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三章
兩人拖拖拉拉爬到坡頂,別人已經三三兩兩坐在石頭上。簡佳音朝陳立扔過去一瓶水,他伸手抓住,遞給了耿梅,「你喝,我不渴。」耿梅也不渴,就這麼個小山坡,上下爬個十回也不見得會累。她把水還給簡佳音,客客氣氣地說,「我們不渴,你喝吧。」
簡佳音接過水,笑著看了陳立一眼,「想請你幫忙減輕負擔都不行。」她把水收回包里,「我們在聊畢業后的去向。耿梅,以後你想做什麼?」
「我?」耿梅愣了下,有什麼好想的,學了財務做財務唄,考研過了的話繼續讀書,沒過就結婚,也許不到兩年他們會有一個可愛的孩子。
「就這啊…」聽她說完,簡佳音嘴角泛起笑容,耿梅覺得那裡面有嘲弄和輕視。簡佳音說,「虧你受了四年大學教育,跟放羊的孩子沒區別,放羊是為了將來養活孩子,養活了孩子可以幫忙放羊。」
陳立找了塊乾淨的地方,吹了吹拉著耿梅一起坐下,漫不經心地插嘴道,「挺好的,我人生的理想也是老婆孩子熱炕頭。」
簡佳音又看了他一眼,耿梅覺得她的眼神中有憐憫和同情。耿梅暗暗嘀咕,再超凡脫俗,不一樣給男朋友洗帳子。不過這話不好直說,按簡佳音的脾氣沒準會甩臉子,大家快散夥了,好聚好散的才好。思量之下,耿梅裝作毫不在意,低頭光顧拍褲腿上沾到的塵土。
下了山一群人直奔房間,開了兩桌拖拉機。耿梅把準備好的零食拿出來,瓜子花生之類的,還有糖。簡佳音看了看,說大家打牌還來不及,哪來的空嗑瓜子,她帶的是牛肉乾和巧克力。誰知人人都去抓一把瓜子,連她男朋友郭景楊也是,反而沒人問津她帶的。
到了吃飯的點,陳立點完菜,又讓服務員搬兩箱啤酒。
酒一上桌,氣氛頓時來了,都嚷著猴師兄和老六先喝個交杯。耿梅又羞又急,「我不會喝酒。」陳立握住她的手,「你喝一口意思意思,剩下的我包圓了,大家沒意見吧?」
他對耿梅好,別人更加擠眉弄眼地直樂,「就是!」只有簡佳音提出反對,「我們這誰天生會喝酒,啤酒而已,讓別人代喝就不夠誠意了。」郭景楊在桌下輕輕碰了碰她,「佳音,師兄和師妹兩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他倆不管誰喝都一樣。」簡佳音側首瞪他,「誰說的,哪怕是夫妻各自的帳還是各自清。」
奇了怪了,耿梅自思也沒得罪簡佳音,怎麼就跟自己卯上了,只是鬧開了就敗了其他人的興。眼看陳立眉一揚要說話,耿梅舉起杯子,「怎麼喝,交杯酒?」陳立會意,伸手繞過她的胳膊,把杯子碰了碰她的,然後舉在嘴邊,「一起幹了?」耿梅點點頭,兩人同時一飲而凈杯中酒。
叫好聲差點掀翻了屋頂。
「這幫大學生,太會玩了。」「天之驕子,都是家裡的寶貝,拿著父母的錢在外面玩,自然沒有壓力。」
耿梅上洗手間時,聽見兩個服務員在小聲議論。
哪裡,如果沒有陳立,耿梅想象不出現在的自己會是什麼樣的處境和心情。幸好有他。
喝了幾杯后她沒覺得酒意,只是肚裡鼓鼓的想上小號,難怪陳立說最怕應酬時喝啤酒不準上洗手間的規定。人有三急,這種罪可比喝醉了還難受,耿梅邊想邊笑,不容易啊陳立。她簡直想跟那兩個服務員說,我們不靠父母,我們自個有能力。
「怎麼回事,今天你幹嗎老是盯著耿梅?」
「有嗎?」
是郭景楊和簡佳音,耿梅正要開門時,外面他倆來了。她趕緊停下,想聽他倆在背後說的話,畢竟她是他倆話題的中心。
「有沒有我還不知道?」郭景楊的聲音聽著很不耐煩,「如果喜歡陳立,可以先跟我分手,再向他表白,用不著暗送秋波。」
「我沒有邀請你來,是你非要跟著來。我也不是喜歡陳立,只是看不慣有人裝單純,有人被蒙在鼓裡還不自知,真是可憐。」
「那是他們的事,跟你無關。」郭景楊像是鬆了口氣,語氣也變緩了,「佳音,你知道我對你一片真心,這個春節我們是不是見見家長?」
「畢業后我不會按家裡的安排進稅務局,十年內也沒有結婚的打算。」
「沒關係,你喜歡做什麼都可以。我媽經常聽我提起你,早就想請你到我家玩了。」
「你家裡是故宮?有什麼好玩的?」
耿梅悄悄一吐舌,這個簡佳音,前陣子還甜蜜得像小女人,這會說起話來一句是一句,冷冰冰的讓人不好受,也虧郭景楊能忍。
簡佳音像是怕剛才說得不夠絕情,又說道,「別以為我們談過幾天戀愛就敲定了,我喜歡你的時候是真喜歡,現在沒那麼喜歡了也是真的。」
「你才說你沒變心-」郭景楊急了。
「我只是說我沒喜歡上陳立,又沒說我還喜歡你。有點邏輯行不?我就是想找個人談戀愛,你是那時候合適的人選,現在我已經試過了,也就是這樣。最初我跟你也說過,隨時可能中止,我提出分開你要馬上答應,現在粘糊糊的算什麼?」
「你-」
郭景楊像是被氣走了,耿梅一咬牙,從小間里出來,「簡佳音,剛才我全聽見了,我不是存心的。但你什麼意思,說我裝單純?我又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會害到陳立?」
簡佳音先是一驚,隨即恢復了平靜,「明人不說暗話,有天你說來不及回宿舍,在網吧過了一夜。第二天來了個女的,送還你的包,還說裡面有貴重物品,讓我一定要交到本人手上。我偷看了,那隻表你不是說在小攤上買的嗎?你和她之間誰說了謊?那晚你到底在哪過的?」
原來是這樣,耿梅暗暗鬆口氣,只要她不說誰知道那晚的事,胡悅也不清楚。她說,「那天我幫了一家公司的忙,表是所有嘉賓都有的紀念品。之所以我說在小攤上買的,是覺得炫耀不好。那晚我住在網吧,陳立也在。」
簡佳音上前一步,「是嗎?你倒是很鎮定,這些話在心裡演練過很多遍了?我再告訴你,有次你有電話,是我幫忙接的,有個叫趙正陽的人請你回電,說他是你的男朋友。這又是怎麼回事?」
趙正陽找過她……儘管耿梅絕不願做第三者,可對趙正陽從此杳無音信的事實,她也有那麼幾次失落,原來他來找過她……
簡佳音把她的表情看在眼裡,哼了一聲道,「你別想了,我沒留他的電話,我還告訴他你已經有談婚論嫁的男朋友,幫你歇了腳踩兩條船的心。不是怕說出來你會怪我,我只是怕傷了某人的心,他這麼對你,四年來的關懷,你捫心自問對得起他嗎?我想,如果不是畢業前要找個出路,大概你會繼續裝傻,利用他直到完成你的學業?」
不能讓她數落下去了,耿梅握緊拳頭,斬釘截鐵地說,「不管你怎麼想,我要告訴你的是我和陳立會好一輩子,等我畢業了我們就結婚。我不像你,我沒有顛倒眾生的想法,也不需要特別的人生體驗,你覺得我土也好,看不起我窮也好,反正要娶我的人是陳立,和我過日子的也是陳立。我也勸你一句,上得山多終遇虎,玩弄別人感情的人終將被人拋棄。」
***
「陳立。」
雖然喝的啤酒,下午還是有三人嚷著醉了需要睡覺,牌局也只剩一局。耿梅讓陳立打,他卻把她按在座位上,說今天她們宿舍六朵金花是主角。作為陪襯的綠葉,他負責倒茶泡水遞瓜子。
聽了他的話,郭景楊有點不安。他剛動了動,陳立抬手示意,「別別,你不打的話三缺一,救場如救急。」
別人聽著就樂,「猴師兄真能說。是一直沒機會表現,還是在老六這得到磨練了,要不就是太高興?」陳立光是笑,「你們說什麼就什麼。」說說笑笑間,陳立起身去小賣部替她們買飲料。
他經過大堂時,簡佳音從沙發那邊站起來,叫住了他,「你也認為我在欺負耿梅?」
陳立沒走過去,也沒直接回答她的問題。他站在原地,「世界不會圍著一個人轉。」
簡佳音睜大了眼,可淚水還是奪眶而出,「果然你也這麼想我,虧我還以為……」她抬起頭,幾乎是艱難地不讓說話聲帶上哭泣的鼻音,「我只是覺得做人要誠實,假的真不了,沒想到你們……我沒有私心……」
她強忍的悲傷讓陳立有些心軟,「不要評判別人,不是孩子了。」話只能說到這裡,有些道理如果自己不想通,靠別人教的始終學不會。
簡佳音聽懂了一點,「陳立,你怎麼懂這麼多?」都是差不多的年紀。
「耿梅比你要小兩歲,這些她也懂。」說到耿梅,陳立不想再跟簡佳音說下去。女孩子的心眼就是那麼點大,耿梅再乖巧,也不喜歡他和別人聊得多。他早該想到,她一定不高興了,才借暈車吸引他的注意。人跟人不一樣,他的耿梅,連偶爾耍個小脾氣也是克制的,更讓人心疼。
傍晚接近吃飯的時候,飄了點小雪,一時間打牌的、睡覺的都衝到室外迎接雪花。有的說像舊棉絮,有的說像建築灰塵,又有人罵前面兩位太噁心,把好端端的雪景形容得跟破舊爛似的,過去有志氣的文人能從飄雪中看出柳絮借風而起,至少也是撒鹽,可見肚裡有什麼就能見到什麼。
耿梅和陳立不說話,光聽她們熱鬧鬧地吵。陳立握住耿梅的手,輕輕舉到嘴邊吻了下。耿梅抬頭看著他,他的眼角唇邊全是笑意。他用另一隻手替她拉起衣服上的帽子,慢慢地拉緊扣好,耿梅不想動,只是懶洋洋地想,這樣真好。
青山綠水也不說話,只有無言的雪花散散漫漫地落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