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歎 故人歎十九 以客為師
相州府內,兩個女子正在蒼鬱的樹蔭下納涼,其中一個鵝黃衣衫的女子一邊忙活著手裏的針線活兒,一邊向身邊穿著道袍的女子問道:“靜逸姐姐,你也老大不小了,怎麽不尋思著找個人嫁了?你們道門又不像佛門那樣,不允許弟子成親,聽二叔說,你好像有個出身不錯的師弟,或許你們合適呢!”
這女子乃是伍天錫的夫人,與靜逸相識其實也沒多久,主要是靜逸前幾日來到相州時,剛好被外出公幹的伍天錫遇到,由於感念曾經的恩情,伍天錫說什麽都要盡地主之誼,非要留靜逸在相州多留幾日。正因如此,她才見到了自己夫君總是掛在嘴邊的恩人。
“嗯?”還在想著其他事的靜逸扭頭看了過來,容顏之上滿是不解的問了一句:“出身不錯?那臭小子不就是個皇親國戚嗎!”
伍夫人一聽,一時也不知該怎麽回答。這種話,估計世上也隻有靜逸才會說出口了!不過出於關心,她還是解釋道:“他豈止是皇親國戚啊!要是從他的父輩算起,那還是前朝皇室後裔呢,千年望族蘭陵蕭氏的子孫,這種出身可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的!”
“哦!也不難找吧!你要是那麽想看他的話,改天我把他找來,當著麵讓你看個夠!”靜逸這句調侃的話,果然惹得伍夫人一把將手裏的錦緞砸向了靜逸,嗔道:“你說什麽呢!我都和你伍大哥成親了,看你師弟幹什麽!”
靜逸伸了伸舌頭,笑了幾聲就不再說話,又擺弄起手中的拂塵。伍夫人這才又問道:“對了,這幾天你一直看這把拂塵,是壞了嗎?”伍夫人聽伍天錫說過,靜逸並非尋常女子,身懷奇門異法,能捉鬼降妖,所以在見到靜逸時,伍天錫才執意要靜逸暫留相州,一來是為報答昔日恩情,二來也是為自己夫人剛懷兩個月的孩子看看吉凶。所以,對於靜逸的一些反常舉動,伍夫人也格外留心,生怕靜逸的這種反常是因為自己體內的孩子導致的。
“我在想我師父給我這東西是不是有別的意圖?”靜逸又想起山寺斬殺袁紫煙的那晚。那天晚上,她剛步入山寺後院,就聽到一聲聲之音從屋裏傳來,等她破門而入,被破壞了好事的袁紫煙當即原型畢露朝她抓了過來。不過由於妖力大損,加上靜逸又有拂塵在手,僅僅交手五六次,袁紫煙就斃命於劍下。可就在這時,奇怪的事發生了,靜逸手中的拂塵竟在這時,從拂塵柄上的玉石上閃出一道青光,將袁紫煙剛剛離體的妖魂給收了進去,任靜逸這些天怎麽折騰,都沒能把袁紫煙的妖魂弄出來!
“這樣啊!”伍夫人總算放心了不少,隨即說道:“對了,相州這裏有個紫雲觀,觀裏有個老道長算卦很準的,你不妨去找他問問。剛好我也要去給康兒祈福,等會兒叫二叔帶我們過去,如何?”
“去那裏做什麽?我不就是現成的道士嘛!為何還去求別人?”
“妹妹呀!我是去祈福,你是道士不假,但又不是神仙。再說了,醫者醫人難醫幾,你自己還有心結沒解開呢!”伍夫人說完,見靜逸不再說話,這才著人去找雄闊海。
不一會兒,雄闊海過來,三人略微收拾一下就趕往紫雲觀,剛來到觀門處,就見到一個十幾歲的道童正在門口迎客。靜逸見那道童眉目清秀,可愛的緊,就上前摸了摸他的頭,那道童見靜逸穿著道袍,也就沒有回避,隻是撅了撅小嘴兒。
“小道長,你是不是犯什麽錯被你師父罰了?”靜逸溫聲細語的問道。心中則想起了自己剛入道門時,由於太白真人飄忽不定,代師傳藝的師兄袁天罡,每次在她犯錯時,都會罰她去看門,結果後來她雖然可以不犯錯了,但還是會故意出點錯讓袁天罡罰她。
“才沒有!”略顯奶氣的聲音反駁著。靜逸卻隻是笑了笑,又問道:“那你怎麽會在這裏看門呢?”說完,又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道童稚嫩的的小臉。
“我叔公說,我師父今天會來,讓我在這裏等他!”道童顯然被靜逸摸得有些不耐煩,聲音也重了一些。
“那你等到你師父了嗎?沒有吧?不然你也不會在這裏啦!”靜逸在這邊和道童說話,那邊雄闊海心裏則是不斷的犯嘀咕:靜逸妹子今天咋了?咋那麽多話?
“我不認識我師父。”道童雖然還撅著嘴,但低下的頭,明顯的看出有些失落。他並沒有師父,所以他不明白,叔公為何讓他來這裏等一個不存在的人。不存在!又不認識的人!怎麽等?又怎麽認?
然而正是他這種委屈極了的樣子,惹得靜逸發火道:“你不認識怎麽等?你叔公腦子想什麽呢?他是誰?我進去找他理論去!”
“他叫……”道童倏然住口,意識到自己不該直呼長輩姓名,又改口道:“我叔公他叫袁守誠。”
“誰?”靜逸頓時呆立在原地。袁守誠這個名字,她可是知道是誰,那是袁天罡的叔父,所以,如果這道童的叔公真是袁守誠,那這道童豈不是……
“袁守誠!就是我說的那個算卦很靈驗的道長。”伍夫人及時補充了一句,道童也跟著點了點頭。
“那你叫什麽名字?你爹呢?你娘去哪兒了?”這三個問題中,後麵兩個靜逸都知道,可就是不死心的問了出來。
“我叫袁客師,家父袁天罡,十年前家母過世,父親因塵事未竟,便將我托付給叔公照看,我也不知他現在何地。”袁客師說著,又兼被人問到了自己的父親,那清澈的眼眸中,已經有些淚光。
果然是師兄和她的孩子!
靜逸心中湧起過往之事,身體不由自主的原路返回,同時也不停的問著自己:為什麽?為什麽?這麽多年自己努力想忘記這段舊事,卻總是逃不開?
“叔叔!”伍夫人趕緊喊了雄闊海一聲,囑咐道:“我懷有身孕不便走動,你快跟上去,看著她。”
“嫂嫂放心,你先進去安歇,我這就去!”雄闊海說完,快步跟了上去。但是五大三粗的他,哪裏懂的怎麽開解女人的心事,隻能在後麵默默的跟著,防止發生什麽意外。
“那年長街春意正濃,策馬同遊,煙雨如夢。簷下躲雨望進一雙,深邃眼瞳,宛如華山夾著細雪的微風。
雨絲微涼,風吹過暗香朦朧。一時心頭悸動,似你溫柔劍鋒,過處翩若驚鴻。
是否情字寫來都空洞,一筆一劃斟酌著奉送。甘願卑微換個笑容,或淪為平庸!而你撐傘擁我入懷中,一字一句誓言多慎重,你眼中有柔情千種,如脈脈春風,冰雪也消融。
後來誰家喜宴重逢,佳人在側,燭影搖紅。燈火繾綣映照一雙,如花顏容,宛若豆蔻枝頭溫柔的舊夢。
對麵不識,恍惚間思緒翻湧。看你白衣如舊,神色幾分冰凍,誰知我心惶恐。
或許我應該趁醉裝瘋,借你懷抱留一抹唇紅。再將往事輕歌慢誦,任旁人驚動。可我隻能假笑扮從容,側耳聽那些情深義重,不去看你熟悉麵孔,隻默默飲酒,多無動於衷。
山門外,雪拂過白衣又在指尖消融;負長劍,試問江湖闊大該何去何從?今生至此,像個笑話一樣,自己都嘲諷。一廂情願,有始無終!
若你早與他人兩心同,何苦惹我錯付了情衷。難道看我失魂落魄,你竟然心動。索性經年漂浮紅塵中,這顆心已是千瘡百孔,怎懼你以薄情為刃,添一道裂縫,又不會痛!
不如將往事埋在風中,以長劍為碑,以霜月為塚,此事若是錯在相逢,求一個善終!
孤身打馬南屏舊橋邊過,恰逢山雨來時霧蒙蒙,想起那年傘下輕擁,就像躺在索橋之上做了一場夢,夢醒後跌落,粉身碎骨,無影亦無蹤。”
靜逸腦中湧現著當年與袁天罡的種種過往,壓抑多年的感情也終於因袁客師而迸發的再也無法收拾。她一步一步的離紫雲觀越來越遠,遠的觀中聞訊而出來的老道長,都隻能依稀看見她晃動的身影。而老道長正想追過去時,突然又發現靜逸停下來了,而後好像轉身又走了回來。然而剛剛走回來沒幾步,卻又轉身往回走了!如此反反複複幾次之後,老道長索性也不去追了,就在觀門處等著靜逸。
或許師兄當年有什麽苦衷的吧?朝夕相處那麽久,師兄又怎會是那種始亂終棄的人?靜逸想到這裏,身體不由自主的轉身朝著紫雲觀走去。剛走出五步遠,心中又響起那個出現過多次的較真觀點:可是就算他有苦衷,也該和你說清楚啊!然後就見她又轉身往回走了回去。
但是剛往回走三步,突然停住腳步,又轉身朝紫雲觀走去:或許有什麽難言之隱呢!師兄修道多年,心性又怎會如此不濟?一定是的!
有難言之隱他就可以違背當年對你許下的諾言?
不!一起在山上那些日子,師兄對自己的關心不像是假的,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
傻姑娘!能有什麽事!有事又能怎麽樣,他和秀秀都有孩子了啊!
孩子?是啊!客師他還那麽小!那麽小就沒了娘,他這些年過的很不好吧?
你醒醒啊!客師又不是你的孩子,你瞎操什麽心啊!
算了!死者為大!秀秀都已經過世了,我還和她計較什麽呢!
可就是因為她,師兄才離開你的啊!若不是她,客師的娘應該是你!
可是這件事和客師又有什麽關係,而且客師那麽可愛,是誰的又有什麽關係,反正以後他得跟著自己!
不是你的孩子!醒醒啊!不是你的!
不是不是不是!可真的很可愛啊!好想看著他長大啊!
…………
旁邊的雄闊海將大棍拄在地上,身體也半靠在镔鐵大棍上看著靜逸,雙眼則是跟著靜逸的身影來回晃動。靜逸這種奇怪的舉動已經持續了一刻鍾了,這段時間裏,他看著靜逸從原來的回四步返三步,到現在回七步返三步,不知不覺間都已經又折回到了紫雲觀門口,還差點撞到了門口老道長,雄闊海才從無聊中反映過來,急忙過去替靜逸道歉,但是剛踏出幾步,靜逸那邊已經開口問道:“道長!你為何擋我去路?”
老道長單手捋了捋胡須,笑著回答說:“小道友,貧道已在此駐足一刻有餘,期間見你在這路上來回折返十數次,小道友!你到底是要走呢?還是要進我這紫雲觀呢?”
聽老道長這麽一說,靜逸這才注意到周邊環境,還真是又回到了紫雲觀門口!至此,她也認清了自己的內心確實放不下袁客師,便開口問道:“呃!道長,剛才那個看門的道童呢?”
“你說客師啊!剛才他以為自己說錯了話,嚇走了客人,所以去找我請罪,我罰他麵壁思過呢!”
聽老道長這麽一說,靜逸頓時忍不住責問道:“喂!道長,他還是個孩子啊!你幹嘛動不動就罰他?你是他什麽人啊?我走是我自己的事,跟他有什麽關係!”
“是這樣啊!”老道長恍然大悟道:“貧道袁守誠,乃是客師的叔公。”袁守誠見靜逸聽到自己的名字時明顯愣了一下,才繼續開口繼續說道:“按理說,客師的錯呢!應該由客師的父母過問,可是客師父母俱不在此,也隻能由我去操心了。小道友,不知你又是客師的什麽人,為何要管客師的事呢?”
“我…我…我是他師父,剛才我已經說要收他為徒了,是他說要想想,我才走的。”靜逸被袁守誠問急了,突然想到這茬兒,連忙改口緩解自己的尷尬。
“哦!客師就在後山的偏殿,過了大殿往東拐,小道友,你去找他吧!”袁守誠話說完,還真就讓開了路讓靜逸過去。而靜逸也是騎虎難下,當即“哼”了一聲朝後山走去。
去往後山的路上,靜逸也下定決心:反正這事已經這樣了,客師這個孩子……不對!這個徒弟,自己要定了!
到了後山,趁著袁守誠還沒趕來,靜逸二話不說拉著袁客師就要他拜師,但是由於行為過於雷厲風行,令袁客師望而生畏,堅決不肯拜師。但是此時袁守誠還在回來的路上,雄闊海也在陪伍夫人上香,他喊破天也沒人來阻止靜逸。最終袁客師還是認命了,跪下三拜九叩,磕頭敬茶後,靜逸總算是心滿意足了。
“嗯!從現在起,我就是你師父了,一日為師,終身為母,所以,你我理應情同母子。俗話說,慈母多敗兒,就算為師今後管你管的嚴了,那也是為你好,知道嗎……”
“嗯!”
――――後續劇透
“定方,你先回去吧……”羅藝急忙支開蘇定方。
“老不正經的,你給我進來!”屋裏又傳出一聲羅夫人的怒斥。
“末將告退!”蘇定芳也知此事不是他該摻和的,急忙告退。
“孩兒也告退。”羅成見到這種情況,估計等會自家老爹也不會有好果子吃,也連忙找機會離開。反正他母親已經接納了薑鬆,其他的也就不是他能管的了,畢竟這是他父親羅藝有錯在先,他母親還不能出出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