,單名一個寧字。”
李總管撫須大笑道:“這位公子才思敏捷,真教人佩服得緊。這些金子都是公子應得的,還請笑納。”
“多謝丞相的賞賜,那在下就卻之不恭了。”葉寧拱手一揖,淡淡一笑。
寶笙從相府下人的手上領過金子,樂得合不攏嘴。其他眼紅的茶客隻能扼腕歎息,那白衣男子望著葉寧的眸光卻是帶著幾分探究。
葉寧從寶笙那裏取出一錠金子,走到那抱著琵琶的女子跟前,微笑著將金子交到女子手中,囑咐她快點兒拿去治病,剩下的做點兒小生意。
那女子感激涕零,連聲道謝,說著雙腿一彎就要下跪,葉寧連忙扶住她下沉的身子,告訴女子救人要緊。女子這才一步三回頭地往樓下走去。
葉寧轉身,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這相府的銀子,她可要好好利用一番。
而在這家茶樓的角落,一位服飾華貴的男子背著眾人正襟危坐,他身旁的隨從小聲道:“主子,咱們……”
華服男子擋了擋手,言語舉止透著威儀,冷哼道:“不急,董丞相那隻老狐狸怎麽可能沒有後招。先靜觀其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