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醋意生（下）

  晚霞消散，暮色漸起。庭院中，漫天飄著淡淡的花香，啾啾鳥鳴。花瓣如同紛飛的彩蝶落在了花架秋千上一坐一立的兩人身上。自從崖下聽了蘇子謙的笛聲後，葉寧便念念不忘，所以此刻心血來潮要求他教自己吹笛。


  “我先教你怎麽拿笛子。”他一邊在自己手中比劃，一邊說道，“用雙手的大指和小指四個指頭拿著笛子，剩下三指按孔……你手指較為纖細，盡量用手指肚按孔，但一定要保持鬆弛的狀態……看懂了嗎？你拿著試試。”


  她點點頭，從他手中接過笛子，擺好姿勢讓他看。瑩白玉指托著青幽幽的笛管，青白交映，如碧水上浮動著星點兒未化的雪塊，泛著瑩然的光澤，看得人微微恍神。


  “那我們來吹調，你先凝氣，對著這裏吹，我教你放指。”說著，便上前至她身後，輕輕環著她，指腹按上了她的十指，“肩膀放鬆，手指要微彎，知道嗎？”


  他的呼吸離她那麽近，輕盈的呼吸噴灑在她耳鬢，她隻覺得自己心跳加快，趕緊壓住紛亂的心緒，抓回了主題。


  “口鼻同時進氣，仿佛在聞一朵花香。吸進氣要注意鎖住氣息，呼出來也要有正確的控製力，不能太用力。你吹吹看。”眼前晃動著她皓白如雪的脖頸，他說話的聲音越來越飄渺，身體裏一陣奇異的感覺噴薄欲出，瞬間心神俱亂。


  院角的暗影裏，楚天羽的手放在身後握緊，指節蒼白，眼中的眸光瞬間萬變，眸色漸漸冰冷而鋒利。剛才……她對著蘇子謙……居然如情竇初開的少女般臉頰羞紅，那眼神分明是愛慕，不！不止是愛慕！還有深深的扯不清的情絲！情竇初開的少女？腦海中驀地劃過那個潛伏已久的假想，睨住她半晌，邪氣地咬了咬牙，突然又曖昧地勾起了唇。


  葉寧定定神，正欲吹奏，隻聽一個低沉冷凝的聲音響起，“兩位愛卿好興致啊！”


  兩人的目光一齊投放至聲音來源處，卻看見楚天羽一身精致的石青錦衫，腰間佩珂鳴響，驕貴威嚴，撫扇迎麵而來。李隆盛在後麵遠遠地跟著。兩人相互交換了眼色，就要見禮，楚天羽眼神一閃，先一步上前阻止道：“現在在宮外，兩位愛卿不必多禮。”


  “不知皇上駕到，有失遠迎，還望恕罪。”葉寧拱手言道，蘇子謙也一並拱了手。


  “是我叫幾個姑娘不用通知你的。兩位愛卿這次能平安歸來，我也就放心了。”楚天羽似是不經意地凝住蘇子謙，意味難明地笑道，“本打算看了葉愛卿，再去武狀元府，如今蘇愛卿也在，倒省得跑路了。”


  “臣等惶恐，勞煩皇上記掛了。”


  葉寧恭謹道：“皇上，外麵風大，不如進屋坐著吃盞熱茶。”


  “蘇愛卿剛剛回來，不顧勞頓地看望葉愛卿，這份同僚友誼倒真讓人欣賞啊！”攏上水摩骨玉折扇，在手心緩緩敲打，楚天羽的臉上含了一縷飄悠的笑意，“這經曆過同生共死，這感情自是不一樣了。”


  楚天羽的似有所指，讓蘇子謙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葉寧卻淡然不迫，雙眸清澈沉靜，恭聲道：“常言道，二虎爭，不俱生，將相和，邦國興。難道皇上不想看到將相的和睦恭親？”


  楚天羽翩然轉身站定，腰間搖曳的吊墜閃耀出熾烈的光澤，肆意流露出淡淡的陰鬱之氣。一如他此刻的臉色。葉寧抬頭與他直視，沒有絲毫膽怯。氤氳的眸底流波楚楚，仿佛在說，“你又在多疑什麽？”


  “回皇上，葉大人的貼身小廝寶笙燒得一手好菜，臣也是被慣壞了嘴，這幾日沒有吃上，所以剛回來就忍不住過來了。”頓了頓，蘇子謙臉上隻是淡淡的微笑，“晚飯還沒開桌，臣便吹個笛子打發時間，剛好葉大人有心學，臣就順便教教了。”


  “哦？原來葉愛卿喜歡吹笛子。趕明天讓宮中的樂師可以好好教教葉愛卿了。”楚天羽望向葉寧，語氣有些許的霸道。他此刻，滿腦子裏隻有，隻有……方才她在蘇子謙麵前的嬌羞溫軟，不似往日的堅強英挺。那麽真實，那麽鮮亮，全然不是他往日見到的那般。


  “回皇上，臣惶恐。請蘇將軍教臣吹笛子，純屬公務之外的消遣，臣又怎可公私不分？”葉寧靜靜望著腳尖。清冽的聲調，仿佛珠玉落地，語氣添了幾分疏離。


  “哦？那葉愛卿是說我是昏君了？”楚天羽邪魅地勾起了嘴角，眼神攸地變冷，音調亦不覺拔高了幾分。


  眼見氣氛變得劍拔弩張，蘇子謙連忙站出來，含笑道：“皇上乃一代明君，勤政愛民，受萬人敬仰。”


  見蘇子謙替她幫腔，楚天羽不覺心頭更加惱火，眸子瞬間結了一層厚厚的冰茬，手中的水摩骨玉折扇已經被他握得變了形。他霍地逼近葉寧，一雙瑩亮的琉璃眸子毫不示弱地迎了過去，卻觸到了一雙冰冷的雙眸，風暴翻湧，寒得人心都要裂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