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三章
離別是一記天馬流星拳,最初散漫地懸在遠方,漸次接近,最終變作打在臉上心口的重擊。
畢業前半個月,從老大到老六,先後搬回宿舍。過了半年,每個人多多少少接觸到社會,卧談會的內容自動升級。各自的前程,老大和老六耿梅一樣繼續升學,往滅絕師太的路上邁進;老二老三回家鄉,等待她們的是安排妥當的工作,還有沒完沒了的相親;老四打算留在省城,動作很快地有了男朋友;簡佳音沒進稅務局,她要去南方。
「還以為你是說著玩的,沒想到是真的。」時間和距離是最好的調解大師,從前宿舍里的人對簡佳音的看不慣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佩服,「敢想敢做,你是新女性。那麼,郭景揚呢?」
「我們早就分手了。」簡佳音看著帳頂,以為自己可以不動聲色地提及過去的戀人,實際卻做不到,不管當初愛得深或淺,反正發生過的就是發生過,絕對會留下印子。「還是耿梅和陳立來得持久。你們什麼時候結婚,等你畢業嗎?」
耿梅拿著專八的辭彙,卻早就停了翻下一頁,惆悵是容易感染的病,「嗯,等我畢業。」
老大拉開帳子,眯起眼看了看耿梅。她倆都是上鋪,當中隔了條晾衣線,冬天那上面掛滿未乾的衣物。現在是初夏,衣服洗了都晾在窗外,她能看清耿梅手裡的書,「我說老六,你給人的壓力也太大了,能不能歇會,別跑那麼快?」
「開學要考專八,我沒把握。」耿梅把書放在枕邊,今天算了,看來沒辦法集中精神了。「我不看了,專心聊天。」
「耿梅,你幸福嗎?」簡佳音問。
耿梅不假思索地答,「幸福。」四年前她入學時是一片茫然,不知道將來為何物;四年後她會有學位,還有了家庭。
「關你啥事。佳音啊,別怪我說話難聽,你對耿梅和陳立太關心了,咱們可是姐妹,不興橫刀奪愛。」
「耿梅去陳立那打工,還是我介紹的。」簡佳音幽幽來了句,「你說我會幹那種事嗎。」
耿梅努力回憶,好像是。她剛進學校時晚上在洋快餐店打工,每天晚上6個小時,4元半一小時。累,而且經常回來晚了,要敲宿舍阿姨請求開門。是簡佳音告訴她有個學長的網吧店在招工,讓她去試試。
「謝謝。」她真心實意地對簡佳音說。沒想到簡佳音回了句,「要謝你還是謝你家那口子,是他看上了你,託人來傳話,到我是幾傳手了。」
這下宿舍其他人全來了精神,「真的?陳立那麼早就看上老六?」
「勤快又嘴甜,長得也不錯,當然招人愛。」簡佳音揮揮手,「躺回去,別像狼似的盯著我,我沒啥獨家新聞。像你們,一個個懶得要命,包子都要叫老六帶回來,人家哪看得上。你們摸著良心說,哪天早起過?」
有聲音很肯定地說,「有,趕火車。」
有人反擊,「說得好像你很勤快似的,你又哪天早起了?」
「可我沒讓老六帶過包子,我早上吃蛋糕餅乾,就是沒吃過包子。」簡佳音很得意地說。
「悲劇啊!這種脫離群眾的行為,會導致群眾的反感,佳音同學,等工作了可不興這樣了哈。」
遠處傳來敲打碗盆的噪音,老大湊到窗口側耳傾聽,「是男生宿舍,又在鬧騰。」她嘆口氣,「說實話,四年裡瞧不上你們的時候挺多的,怎麼要走了又覺得難受呢。」
沒想到一貫穩重的老大居然還在心裡瞧不起人,立馬有人嚷著想知道有什麼事讓她反感了。老大一一說來,無非搞衛生不積極,偷用了別人的熱水,到耿梅是拿了助學金、獎學金,從來不知道請客,哪怕請一斤瓜子也好啊。「知道你家裡困難,可校門口一斤瓜子才兩塊半,人情雖小,盡到就好。你沒想過那麼多困難同學,只有你拿到了錢,背後也有我們的功勞,跟老師輔導員說了你多少的不容易,又幫你在同學中壓了多少回爭議。俺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以後做人可不能這樣,太小氣招人討厭。」
耿梅知道她說的是好話,連忙應了。
老大剛跟大姐似的叮囑了每個妹妹,就來了句不靠譜的,「各位戀愛過、正在戀愛的,說說打kiss的滋味。」頓時笑翻了幾個,老大沉重地說,「想我一心求學,以至於芳齡三八尚未嘗過肉味,你們能忍心不介紹經驗?」
「很甜蜜,胸口有種衝動,想擁抱對方,緊緊的。」簡佳音大大方方地說。
「差不多就這樣。老六說說,你經驗應該最足。」
「安心。」耿梅想了想。
「果然是結婚的前兆,太老來伴了。」老大嘖了下,「那麼,初吻呢,也是這樣嗎?應該會很緊張吧?」
記憶不受控制地冒出來,耿梅記得那個吻,開頭是試探的,額頭鼻子面頰,最後輕輕落在唇上。然後是火熱的,讓她想要更多,同時願意敞開更多的自己。果然,騙過了所有人也騙不過自己,耿梅閉上眼睛,羞恥剎那間佔領了整個她,不應該做的,一時的衝動抹下的是一輩子的黑。
幸好,宿舍其他人沒發現她的異常,因老大對初吻的好奇她們開始大肆逼供,終於逼出她的實話,有男同學向她表白了,她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所以藉此機會打聽別人的經驗,以參考並學習。
「這丫的不早說,都快畢業了……」
是啊,都快畢業了,所有人安靜下來,即使以後再有住宿舍的經歷,也再也找不回過去的青春了。
「我們要經常聚會。」有人先提議。
「與其等以後,不如現在就做,從明天開始我們輪流做東,在外面連吃六天晚飯,怎麼樣?」
「好!」
「第一天讓我來吧。」耿梅說,「以前是真的沒錢。」她何嘗不知道別人背後的議論呢,只是手頭太緊了。有時她也很想參加她們的聚會,但一想到回請就泄了氣,借口要複習要打工拒絕邀請。然後慢慢就成了習慣,別人也不再邀請她參加,她成了獨行俠。
「知道知道,」老大爽快地說,「君子報恩,十年不晚。」
六個人商量了半天,也曾考慮過要狠敲一筆「闊了」的耿梅,但最後還是定在門口的小飯館。
「以後,也不知道還吃不吃得到那裡的宮保雞丁了。」
「那裡的炒麵也不錯,加兩個荷包蛋,早上吃了能頂大半天。」
「過橋米線那家也不錯,還有刀削麵那家。」
「慢慢來,有六天,每天換一家。」
七嘴八舌中,耿梅手機響了,所有人跟聽到信號時停了下來,宿舍一片清靜。
「你們……繼續聊。」有五雙耳朵聽著,讓她怎麼接電話啊,耿梅窘迫地說。
「不,我們就要聽你和猴師兄說話。」
……
耿梅拿起手機,「有事嗎?我們在聊天,沒事掛了。」她才不要給她們看笑話。等別人又聊吃的時,耿梅把簡訊通知設成靜音,然後悄悄發了條簡訊,「最早,你是怎麼知道我的?」
簡訊回得很快,「什麼,難道不是你找上門來的嗎?」
賴吧,你。耿梅又發了條,「我這邊有人證。」
「誰,難道不懂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扯吧你。耿梅不去理他了,不管從前是怎麼開始的,現在還有以後他都在了。只希望,他的承諾是真的,不要破滅得那麼快……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