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歎 故人歎二十七 之子於歸
北平府
蘇定方正在府內研究著邊境防務,自府外則有一將軍闊步走來,待到門外時,這將軍拱手稟告道“啟稟將軍,邊防探報傳來軍情。”
“進來說。”蘇定方說道。
這人名叫薛萬鈞,是他的副將,也是原烈虎軍統領的副將。三月前,原烈虎軍統領柳前病故,本來柳前舉薦的接任人選中,薛萬鈞的父親薛世雄最為眾人青睞,但最後天機處商定的結果卻是由他接任。為此他還曾擔心過薛萬鈞可能會心有芥蒂,但三個月接觸下來,他發現自己還真有些小人之心了,薛萬鈞雖然確實更希望自己的父親接任烈虎軍統領,但是對他這個新統領也並未表示出任何不滿。
“將軍,據前線探報得知,高句麗邊境也已開始集結軍馬,時至今日,已不下三十萬,看來是要傾全國之兵與朝廷一戰。家父與丁老將軍商議,請求立刻調集朝廷軍馬前往邊境,以安邊境百姓民心,特請將軍轉告侯爺。”
“三十萬?”蘇定方像是在自語一般說道“自魏晉時司馬懿東征後,遼東再未遭逢大戰,八王之亂後,中原更失去對遼東的掌控,致使高句麗有機會將其兼並,到如今三百多年的營蓄,又怎會隻有三十萬兵力?”
“將軍的意思是,這隻是高句麗的先頭兵力?後續還會有兵力補充?”薛萬鈞看著蘇定方,聽著薛世雄都沒有和他講過的東西,對這位略顯年輕的新統領也不禁佩服起來。
“非但有補充,恐怕還是不錯的補充!昔日司馬懿東征,殺的遼東幾乎再無漢人,後有冉魏一紙殺胡令,胡人北撤時湧入此地的何其之多。他們本就與漢人有宿怨,若此時再被高句麗煽動,必成大患。所以先皇在位之時,就曾想收複遼東,可惜北有突厥未定,西有吐穀渾牽製,才不得不作罷。”蘇定方細說著前事。等他說完,聽得津津有味的薛萬鈞才又想起來意,遂開口道“對了,將軍!秦用將軍回來了,我怕他打擾將軍,讓他在帳外候著呢!”
“他回來了?那小侯爺想必也回來了,還真不是時候呢!”蘇定方感歎道。
“是!小侯爺與少夫人已經回了侯府,秦將軍逾期而歸,特來向將軍請罪。”薛萬鈞說到這裏,又試探問道“將軍,昨天登州飛馬急報秦瓊於瓦崗寨造反,小侯爺此時方才回轉,會不會……”
薛萬鈞說到這裏,見蘇定方一手半舉在身前,連忙住口不談。卻是蘇定方接口道“昨天我讓你多注意朝廷兵馬動向,時至今日可有異動?若是沒有,說明小侯爺未必參與了此事。否則,我們北平府此時已是狼煙之地了!”
薛萬鈞這才恍然,暗自敬佩蘇定方思慮周全,連忙回道“沒有,一切如舊。韓帥目前仍在大帳,隻有屈突通將軍剛剛去了侯府。”薛萬鈞說完,又向外叫了一聲,秦用緊跟著進來,開場剛說兩句話,便被蘇定方問責道“秦將軍,原本隻允你九日探親之期,如今你十二日方歸,若此時有敵軍來犯,你可知該當何罪?”
“臨敵怯戰,其罪當誅!”秦用回答道。
“好!好在此時尚無戰事,自己去刑法處領五十軍棍!”
“末將遵命。”秦用領命走出,薛萬鈞卻是不懂蘇定方為何如此重罰秦用,畢竟秦用的過錯在他看來並沒有那麽大,說是目無軍紀也可以,所以這五十軍棍,確實有點重了!“將軍,五十軍棍是不是有點重了,這一頓下去,秦將軍怕是至少半個月不能動了!”
“我就是讓他動不了!”蘇定方說完,薛萬鈞還在琢磨其中端倪,蘇定方又開口道“這小子往年從濟南府回來都興高采烈的,這次卻任打任罰絕無二話,真不好說沒事!萬鈞,先隨我去趟侯府。”
去往侯府的路上,沉浸在思慮中的蘇定方,隻覺得眼中忽然映入一個人影,抬頭仔細一看,隻見那人影一身道袍,身後背著一個寬大的劍匣,劍匣中兩柄各不相同的劍穿插其中,其中一把劍劍柄古樸無華,無甚搶眼之處,但蘇定方知道,這把劍名為地汍,乃是好友蕭灼的法劍。而另一把他更為熟悉,正是他送給蕭灼的佩劍,被蕭灼取名為千念。
“籲!”蘇定方拉住韁繩,高聲問道“前方道長,可是蕭灼?”
那道長聽到有人叫自己,轉身回看一眼,可不就是蕭灼。“定方兄,還真是巧啊!我剛到北平府就遇見你了。”
蘇定方跳下馬背,笑問道“蕭兄弟不是在洛陽嗎?怎會在此地,又來這藥房做什麽?”蘇定方看了看旁邊藥房——涵豐堂,也算是此地有名的藥堂了。
“前些時日與人交手受了點傷,來這裏時又走的匆忙,沒來得及調養,所以一到北平府就來藥堂抓藥了。”蕭灼不想在這上麵多說什麽,反正說了蘇定方也幫不上什麽忙,便話鋒一轉問道“定方兄,如今大戰在即,你怎麽還有心情在此閑逛?”
有人竟能傷的了你?蘇定方心下駭然,不說蕭灼自身是有法力之人,單是一身武功連他都不敢說十招之內就能製服,世間若還有人能傷的了他,恐怕也並非尋常之物。想到此處,蘇定方也知不便多問,正要問些別的,又看到蕭灼的身後,一個女子從涵豐堂的門口走出,便對蕭灼說道“蕭兄稍等。”
“青檸姑娘!”蘇定方朝女子喊道。
那女子剛邁過涵豐堂的門檻,聽到有人喊自己,忙抬頭去看,一看見是蘇定方,心中也是高興的回答道“是蘇將軍啊!青檸給您見禮!”
這女子本是靖邊侯夫人秦勝珠的侍女,此時卻出現在藥堂,使得蘇定方以為侯爺夫人身體抱恙,這才喊住相問“你怎會在藥堂,莫非夫人身體有恙?”
“不是夫人,是少夫人!”青檸回答道。
“少夫人?”蘇定方疑惑道“少夫人侍女不是敏兒嗎?怎麽是你來拿藥?”
“這個青檸就不知道了。今日小侯爺與少夫人剛剛回轉,少夫人說是在路上偶感風寒,就給了我一個藥方,讓我來這裏抓藥,青檸並沒有見到敏兒跟少夫人回來。”
“這樣啊!”蘇定方這才明白,原來是敏兒不在莊氏身邊,難怪會讓青檸來抓藥。於是又問道“少夫人即是風寒之症,理應請大夫過去診治,醫者用藥,講究望聞問切,怎能僅憑藥方就可以抓藥。你先等著,我去請孟大夫。”
蘇定方轉身進了藥房,再出來時,身旁已多了一名花甲老翁,“萬鈞,去雇輛馬車,送孟大夫去候府。青檸,等到了侯府你帶孟大夫去給少夫人看病。”說完又走向蕭灼身前,問道“蕭兄,此番來北平府,打算逗留幾日?”
“我隻是回師門取一樣東西,若是找到了明日就回,找不到的話,三五日也不一定。”蕭灼把剛才蘇定方的舉動看在眼裏,也是搞不懂蘇定方意欲何為。若不是蘇定方又來問自己,他還以為自己被遺忘了呢!
“好。蕭兄見諒,今日候府還有事處理,定方無暇與蕭兄多敘,你回去之時,請務必告知我一聲,一來為你送行,二來我也有事相求。”蘇定方說著看向街頭,那邊薛萬鈞已趕來了馬車。
“一定!”蕭灼回道“那定方兄先忙,蕭灼告辭。”
送別了蕭灼,蘇定方驅車來到靖邊侯府,此時的靖邊侯府,府外雖然是一派安寧,府內羅藝與屈突通卻已是正襟危坐盤問著羅成。而蘇定方一到,對守門之人交待兩句,守門之人便不再阻攔,走進去通稟了。以至於蘇定方在堂外,就能聽見屈突通說話“小侯爺,並非本將軍不相信你,就在昨日,靠山王快馬急報,說是秦瓊等人已於瓦崗寨造反起事,秦瓊是你表兄,此番你去濟南府又是為他母親祝壽,你若是早些回來,本將軍自不會多問,可你今日方歸,誰能說你不知此事。這些且不多說,你總該說清為何晚歸吧!眼下東征在即,若是因此時傷及朝廷與北平府的和氣,這後果,可就嚴重了!”
屈突通心中十分無奈,昨日靠山王楊林急馬快書,書中也是要他和韓世諤以東征大計為重,盡量將此事壓下以後再說。隻是這事同時也已傳到東都洛陽,他日聖上必會問及,所以他這才不得不來問問緣由,同時也算是給北平府提個醒。可是羅成卻偏偏不配合,隻一口咬定路上雨水過重,道路泥濘才耽擱了回程,這讓他怎麽回去交待?行軍打仗之人,逢山開路,遇水搭橋,哪有因為下雨就止步不前的!
“啟稟侯爺,蘇將軍在外求見。”此時門衛士兵進來稟報。
“讓他先候著。”羅藝此時心中煩亂,加上不想這種事被蘇定方看到,於是直接不見。
“蘇將軍說有緊急軍情回稟,請侯爺務必見他。”來人又道。
“哎……讓他進來吧!”羅藝歎息道。他什麽脾氣,算是被蘇定方摸準了,同時也示意屈突通將羅成之事暫時擱置。
“啟稟侯爺。”蘇定方進得廳內,行禮完畢稟告道“東境丁老將軍傳回軍情,高句麗已在邊境聚兵近三十萬,請求王爺與韓帥調朝廷兵馬前往邊境震懾。老將軍說,此舉一來可安撫邊境百姓之心,二來遼東之地不比中原,也可令士兵多適應氣候,以備來年開戰。末將以為,高句麗既已聚兵,必是已察覺戰事,既然遲早開戰,難保敵方不會先下手為強,傷及百姓。所以特來請示侯爺。”
“嗯!大將軍,你覺得呢?”羅藝轉向問屈突通。
“此事我會上報韓帥,若韓帥準許,本將軍會親自率兵前去震懾,請侯爺放心!”屈突通的回答令羅藝深深滿意,正要讓蘇定方回去,蘇定方卻又開口道“還有一事,末將在來侯府的路上,碰到夫人的侍女青檸在涵豐堂為少夫人抓藥。但末將從孟大夫口中得知,青檸所抓之藥,並非是治療風寒之用,而是安胎養氣之方。所以,為確定少夫人病症,末將已將孟大夫請至候府,此時應該正在為少夫人診看。”
原來蘇定方在涵豐堂見到孟大夫以後,本是想請孟大夫去侯府為莊氏診治風寒之症,卻被孟大夫告知莊氏之病並非感染風寒,那藥方上的用藥都是安胎補氣之用,而且孟大夫坦言,若非安胎藥,他也不敢讓青檸僅憑藥方就拿藥,肯定會親自到侯府來一趟,以盡醫者本分。
“什麽?安胎之方!”乍聽這一句,非但羅藝當即站了起來,羅成也有些意外的看向了蘇定方。
而蘇定方此時也看向羅成,問道“小侯爺,少夫人身懷有孕,你還沒告訴侯爺嗎?還是說你這一路回來的急,讓少夫人受顛簸動了胎氣,不敢說?”
羅成一聽,心中頓時明白蘇定方話裏意思,立刻跪下請罪道“爹,孩兒該死,此次回來隻顧著趕路,沒照顧定兒周全,請爹爹恕罪!”
“恕什麽罪!你趕緊隨為父去後府看看,我那兒媳要是有什麽三長兩短,我饒不了你!”羅藝此時哪有心情管這個,離開座位後連屈突通都顧不上寒暄,拉著羅成就去了後府的庭院,隻剩下廳內蘇定方和屈突通麵麵相覷。
“大將軍,我們是不是也去看看?”最終還是蘇定方先打破了寧靜。
“也好,蘇將軍請!”屈突通心中是又驚又喜。驚的是蘇定方的做事縝密,當初北平府響馬一事雖然不了了之,但韓世諤和他都對蘇定方有很高的評價,如今之事他也難說是巧合。雖然莊氏有身孕可能確有其事,但能在他前腳踏進北平府不久,後腳就來稟報此事,可見蘇定方早已對朝廷兵馬有所防範了,隻是蘇定方的防範,更側重於對朝廷官員,畢竟毒蛇無頭,難成氣候。喜的則是蘇定方給了他一個羅成晚歸的理由——莊氏有孕。有了這理由,莫說羅成十二日才回來,就是再過兩天回來,他也不能指責什麽。
等兩人到了後府,但見廳內靖邊侯羅藝與夫人秦勝珠已坐落在桌子的一旁,秦勝珠的身邊,坐的則是莊氏,婆媳二人輕聲絲語說著一些事,其中幾句隱約是“定兒啊!以後再有事千萬和娘說啊!成兒他一個大男人能懂什麽,和他爹一個樣兒!”隻聽得旁邊羅藝不停的嗯嗯兩聲。而桌子的另一邊,孟大夫正在緩書慢寫,為莊氏開具藥方。
“定方啊!”秦勝珠見蘇定方進來,感激之情溢於言表,蘇定方還沒明白咋回事,秦勝珠已經將他拉住,一直拉到羅藝麵前,才激動的說著“定方啊!多虧了你啊!要不是你,我還不知道定兒有身孕呢!剛才孟大夫說定兒風寒侵體,好在沒有耽擱太久,才沒殃及腹中胎兒,要不是你及時找來孟大夫,我就做不成奶奶了!定兒快來,快謝謝定方。”
“謝過蘇將軍!”莊氏剛要站起來行禮,蘇定方及時製止道“少夫人言重了,末將受職於侯爺治下,怎當得起少夫人大禮。”
“當得起!當得起!”那邊孟大夫寫完藥方,站起來道“蘇將軍,此事是老朽疏忽,隻憑藥方就斷定少夫人隻是有了身孕,卻沒想到少夫人還感染了風寒濕氣。有道是母子連依,若是少夫人本身有恙,其病症更容易傳給胎兒,而少夫人有喜才一月有餘,極易使胎兒不保,是以將軍當得起少夫人一禮。而老夫行醫數十載,今日名聲得以保全,也托將軍之幸!請將軍也受老夫一禮。”
————後續劇透
“客師,如何?我與火兒有緣分嗎?”蘇湛看到袁客師停止了占算,連忙開口問道。
“不對啊!蘇將軍,你的生辰是不是有誤?”袁客師滿臉疑惑的說了這一句後,又開始占算起來。
“怎麽可能,我與兄長同一天降生,怎麽可能有錯?”蘇湛覺得袁客師應該是弄錯了。
“可是……”袁客師疑惑不解的說道“我以你的名字又算了一遍,你的生辰是在你兄長之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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