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買了
外麵與茶樓溫差比較大,葉寧一出來就打了個噴嚏,遂緊了緊繡了隱紋浮雲的白色披風。身後的寶笙卻渾然不知冷似的,興奮地捧著一袋金子,一會兒嚷著要去吃京城烤鴨,一會兒又砸吧著嘴盤算著京城的哪家涮羊肉會更正宗。
街上已經有些冷清了。月亮不知何時被烏雲遮住了大半兒,葉寧抬頭看到那一勾彎月,遂脫口吟道:“天上有月月月缺,人間有情情情殘。”
“好一句‘人間有情情情殘’,葉兄也太過多愁善感了吧。”
清亮而富有磁性的聲音自葉寧身後的不遠處響起。葉寧下意識地轉過身子,就看到方才坐在茶樓鄰桌的兩男子,一穿白衣,一穿青衣。
那二人快步走近葉寧,拱了拱手,白衣男子率先開口,“在下蘇子謙。方才在茶樓見葉兄才情非凡,人又古道熱腸。不介意的話交個朋友吧。”他望了眼身邊的青衣男子,向葉寧引薦道,“這位是我的表弟。”
“在下,洛彥程。”那個青衣男子看上去與葉寧差不多的年紀,小麥色的臉上雖然稚氣未脫,卻已英氣逼人。
“兩位客氣了。韓兄與洛兄器宇軒昂,能交上二位這樣的朋友,倒是葉寧攀高了。”葉寧拱手微笑道。方才茶樓上領略了蘇子謙的才思敏捷,正氣浩然,如今又這般的熱情直爽,葉寧對他又心懷了幾分好感。
“客氣。客氣。”
“二位既然與葉寧如此投緣,在下聊表心意,我做東,大家去喝幾杯,如何?”
“這怎麽好?”
“小事一樁,還請賞光啊。”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葉寧對身邊的寶笙小聲吩咐了幾句,寶笙轉身先行離去。葉寧看這一對表兄弟皆是一臉的憨直,頓生有了捉弄的心思。她粗了粗嗓子,道:“這喝酒須得有美人相陪才能盡興。聽聞京城的花街柳巷最富盛名。不知二位可有興趣?”
“啊——”蘇子謙和表弟洛彥程,聽完當場石化。
“二位是不給在下麵子?”葉寧故意擺下臉,甕聲說道。
蘇子謙紅著臉,極欲分辨道:“葉兄誤會了。我們……”
葉寧不由分說,推著二人往前走,嘴角輕揚道:“人生行樂需及時。二位快請。”
蘇子謙表兄弟倆臉一直紅到了耳根,實在難為情極了,隻是他們低著頭,並未發現葉寧明亮的眼眸裏閃過的狡黠。
三人到了花街十六巷的時候,寶笙已經候在那兒了。空氣中濃鬱的脂粉香氣刺激的鼻子很不舒服,蘇子謙和表弟洛彥程同時默契地打了個噴嚏。放眼望去,街道兩邊樓上含笑招手的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門口則有三三兩兩的嫵媚女子忙著迎來送往。
蘇子謙表兄弟倆看得皺了眉,臉上的表情無辜而滑稽,好像他們即將要麵對的是什麽洪水猛獸一般。寶笙附在葉寧耳邊說了句什麽,葉寧輕輕點了點頭,神情自若地率先往巷裏走,寶笙伴她旁邊。蘇子謙表兄弟倆硬著頭皮尾隨在後麵。
群芳閣乃是京城最富盛名的青樓,公子哥兒最愛的銷魂窩,傳聞這兒的姑娘貌美如花、風情萬種。
門口站著的幾個姑娘看到前來的葉寧等人,頓時看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也不知道是誰先喊了聲,回過神的姑娘們蜂擁過去,絲巾一甩搔首弄姿地往裏迎。這般相貌出眾、氣質不俗的公子哥兒可不多見,就是賠錢接待她們也願意。
蘇子謙表兄弟倆看著姑娘們那發光駭人的眼神,真害怕自己下一刻便被生吞活剝了。
葉寧踏進群芳閣之時,樓裏所有人,不論是來尋樂子的男人還是樓裏的姑娘,無不覺得眼前一亮。她一身月白湖綢長衫,腰間懸垂一枚通體澄碧的美玉。麵如淨滿月.眼若青蓮華,氣質高雅出塵。
“哎呀呀,這是哪家的公子啊?瞧這模樣俊的,把咱這樓裏的姑娘都襯沒了。”群芳閣的老鴇一看到葉寧等人便知是有身份的人,立刻扭著腰肢迎上來。
蘇子謙表兄弟倆哪見過這樣的陣勢,激靈靈地打了個冷戰。老鴇一看二人不自然的表情,頓時將手中的帕子一個勁兒地往這二人身上招呼,濃豔的香氣撲鼻而來,二人皺眉,退後一步,把劍往前一橫,老鴇識趣地安分下來。
葉寧看到這對表兄弟俱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存心想捉弄他們。她讓寶笙拿出一錠金,老鴇眼睛一亮,便伸手來接,葉寧道:“我這兩兄弟可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又麵薄,麻煩媽媽挑幾個俊俏的姑娘好好伺候他倆。”
“是,是。秦媽媽我一定盡心。”老鴇諂笑著點頭哈腰,回頭對著樓上喊道,“春花秋香,梅蘭菊竹,還不趕緊下來招呼客人。”
“來啦。”
隨著樓上“咯咯”的嬌笑聲響起,四名嫵媚的女子扭動水蛇腰從樓上下來。葉寧在大廳找了正對高台的位子坐下。台上有一美豔女子正抱著琵琶轉軸撥弦。葉寧喝著酒,看到旁邊苦著臉的這對表兄弟,笑得有些幸災樂禍。
“怎麽,韓兄和洛兄可是對這兩姑娘不滿意?要不重新挑姑娘……”葉寧麵上裝糊塗,心裏卻快要笑翻了。原來捉弄人的滋味這麽過癮。
“啊!不,不,不用了。”表兄弟倆忙擺手拒絕。
蘇子謙“享受”著身邊女子的熱情奔放,卻是食不知酒味。他抹了一把額頭的細汗,一直以為喝酒是人生的一大享受,卻不知也可以變得這般煎熬。他望了眼表弟洛彥程比他好不了多少,也是如坐針氈。反觀葉寧則一臉常態,嘴角還掛著淡淡的笑意。
葉寧覺得自己再要盯著這對表兄弟看,而且還要抑住爆笑的衝動,那她隻能憋出內傷了。手指輕叩桌麵,看到不遠處正沒形象扭腰招客的老鴇,葉寧心想是該辦正事了,遂沉聲道:“秦媽媽。”
“公子有何吩咐?”老鴇近前滿臉賠笑地討好道。
葉寧低頭把玩著手裏的青花紋酒杯,透明淡袖的酒液在玻璃杯裏,來回蕩然著。她一臉懶散,道:“秦媽媽你開個價,我將群芳閣所有的姑娘都買下來。”
“少爺?”
“葉兄?”
寶笙不由驚呼出口,自家小姐這是怎麽了?喝醉了?寶笙仔細觀察發現葉寧眼神清明透亮不像是酒醉的樣子。蘇子謙表兄弟倆也都詫異地望著葉寧,不知他在打什麽主意。
老鴇先是一怔,隨即臉上的熱情一下子消失了不少,道:“我這群芳閣半個姑娘都不賣。公子到這裏來就該知道這群芳閣的後台。”
葉寧麵色淡淡,心裏卻冷哼道,就是知道群芳閣的背後是董丞相所以來找晦氣的。早聽說董丞相徇私舞弊,在京城暗中操控著許多商業。不過董丞相是忠是奸與她無關,她要做的是收拾那些打壓彈劾爹爹的官員,而董丞正是其中一人。那時她年幼,對朝堂之事一知半解,倒是在綠柳山莊的這些年,蕭青雲給她講了不少爹爹當年為官之事。
青樓是最容易進銀子的地方,葉寧料準這花街柳巷必是董丞相暗箱操縱。方才她支開寶笙就是讓先一步探清狀況。墨眸幽深,儼然成竹在胸,今晚她便要讓這花街十六巷在京城消失殆盡。
“秦媽媽多少開個價。”葉寧的眼睛微微眯起,心裏輕笑,貪婪的野獸狡詐卻又常常自作聰明地覬覦獵人的食物。
果然,老鴇一雙充滿算計的眼珠在寶笙手上的那袋金子上轉了幾轉,然後道:“公子既然這般有誠意,秦媽媽我也不能不近人意。不如這樣我們來場賭局。如果你贏了,隻要三十兩黃金就買下這群芳閣的姑娘了,如果輸了,這三十兩金子可就是我秦媽媽的了。”
葉寧不假思索地笑道:“沒問題。”
其他三人還想開口阻攔,葉寧卻擺了擺手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三人看著老鴇眼裏的精光和算計,心想葉寧就怎的這般魯莽,不知道賭什麽就敢妄言。
“這樣吧,我也不能讓公子吃虧。瞧公子氣韻不俗,必定也是個精通音律的妙人。不如我們就比音律造詣。”老鴇看向高台,道,“吹拉彈唱不限。公子和群芳閣的姑娘分別上台表演,底下客官為評判,哪方要是得到客官打賞的銀子多,哪方算贏。公子看如何?”
“如此甚好。”
“那就說定了。”老鴇精亮的眼珠轉了轉,心裏大笑,秦媽媽我幹了二十幾年的營生。群芳閣的姑娘舞文弄墨或許比不上你這書生公子,可這吹拉彈唱絕對是個絕活,今天栽到我秦媽媽的手裏也算你的造化。
“口說無憑。”葉寧雲淡風輕地彈彈衣料上被折皺的地方,一字一句道,“立字為據。”
“好。”
三人看到葉寧果斷地立字畫押,全都唉聲歎氣,隻想她涉世未深,又心高氣傲,難免會著了老鴇的道。
寶笙望著笑得花枝亂顫的老鴇,恨得牙癢癢,又見葉寧一副渾然不覺自己會輸的樣子,急得直跺腳。她吐出一口氣,心裏大呼,小姐啊小姐,你到底懂不懂什麽是“美女效應”啊!即便你此刻能嵇康附身,彈得出曠古爍今的《廣陵散》,可群芳閣的花魁娘子隻需往台下拋個媚眼,你就等著把黃燦燦的金子雙手送給老鴇吧。
想到這裏寶笙就感到心疼肉痛。金子啊,那麽大一包金子啊,她還沒來得及捂熱,就要白白便宜了那可惡的老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