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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千萬倍的痛

  過了好半天,裏麵還是什麽動靜都沒有,就像根本沒有人似的。她的心一下子沉入了海底,總覺得有什麽不好的事發生。


  不知道遲安澤在裏麵的狀況如何,她隻能站在這裏幹著急。主臥室的門鑰匙張媽沒有,她這裏也沒有。所以眼下除了等遲安澤主動開門,根本沒有其他的辦法。


  “澤,我是曉曦啊,你把門開開,不管發生了什麽事都讓我跟你一起承擔好不好?”她放低了音量,輕聲安撫著遲安澤。


  本以為昨晚宿醉一場,今天的心情能稍微好些。但沒想到她不過剛離開幾個小時,情況卻越來越糟。遲宸的葬禮安排在三天後,若是照現在的情況發展下去,遲安澤很有可能去不了。若是他們兄弟連最後一麵都見不上,豈不是讓人悲傷。


  “夫人,您說現在該怎麽辦啊,要不我們打電話找開鎖的人,把門直接撬開。”張媽死抓著圍裙,努力的尋找一絲慰藉。


  她照顧遲安澤很多年了,早就把遲安澤當成了自己的孩子。眼看著孩子受苦,自己卻什麽忙都幫不上,心裏肯定不是滋味。而她又何嚐不是,看著心愛的人在門裏備受煎熬。自己卻隻能被擱在門外,這種感覺真的很不好。


  “不用了。”過了好久,她平靜的開口,聲音像是來自遠方。


  她要相信遲安澤,尤其是在這個時候。就算所有人都以為他站不起來了,她也要一如既往的站在他這邊。他需要時間去撫平自己的傷口,把自己關起來也隻是不想讓身邊的人替他擔心,既然如此,她就支持他,默默地守護著他。


  “張媽,我們下去吧,我餓了,想吃點東西。”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門口,隨後徑自走在前頭。


  “那……少爺怎麽辦?”


  “沒事的。”張曉曦扯了扯嘴角,朝樓下走去。


  此時,她不知道門裏的遲安澤正躺在諾大的雙人床上,目光呆滯的盯著天花板。從他清醒後開始一直保持著這個動作,從沒有變過。


  這幾個小時裏,他腦子裏閃過了許多畫麵。畫麵裏出現了很多人,有讓他同情的母親,也有讓他憎惡的父親和阿姨,揮之不去的便是遲宸。從小時候開始,遲宸就在他的生命裏占據了很重要的位置,即便他不承認,但遲宸一直都在。


  就算後來他從那個別墅裏逃了出來,自己買了新的房子,可是在他心裏,遲宸的影子一直都在。他們是兄弟,所以留著相同的血液。而血液的發源地便是心髒,所以每一下的跳動都是連接在一起的。


  他一度以為,自己所有的苦難都是因為遲宸的存在。是他讓他的母親活在痛苦之中,每日以淚洗麵。也是他讓他變成了沒有父愛的孩子,隻能躲在角落裏想象著父親的模樣。可是回頭想想,遲宸到底做錯了什麽。


  他什麽都沒做錯,錯就錯在不該替自己擋下那顆子彈。


  活著的人往往比死去的人更痛苦,現在的他算是完完全全的體會到了這一點。更何況遲宸的死是他一手造成的,這種痛苦在他身上是千倍萬倍的呈現著。他沒有辦法反抗,也沒有辦法結束,隻能任由自己發狂,直到筋疲力盡,什麽都做不了。


  寬闊的院子裏,秋草耷拉著腦袋,像一個個垂頭喪氣的娃娃,沒有了活力。遠處高大的建築物蒙上了一層霧氣,叫人看不清楚。此時,已經入冬,天氣異常的寒冷。


  張曉曦一個人坐在院子裏,她身上隻穿了件呢大衣。優美的脖頸露在外麵,卻顯得美麗“凍”人。


  她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隻是一個勁的盯著遠方發呆。桌子上的咖啡早就冷透了,一直冒著冷氣。


  “夫人,外麵冷,快回去吧。”張媽站在一旁看著她,有些於心不忍。


  “沒事的,我想在這裏坐一會兒。”她朝著張媽扯了扯嘴角,繼續坐在那裏欣賞著遠方並不存在的風景。


  在屋裏呆著,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麽。不光什麽都幫不上忙,反而覺得自己虛弱極了,隻有在這冰冷空氣的吞噬下,她才覺得自己是真實的存在。或許人偶爾就是要異於常人一些,這才能讓自己好過。


  “姐。”張淳穿著一件深咖色的風衣,突然出現在她麵前。


  她抬頭,眼角的淚水竟然不自覺地往下流。眼前的人她似乎有太長時間沒見,以至於都不知道開口說些什麽。


  “淳少爺,你跟夫人都進來吧,外麵天氣涼。”張媽看出了他們之間略顯尷尬的氛圍,開口說道。


  “進來吧,你穿的少。”張曉曦朝張淳笑笑,領著他走進屋裏。


  張淳將手插進口袋裏,縮了縮脖子,跟著張曉曦進屋。張媽為他們沏了一壺茶。是上好的綠茶,她和張淳都很喜歡喝。


  “這幾天過得好嗎?”她開口問道,順便幫張淳倒了一杯茶。


  “嗯,挺好的。隻是你不在一個人有時候很無聊,還要自己做飯,其實我做出來的飯真的很難吃。”張淳看似輕描淡寫的笑著,但笑意卻沒有滲到心底。


  “你也不小了,要學會照顧好自己。以後要是姐不在你身邊,你也不能讓自己挨餓啊。”


  “我知道,以後會學的。那你呢,現在過得應該不好吧。我知道了遲宸的噩耗,也知道你們肯定很難過。”


  “奶奶在醫院病倒了,姑姑一直陪在床邊。他在樓上,從昨天開始就把自己鎖在屋子裏,而我,就像你看到的這樣,不好也不壞。”張曉曦喝了一口茶,臉色有些蒼白。


  “姐,這幾天你不在我想了很多,或許很多事情都不應該太執著,就像是生死,你若放不下,它便一直糾纏著你。”


  “這幾天是不是看佛經了,說話的口氣跟高僧差不多。”她風輕雲淡的說著,努力不讓自己的情緒影響到張淳。


  她從那個出租屋裏搬到遲安澤的住處,就是希望讓張淳冷靜冷靜,也讓她自己冷靜冷靜。可是不過才十幾天沒見,他們之間好像生疏了很多、總覺得有什麽東西擋在兩人中間,連說話都變得小心翼翼。


  相比起來,她更喜歡之前的相處方式。想說什麽就說什麽,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不開心了一起分擔,開心了也一起分享。就像是連體嬰兒,不管走到哪裏都有對方的陪伴。可是有些東西變了就是變了,即便她再怎麽裝作無所謂,還是有所顧忌。


  “或許吧。”張淳的話語很模糊,心力交瘁的張曉曦也沒注意到什麽。


  “小淳,我們還像以前那樣好嗎?我現在真的很需要你這個弟弟,你能在我身後一如既往的支持我嗎?”低著頭思忖了片刻,她抬頭眼睛專注的看著張淳。


  張淳微微的怔了一下,這才發現她眼裏的脆弱像一個巨大的漩渦,馬上就要把他吞噬進去。麵對這樣的她,他怎麽可能說不。再說,生命即將走到盡頭,還有什麽是放不下的。或許,人真的隻有到了生死關頭,才知道一切都是無所謂的,不過是自己太過執著罷了。


  他就要死了,還能在最後的時光裏做點什麽不是很好嗎?即便自己最後什麽也帶不走,至少留下了一堆回憶,隻屬於他自己的回憶。


  “姐,我一直都在叫你姐,說明你在我心裏的位置從來沒有改變過。就像你說的那樣,我是你弟弟,一輩子都是。我們本來就是姐弟關係,又何來像以前那樣相處之說。隻要你還需要我,我就會一直站在你身邊。”張淳挪到了張曉曦身旁,讓她的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張曉曦慢慢的閉上了眼睛,她安心的享受著片刻的寧靜。她從來沒發現弟弟的肩膀原來如此寬厚,寬厚到可以替別人撐起一個天堂。她希望弟弟能永遠開開心心的活著,然後找一個愛自己自己也愛的人,生活一輩子。


  離別實在是太痛苦了,這世上沒有什麽苦痛能大得過離別。所以,請身邊的人好好地活著,每一個都要活得比她長,讓她能安安心心的享受接下來的時光。


  “淳少爺……”張媽端著一盤糕點走了過來,正準備開口卻被張淳打住了。


  原來張曉曦在他肩上睡著了,平穩又略帶著沉重的呼吸顯示出她此刻很累,需要好好地休息。


  張媽見狀,輕手輕腳的將糕點放在桌上,然後去了廚房。


  諾大的客廳裏突然隻剩下他們兩人,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他們像兩個雕塑,相互依偎在一起。創造他們的雕塑家或許是一個心思極為複雜的人,以至於他手下的藝術品也這麽複雜。


  想愛卻不能愛,想走又走不開。這到底是一種多麽糾結的情感,怕是旁人根本無法理解。可是張淳卻在這種情感裏找到了一個平衡點,他相信自己可以活得很快樂,因為這份愛會一直放在他心裏,隨著他入土為安。


  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靠在他肩頭的人,遲宸的離開已經讓她倍受打擊。若是他也走了,她是不是會崩潰?所以他要努力的活著,爭取活得久一點。直到她內心的傷痛平複得差不多時,他再離開,那時候也能走的安心一些。


  牆壁上的掛鍾一圈又一圈地走著,窗外的寒風吹了又來。他的肩膀早就麻了,可是身體依然用同一個姿勢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張媽來了好幾次,她想說些什麽卻還是一句都沒說。這段時間,他們都太累了,是需要好好地休息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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