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生變故(上)
瓊林宴還在繼續,笙歌曼舞,開懷暢飲,一派君臣同樂的融融景象。
突然間胸口一窒,便有針紮一樣的疼蔓延開來。葉寧隻覺呼吸幾近窒息,胸口疼得下一秒心就要蹦出來似的,繼而喉頭一股腥甜噴薄而出。倒下的一刻,蘇子謙及時迎上,她便落在了他的懷裏。
“你怎麽了?”蘇子謙大驚失色。
“葉狀元吐血了!”
“怎麽好端端地會吐血?”
“傳太醫!快傳太醫!”
頃刻間眾人神色各異地悄聲議論著,楚天羽心裏猛然一顫,起身急步走到葉寧跟前,蘇子謙深鎖著眉頭替她把脈,而她的臉色此刻死灰一樣的慘白,那雙瑩亮剔透的琉璃目也黯然了幾分。
蘇子謙臉上的陰雲愈來愈濃重,一瞬間,某種驚惶忍不住壓頂而來。楚天羽見狀,心裏頓時升騰起一種不好的預感,急問道:“怎麽樣?”
半晌,蘇子謙從唇齒中擠出兩個字:“中毒。”
楚天羽眉目聳動,聲音微顫,“什麽毒?”
“一種叫做無色剪羽的毒藥,塗在衣服上,毒素可以通過皮膚滲入體內,毒發時心如針紮,生不如死。每過一個時辰發作一次,五個時辰內若無解藥,便會心裂而亡!”
如此陰狠的毒藥,聽得楚天羽心驚膽寒。到底是誰對葉寧這般恨之入骨,此刻他無暇追究。垂目掩去無法言說的焦慮,他沉聲道:“這毒,你可解得了?”
蘇子謙點點頭,望向懷中的葉寧,目光卻是難以言狀的堅定與篤然。
“我會治好他的。”
語氣堅硬如鐵沉沉道出,似說給楚天羽聽,又似對懷中人兒的承諾。葉寧心安地闔上眸子,身子漸漸鬆軟下來,將全部的重量都交給蘇子謙,忍著心口的銳痛,發幹的唇畔浮起淺然的笑容。
她的頭伏在他的胸口,離得這麽近,她便聽到了強健有力的心跳,讓人感到莫名的心安。這個懷抱清新而溫暖,散發著一種幹淨好聞的氣息,讓她不由自主地想去依賴。
再無遲疑地將她打橫抱起,蘇子謙神色凝重疾步往外走去。七色煞劇毒無比,卻鮮有人知七色煞正是無色剪羽的解藥。事不宜遲,他必須趕緊回府替她以毒攻毒。
看著那個人將她抱起離去,楚天羽臉上的憂色如同一片陰鬱的烏雲,越來越密。心情此刻如同潮水一般漲漲落落。他多希望此刻能給她依靠給她懷抱的人是他,而不是蘇子謙。默然地垂下睫毛,遮擋住眼底的空洞酸澀。
“大理寺少卿謝啟晨、刑部侍郎陸遙聽旨。”
“臣在。”
“大理寺少卿謝啟晨負責全力追查葉寧中毒一案,查出下毒者交由刑部實行車裂之刑。”
“臣領旨。”
楚天羽雙眸幾欲噴火,一字一句如炸雷一般震耳欲聾,卷起一陣寒徹骨髓的風刮起眾人心底的波瀾。所謂車刑,就是五馬分屍。要把人的頭跟四肢砍下來都得花不少力氣,更何況是用拉扯的。而受刑人身受的苦處更可想而知。真到撕開的時候,恐怕受刑人已經不會覺得痛苦了。痛苦的是正在拉扯的時候。
眾人聞之色變,周遭響起一片抽氣聲。皇上登基以來,從未對任何一個犯人判處如此慘絕人寰的刑罰,看來這次是真的龍庭大怒了。一時間氣氛變得詭異又靜默起來。人人惶恐不安,惟有一人兩眼射出陰寒無比的冷光,哼,想解毒?可惜不知出了皇宮還有沒有命在。
外麵,陽光燦爛得有些刺眼。空氣中幹燥得令人不安。蘇子謙懷裏的葉寧微闔著眸子,陽光炫得她頭暈。她覺得此刻的自己像一條失水的魚,幹燥的空氣正一點一滴地帶走她的靈魂。莫名的悲傷不由自主地流淌而出,心在無聲地幽咽著。真的要死了嗎?葉家的滿門血仇冤屈,難道將永遠被掩埋在塵埃中?
眸光微轉,望著蘇子謙凝眉奔跑的模樣,她的睫毛上積聚起氤氳的潮濕之氣。她不知,是因為麵臨死亡的恐懼,還是心間那股來不及向他言說的荒涼。蘇子謙眼中焦灼的神色濃重得似要流淌出來。額頭沁出的密密細汗匯成大滴的汗珠滑落到葉寧的臉上。葉寧伸手幫他擦去額頭上欲墜未墜的汗珠,她的動作讓奔跑的蘇子謙身形微微一滯。
“子謙,我的毒真的可解?”
“還記得七色煞嘛,可以用它以毒攻毒。”
蘇子謙垂眸,那個一直光華流轉的人兒此刻黯然得如滑落天際即將消失的流星。心口微微發緊,有些慌亂害怕,卻刻意擺出輕鬆表情,溫聲道:“放心有我,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我知道。”他的聲音,如同他的懷抱很溫暖,令她心安地甘願信任他。
出了皇宮,蘇子謙收緊抱住葉寧的手臂,急忙往候在宮牆外的馬車走去。到了府中的馬車前,趕馬的小廝將鬥笠壓得很低,他覺得此人身形有些眼生,卻無暇多想。
上了馬車,他立刻吩咐小廝趕車回府。小廝領命,用力一揮鞭子,“駕”的一聲,馬兒吃痛撒開蹄子賣力奔跑起來。
疾馳的馬車裏,冰冷的身體被蘇子謙緊緊抱著,葉寧才發現自己原來在發抖。在這個人懷裏就好,清新而令人安心的氣息環繞著,隻覺他的懷抱暖意融融,葉寧的唇邊氳起知足的笑意。蘇子謙低頭看著她,那雙瑩亮的眸子,暗含著淡淡憂慮的神情,仿佛清愁洗過的一般。懷裏的葉寧柔順得像一隻貓,軟軟地沒有了一絲力氣,再也不是昔日那個睿智敏覺、意氣風發的模樣。瘦削的肩,隔著單薄錦衣觸摸到脊骨,讓他的掌心陣陣發麻,心裏不由一顫,生生憐惜。
蘇子謙在她的耳邊輕聲道:“困了就闔著眼睛睡一會兒,我們很快就到了。”
葉寧宛然一笑,疲憊地闔上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