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幻城傳說
一晃四五天過去了,赫拉克終於從凱文口中撬出事情的“真相”。凱文告訴他,雷依克等人在搬求救兵途中,誤打誤撞牽扯進瓦奇族和精靈族的衝突,雖說這場衝突最終平息,無辜受難民眾也得以解救,但傳聞中的神秘部族已被坐實,如果此事傳揚出去,必然會鬧得沸沸揚揚,說不定還會引發新一輪恐慌,正由於這個原因,大家才會三緘其口。
赫拉克對眾人的刻意隱瞞甚是惱怒,同時對凱文的解釋和擔憂表示理解,加上哈裏在一旁幫著開脫,他也不願此事鬧大,便把大家懲戒一頓之後草草了事。
沒了赫拉克的步步緊逼,卡爾和艾米麗自是再無顧慮,兩人每天都會跑到凱文家中談天說地,描繪集市中的各種見聞。凱文在他們的陪伴下,無聊的時光倒也容易打發。
又過幾日,凱文的傷勢已經痊愈,卡爾的手臂也拆掉了夾板,艾米麗便嚷著要去海邊學遊泳,凱文反正閑來無事,便隨著卡爾兄妹來到沙灘上。
此時離諾迪雅之戰已去數月,戰爭給諾迪雅造成的創傷,已然被海浪衝刷得悄然無痕,海灘上殘缺的船隻、破敗的漁網、零落的屍身、折損的刀兵都被清理得幹幹淨淨,似乎那場大戰早已淡出人們的記憶。
然而,這一切卻是凱文心中永遠無法忘懷的痛,似乎每一陣輕風、每一聲鳥鳴都在傾訴那段刻骨銘心的回憶,每一滴海水、每一粒細沙都在聆聽凱文心中的怨恨與矛盾。
望著卡爾兄妹水邊嬉戲的身影,他總會想起奮不顧身跳入激流的賽琳娜,她那略帶愁緒的眼神、微顯憔悴的麵容,怎麽就與老謀深算、不擇手段畫上了等號?
他原以為這輩子終將恨她入骨,可他分明記得在塞布隆城中,當接過她留下的解藥時,他是如何的分辨不清是愛是恨。他也以為可以忘記她,卻不曾想她的影子如同海邊的礁石,有時會被海水掩埋,卻總會在不經意間冒出水麵。
卡爾見凱文獨自坐在沙灘上發呆,便拉著艾米麗分坐他的左右:“凱文,怎麽啦,有心事?”
凱文緩緩搖頭,自嘲地輕笑掩飾:“沒有啊,我這不是一直在看你們玩水麽。”
“凱文哥哥,說好了教我們遊泳,你坐在這裏怎麽教啊?”
“我自有我的方法。”凱文笑著收回思緒,在沙地上畫出一隻烏龜的模樣,“今天我就教你們一種最簡單最穩妥的遊泳姿勢。”
“烏龜?”艾米麗笑道,“凱文哥哥,難道你學的是烏龜遊泳?”
“這可不是烏龜,這是海龜。”凱文強辯道,“你們隻需要像海龜一樣放平身體、抬高腦袋、輕劃四肢,很快就能學會遊泳了。”
“我才不要學烏龜遊泳呢。”艾米麗揮手將烏龜的印子一把抹去,卡爾也笑道:“學什麽不好,幹嘛非得學烏龜……”
“就是嘛,凱文哥哥,烏龜在摩科族可是罵人的話呀。”
“膽小怕事?縮頭烏龜?”
“是呀!”
“這種罵人的話,我們這裏也有的,但我們是在學烏龜遊泳,又不是學烏龜做人。”
“那也不成。”艾米麗就是不從,卡爾也堅決反對。
凱文隻道兄妹兩人固執偏頗,卻沒想到卡爾兄妹是在故意逗趣:“好吧,好吧,我們不學烏龜,學青蛙總可以吧。”
“青蛙也不行。”艾米麗仍舊不依不饒,“青蛙那麽醜,我要學就學漂亮的,最好能像五彩魚兒一般輕盈迅捷。”
“拉倒吧,我在海邊遊了十幾年,也沒見有人能像魚兒一般遊泳。”
“我不管,凱文哥哥,是你答應的……”
凱文無奈地看向卡爾,卻見卡爾正似笑非笑,他惱得把卡爾推倒,繼而苦笑著向艾米麗服輸:“行,你說學什麽就是什麽。”
凱文用的是緩兵之計,艾米麗卻不時的據理力爭,三個人掛名學習遊泳,最終卻是在水中嬉戲打鬧了整整一個下午。
等他們回到家中,卡斯特早已備好晚餐,鮮活的海鮮自是不可缺少的美食,隻是席間多了兩張陌生的麵孔。
卡斯特介紹說,這兩人是他多年前的好友,稍微年長的名叫桑切斯,另外一人叫做雨果,因為他們一直在瑪修斯城中做生意,是而多年以來未有走動。這一次他們來諾迪雅接收一批貨物,恰巧在城中遇上,自然就邀到家中一敘舊情。
卡斯特還神秘地對艾米麗說:“若不是你能做出美味的冰鎮啤酒,我也不會把他們帶回家來。”
艾米麗被捧得喜不自勝,對卡斯特的請求自是不會推脫。
那兩人麵容和善,談吐不凡,且無半點長輩架子,席間的氣氛很快融洽下來,加之美食當前、美酒在杯,還有各種奇聞異事層出不窮,這頓晚餐便有了全然不同的味道。
酒憨之際,桑切斯忽然問道:“你們最近有沒有聽人說起過幻城?”
“有啊,大街小巷都在傳聞這件事情。”艾米麗好奇心重,最先對這個問題做出了反饋。
卡斯特跟著應了一句:“那多半是一些無聊之人杜撰出來的故事。”
“不,不,這個故事絕非杜撰……”
“你這說法不對。”雨果毫不客氣地打斷了桑切斯的話,“既然是故事,當然就是杜撰,但是……這個幻城不是故事,所以就不是杜撰。”
“你這邏輯還不如我呢。”桑切斯笑著反駁。
艾米麗急著想聽傳奇故事,便打斷了二人的爭執:“兩位伯伯,先別糾結故事與杜撰了好不好,趕緊說說這個幻城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桑切斯衝雨果笑罵:“瞧,半輩子都在跟我鬥嘴,現在連個小姑娘都看不下去了吧。”
雨果嗤笑一聲:“誰跟你鬥嘴啦,我隻是在糾正你的邏輯問題。”
“你的邏輯還不如我……”
“打住!打住!”卡斯特急忙圓場,端起酒杯分敬一杯,見兩人不再做聲,這才說道,“我倒是聽說有不少探險隊和賞金獵人無功而返,隻怕……”
“這你就不懂啦。”桑切斯灌了一口啤酒,抹了一把嘴角的泡沫,連呼兩聲過癮後故作神秘狀,“你們知道為什麽會有幻城這個名頭嗎?”
雨果剛想張嘴,卻遭到桑切斯的橫眉冷對:“你不準插嘴,我沒說完之前,你不準插嘴。”
凱文等人看著他倆互不相讓的模樣,又是好笑又是好奇,但他們畢竟是長輩,誰也不好意胡亂搭話,隻有艾米麗不以為然:“伯伯,您就快說吧。”
雨果哈哈一笑:“看在小姑娘的美酒份上,就讓你先說。”
桑切斯滿足地“哼”了一聲,把身體湊近三位年輕人,壓著嗓門說道:“它之所叫做幻城,是因為它捉摸不定,不僅不是每個人都能見到,而且,就算遠遠的看見它,也永遠靠近不了。”
“哇,這麽神奇……”
桑切斯越發滿足,他伸手去探酒杯,誰料雨果立刻搶了進來:“見過的人都說那是一座金碧輝煌的城池,可惜他們隻是遠遠的見過,誰也不知它的真實麵目……”
“你這人,怎麽就閑不住!”桑切斯吧酒杯往桌上一砸,杯中的啤酒泡沫頓時四處飛散。
雨果哈哈大笑:“你說完之前,我沒插嘴,你說完了,我還不能說麽?”
凱文生怕兩人又鬧起來,趕緊向艾米麗丟了一個眼色,艾米麗拉住桑切斯的胳膊:“伯伯,還是您來說。”
桑切斯得意地仰起頭,雨果卻不肯認輸:“你這個人,還不如小姑娘通情達理,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就快點說,否則別怪我搶了你的風頭。”
“喝你的酒、吃你的菜!”桑切斯白了他一眼,隨即變出笑臉麵向艾米麗,“我跟你講啊,傳說這座幻城之中藏著無數的珍寶,隻有有緣人才能打開它的大門。”
“可是伯伯,既然沒人靠近過它,您又怎麽斷定它一定存在呢?”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桑切斯眯起雙眼,笑容爬滿了眼角的皺紋,“我可是出了名的萬事通,瑪修斯城中的任何風吹草動,沒有什麽能逃得出我的耳目。”
“吹,繼續吹!”雨果埋頭喝酒,可他的不屑仍然噴泄出來。
桑切斯隻當沒有聽見:“最近這兩個月,教主大人接連派遣了幾支隊伍前往埃索拉平原探查此事,如果不是確定它的存在,教主大人何須勞師動眾?”
“聽起來有點道理呢。”艾米麗連連點頭,卡爾和凱文也覺得此事應當不再局限於傳聞,不由同時提出疑問:“那有什麽結果?”“他們查到了什麽?”
桑切斯搖頭道:“這件事情之所以越傳越神奇,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於,那些被派去調查的隊伍,到後來全都音訊全無。”
“怎麽會這樣?”
“這一點,隻怕沒人說得清楚。”
“瞧,還萬事通呢。”雨果不失時機地挖苦嘲諷,“原來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啊。”
“哼!你知道?那你倒是說說看!”
“這可是你要我說的,不能怨我啊。”雨果一副揚眉吐氣的樣子,“你們知道嗎,我有個朋友去過一趟埃索拉平原,因為有人出高價錢買下了他的車隊、補給和侍從,所以他的見聞足以說明問題。”
說到這裏,雨果瞟了一眼桑切斯,見他並不搭理,心頭更是洋洋自得:“桑切斯老兄,我這朋友很少來瑪修斯城,這些事情你自然不會知道。”
“那怎麽從來沒聽你提起過?”
“我也是幾天前才聽他說起的。”
“幾天前?那天你突然離隊,還比我晚兩天抵達諾迪雅,莫非……”
“沒錯,我特意繞路去找這個朋友,花了一天時間陪他喝酒聊天,就聽來了這些事情。”
“好吧……”桑切斯好奇心大盛,卻又不願遂了雨果的心願,便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說道,“你盡管說,看你能說出什麽名堂來。”
雨果哈哈一笑:“我那朋友說,不僅教會的隊伍沒了消息,就連很多探險隊和賞金獵人也是有去無回。他們這隊人之所以平安無事,還得多謝雇主膽子小,瞧見事情不妙就趕緊掉了頭。”
“他們遇到什麽了?”凱文和卡爾兄妹幾乎異口同聲的提問,卡斯特和桑切斯也聚攏精神仔細聆聽。
“他們在草原深處看見了成群的禿鷲,還有用人頭標識的禁忌圖案……”
“啊!”艾米麗嚇得縮進卡爾身後,卡爾忙出言安慰:“別怕,這隻是故事。”
“這可不是故事呀。”雨果瞪起眼睛,很認真地強調,“這是我那朋友的親身經曆,一點摻假誇張的成分都沒有。”
“伯伯,我不是那個意思。”卡爾窘得趕緊賠不是,桑切斯幫著斥責道:“你沒看見人家是在安慰小姑娘麽,犯得著吹胡子瞪眼睛嗎?”
雨果一愣,旋即笑道:“誰跟他們計較啦,你想多啦。”
“你……”桑切斯漲紅了臉,“你……繼續說!”
凱文試著岔開話題緩解氣氛:“伯伯,您的意思是……那些失蹤的人,是在草原深處被殺啦?”
“很有可能,至少,我朋友是這麽認為的,雇傭他的賞金獵人也是這麽認為的。”
桑切斯冷笑一聲:“如果說幾支探險隊或者幾個賞金獵人被殺,我還覺得說得過去,但是主教大人派出的都是帝國騎士團的精英,而且數量不在少數,怎麽可能不堪一擊?”
“你怎知對方有多少人?你又如何斷定騎士團不可戰勝?”
“除非對方人數超出數倍,否則我不相信騎士團會全軍覆沒。”
“這個由不得你信與不信,事實如此,否則這個幻城還有什麽神秘可言?”
凱文苦笑著直搖頭,很明顯這兩人相互抬杠已成習慣,若是任由他們這般互懟下去,隻怕一個晚上的時間都不夠用,他隻得出言勸道:“兩位伯伯,其實您們都認為幻城確有其事,也就用不著過於在意一些細節了。”
艾米麗也定下神探出頭來問道:“伯伯,那您的朋友遇上那些壞人了嗎?”
“自然是沒有遇上的,否則……哈哈。”
卡斯特見話題將盡,趕忙端酒相敬,卡爾趁機與凱文耳語:“凱文,你對此事有興趣麽?”
凱文疑道:“你想幹什麽……”
“要不……我們也去湊湊熱鬧?”
“不要!”艾米麗輕叫起來,“我怕!”
卡斯特手中酒杯一抖,一些啤酒和著泡沫側溢出來,他端起酒杯指向凱文:“你這臭小子,幻城的事你聽聽也就罷了,不準給我搗亂,聽見了沒有!”
凱文和卡爾相視苦笑,凱文回了一句:“這種事情我沒興趣,您就放心吧。”
“我能放心就不會事先提醒你啦,哼!”卡斯特還想教訓兩句,可礙於老朋友的麵子,便瞪了凱文一眼暫且了事。
卡爾和艾米麗都聽出凱文言不由衷,隻是酒桌之上不宜再問,幾個人便吆喝著推杯換盞,什麽幻城、什麽危險,在杯影交錯中全都化為子虛烏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