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二十四章
第六天輪到簡佳音請客,她來了個大手筆,請室友們去了五星級酒店。令人驚訝的是,除了老大的追求者和老四的男朋友外,她還邀請了郭景揚。陳立也是被邀請的家屬,但他去了南方公幹,所以只能托耿梅轉達對簡佳音美意的感謝。
「不是說分手了?」既然離別在即,女孩子們都放開了盡情當面八卦。趁郭景揚走開的當口,七嘴八舌地問簡佳音。
她的回答是「分手了仍可以做朋友」。兩個人在眾人面前完美地演繹好聚好散,以至於席終的時候,所有人替他們難受,這麼相襯的一對,為什麼要分開。
「有些人適合結婚,有些人不適合。」
從飯店回來,初夏涼月正好,六人不捨得回宿舍,排排坐在操場看台上繼續聊。清風徐徐吹來,已經有了蟬聲,但沒到盛時,細長的一聲又一聲,顯得有些單調。
簡佳音仰頭望向夜空,「事情總在進行中,愛情的最終結局是結婚或者分手,已經嘗過戀愛的滋味,也沒興趣走向婚姻,不分手還能怎麼樣。」
「歪理。」老大哼了聲。
耿梅抱膝坐著,下巴貼著膝蓋,默默咀嚼簡佳音的話,也許吧,假如她也有一對好父母,又何必急於嫁人。但這念頭轉瞬即過,她慚愧地想,陳立是好男人,如果自己再不知足,也太對不住他。
因為都喝了點酒,簡佳音好不容易收斂起來的性子不知不覺中又散了一地,「我們這幾個裡,我看好老四,有決心有行動,應該是婚姻最穩最長久的那個。」
「哪裡,還有老六在我前面。」老四謙虛地不認第一。
「如果老六現在結婚,我不說什麼,但兩年誰能說得准?幾個月里老六已經變了不少,再有兩年沒準瞧不上我們的猴哥。而猴哥,生意越做越大,連未來老婆畢業這種大事都沒時間參與,不怕他錢多了心也花了?再說他家裡,難道不想替兒子找一個家境相仿的、可以互相扶持的妻子?我們都想得到的事,他們年紀比我們大,吃過的鹽比我們多,人生見識也比我們長,難道想不到?放心,下起手來絕對比我們狠。」簡佳音乾笑兩聲,「老六啊,老話說,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一陣風吹過,耿梅沒頭沒腦地問,「那邊是什麼?」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黑暗像有白色的衣物在動,卻沒有人走出來。大家的酒醒了一半,抖抖嗦嗦想起校園十大鬼故事,明知是假的,仍然不約而同地腳底抹油來了個風緊扯呼,越走越快,最後近於跑。
上氣不接下氣地回到燈火通明的宿舍區,傷感才又戰勝恐懼。
以後回校,只是校友了,在這裡不再有自己的宿舍,課堂點名時不再有自己的名字,雖然說好了年年的聚會,可誰都覺得也許有些人不會再見。未來很迷茫,從此踏上社會,不再是什麼都能被原諒的學生。生活很骨感,房子車子票子全要靠日復一日的工作來換得。
「買點啤酒,我們回宿舍再喝?」耿梅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建議,還不等別人回應就掏出了錢包,「我請。」
「我請花生米。」「我請鴨脖子和鳳爪。」「我負責…喝?」
女孩子們笑得跟瘋了似的,儘管說的不是笑話,卻每句話都有人在笑。拎著酒回去的路上又唱起歌,「日落西山紅霞飛,戰士打靶把營歸,……」
老大悠悠地回憶起入校軍訓時,「老六蔫壞,小可憐樣,每個教官都不忍心罵她。別人請病假要校醫審批,她去,還沒說完教官就同意了。我擔心她,跑回宿舍一看,偷偷在吃包子,吃了一隻又一隻,也不知道哪個空檔藏的。見到我,硬要塞給我一隻,我再餓也不要吃冷包子,領她的情還把我的巧克力分了一半給她。我傻啊,哪怕世界末日到來,最後一個餓死的肯定是她,什麼都能吃,又能藏食,餓不死她。」
耿梅也有話說,「大姐,那會天氣熱,你給我的巧克力是果仁的,裡面長蟲了。我怕你見到會噁心,什麼也沒說,硬著頭皮吃下去。」
「……」老大倒抽口涼氣,「剩下的半塊是我吃的,都沒看就塞嘴裡了……」
五個人面面相覷,耿梅努力安慰她們,「沒事,不就蟲嗎。我小時候家境不太好,人家生蟲的米不要了,我媽去要回來,煮飯時我專門負責淘米,水衝下去幾十條白胖胖的飄起來。難免會有遺漏,有時候吃著看見飯里有淡黃色的半條,……」
噁心啊,「打住,再聽要吐了。」簡佳音站起來,捂住嘴搖搖晃晃沖向廁所。
去吐的人不止一個。耿梅也覺得自己喝多了,腦海里亂七八糟的,許多想忘記的事格外清晰。家裡窮,也不知道怎麼會那麼窮,工資少,醫藥費報不著,廠里不少男職工兼差,她爸做了幾天夜間保安,缺覺后氣短臉發青。不下崗也幹不了廠里的活了,國棉廠苦,又熱又吵,到處飄絮,連廠房的窗戶上也掛著細纖維。她高中時學工,老師帶學生在紡織廠的車間轉了一圈,「不好好讀書,將來在這幹活,半年變聾子」。
她穿哥哥淘汰下來的男式足球鞋,店裡賣五元一雙的那種,只有一雙沒什麼破洞,有時洗了沒幹也繼續穿。幸好有校服,但校服要另外繳錢買,她跟父母討,被罵得狗血噴頭。後來校服短了,吊在腳踝上。
高中不是最好的高中,學校拿錢收了幾個成績好的苗子,指望在高考中打翻身仗,他們的任務就是考出好成績,要對得起學校出的錢。有時候也會累,不想再摸到書本,可晚上會做噩夢,夢到沒書讀,「既然不想讀就不要來上學了」。
知識改變命運,父母偶爾對她好一下,是因為他們知道讀書人將來能坐辦公室,拿錢多還省力,所以她必須讀書。
耿梅暈乎乎的,她把額頭靠在床欄上,靠人人跑,還是得自己手頭積點錢。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