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故事

  君南無誰都沒有選，南裟也是，她們都是一個也沒選，這好像就預示著她們的結局。


  白色結界中，君南無睜開眼，見到鏡仙站在自己身邊。起身後結界瞬間消失。


  “我想，你應該知道了吧？”鏡仙說道。


  君南無點點頭道:“鏡仙，我何時可以回去？”


  “回哪去？”


  君南無望向天上，在太陽升起的地方。


  “你就不想再見一見蘇青衣和南裟？”鏡仙想起了那個善良端莊的女人，微微地有一些歎氣。


  “算了，蘇青衣會和閻燁在一起，結永世情的劫，也可以解開了。”君南無釋然一笑。


  “那南裟呢？”


  君南無猶豫了，他不知道該怎麽樣去麵對南裟了，不知道為什麽，在蘇青衣與南裟的天平中，他總是會不自覺得偏向南裟。


  猶豫了一陣，君南無訕笑著開口:“我想看一看閻燁與蘇青衣情劫的最後一世。”


  “我知道了。”


  鏡仙的手在天空中一揮，就見半空中出現了一個畫麵。“得之是幸，不得是命，你信嗎？”


  方豫，也就是閻燁坐在牢房的木板上，俯視著牆角，那裏有一隻老鼠在吃昨天自己夥伴的腐肉。


  老鼠，那麽簡單便可以存活，為什麽人就不行呢？


  老鼠。人。


  一.

  世人都有好奇心，同時，每個人都知道那麽一句老話：“好奇害死貓。”可偏偏有那麽幾個人就是想進聶姈，也就是蘇青衣家的院子。沒辦法，人就是如此堅強的生物，想死的決心一來，聶姈家的大門擋都擋不住。


  不過聶姈家隻有空得嚇人的院子，裏麵種了一些不知名的小草。


  小時候，孩子們都從這裏進出打鬧，迷藏嬉戲，也總有那麽幾個欺負人的孩子，一個胖的，一個瘦的，葷素搭配，剛剛好。不過好像隻要有胖瘦組合的地方，也總是少不了英雄和歡樂的，但聶姈不愛回憶。別人的回憶裏有英雄與年少，聶姈卻不願提及。


  為什麽啊？


  “為什麽呢？”聶姈一個人坐在窗邊的時候也會問自己，可惜每次的回答都隻有水聲.

  “為什麽呢？”


  “窗外枯樹的葉子該落了.”


  二.

  或許每個人在出生的路上都會開點小差，以至於讓某些東西忘記了存在的理由。比如，原本熱鬧的門庭現在變得那麽寂寞的理由，再比如，原本外公植栽在院子裏的藤莫名變成雜草的理由。


  不管你承不承認，反正聶姈就是這樣認為的。


  “不想提及是不是就可以忘記？”聶姈午夜夢驚時總想。


  沉重的黑色建築散發一股令人嫌惡的氣氛，用方豫的想法來解釋的話，那就是“這輩子出去了就不會再進來。”


  也是，誰出了監獄的大門還想著再回去。


  可你有沒有想過逃？對於沒有太大機會出來的方豫來說，他不願意，盡管他厭惡這裏的一切，但他不願意逃離。他是想出去，可是他會等，等他能光明正大出去，即使這一天的到來仍然還是個謎。


  他不能出去，也不想出去，他想讓她心安，隻希望她心安。


  三.

  人類對於安全感的感知各有不同但都還欠火候，老鼠卻不一樣，它們隻為自己過活，它們能敏感的探尋貓和食物的位置，古人常曰，“老鼠及不祥之物，膽小，枉生。”於是，後生開始理解，將鼠罪定死，無反駁之力。


  明國十年九日前，鼠疫蔓延，鼠為一切禍害源頭，人們捕鼠，殺鼠。


  明國十年七日前，鼠群四處逃躥，數量劇減，鼠疫情況不見好轉。


  明國十年，傳教士入城，探尋鼠疫之源頭，乃水井之毒，無關鼠罪。


  明國後期，滅前，傳言鼠身之肉可以治臆症，膽大者開膛食鼠肉，習俗流傳至今。


  老鼠，從古至今地位低下，人們視其為厭，養貓捕鼠，有好事者認為，鼠特別冤枉，蒙受不白之冤，卻還努力存活於世。


  理由呢？

  方豫好像也是這樣，七歲之時隨家搬來蒲鎮，即使是男丁，不受家人喜愛，能做的事卻與其他孩童不同不相關，不及叛逆，不愛說話。如今關於蒲鎮黑色監獄裏，判期十五年有餘。


  方豫與鼠不同，卻又與鼠及像。


  老鼠，人。方豫，老鼠。


  四.

  “你知不知道世界上有人格分裂這一種病。”


  聶姈知道，方豫也知道。在蒲鎮還不算大，聶姈和方豫還未成年卻即將成年的時候，他們就知道這一詞語。


  人格分裂。每當你落魄害怕時，無人依靠時，我就會出來保護你，你看不見我，但你不必驚慌，我不會傷害你，我即是你，你即是我。


  臨近18歲開始的噩夢，直到後半生還未結束。


  或許秘密都是很少有人知道，比如聶姈不是聶老頭子孫女的秘密。


  聶姈是孤女，這是十三年前的秘密，是三年前，人前人後口口相傳的秘密。


  不管是因為什麽原因而被遺棄的，總的來說，被遺棄的孩子是悲哀的，最起碼在那個時候是這樣的。


  聶家在那個時候還是個大家族，所以無論聶老頭子當初為什麽會把聶姈帶回來，無論聶老頭子有多慈祥，多善心，在那樣的時機，聶姈在這個家裏不會是安穩的存在。被人欺負隻能忍氣吞聲，被人惡意嘲笑辱罵隻能低頭，燙傷，刀傷，紅印，淤青，她身上的傷疤，鐫刻著她的整個童年時光。


  不是沒有想過反抗，寄人籬下的孩子，沒誰會當個寶。


  還記得胖瘦組合嗎？胖子的名字人人都說忘記了，但其實是每個人都不願提及，可是瘦子不一樣，他的名字對聶姈來說是一場劫難，是一場真實的噩夢。瘦子叫方桐，方豫的弟弟。


  在世俗人的眼裏，方豫是麻木的好榜樣，方桐是試圖反抗的相反者。


  其實方桐隻是算叛逆，沒有做過什麽壞事，他隻是穿梭於大街小巷，和胖子在一起鬼混，隻是親眼目睹胖子拿石頭砸向聶姈的頭沒有製止，隻是在聶姈反抗的時候袖手旁觀，他隻是，讓親哥哥進了出不來的牢。


  你知道人格分裂的病人不能惹嗎？顯然，胖子並不知道，所以她欺負聶姈，所以胖子最後死了。


  方豫和聶姈有極多相似點，他是男丁，卻形同透明，她是女孩，於是是多餘的存在。他們同病相憐，他們一起長大。


  五.

  三年前，方豫以為自己可以保護聶姈。


  人格分裂症，患者隻會在特殊時刻發病，例如受到重大刺激，例如受到虐待心理創傷極大，例如，特殊地點，特殊情況下，特殊身份造成的重大反差。


  胖子在蒲鎮的青石小巷欺負的聶姈。


  記得聶老頭子是在蒲鎮的青石小巷撿到的聶姈，記得胖子其實也是姓聶。記得聶姈外公植栽的藤在那次事故中永遠伴隨著胖子。


  所以認為隻是認為，方豫終是沒有做到，於是他代她入獄，將一輩子葬進黑色。


  他不後悔替他入獄，他隻想能對她說聲對不起。


  對不起，其實是求心安的慰籍。


  在牢裏度過的第一個年頭裏，方豫格外想念聶姈，他記得，聶姈家窗前有一棵枯樹，那棵樹的葉子會在九月份掉。隻是他還沒來得及陪她打掃枯葉，沒來得及問她，那棵樹的名字。


  那棵樹，桐樹。


  君南無看不懂，這是怎麽回事？


  而另一邊，水燁跟著蘇青衣來到了煙柳河旁，在其他地方呆久了，再回到這裏，真的有一種回家了的感覺。


  看著身後跟著的小鬼，蘇青衣好笑的笑出聲，伸手遞給水燁:“嘿，小鬼，都走了這麽久了怎麽還沒累啊？”


  “不累。”


  回到君南無這邊，鏡仙剛要收回法力，君南無急忙製止:“我想看一下蘇青衣和閻燁在解緣的前一世。”


  “好。”


  畫麵是煙柳河。


  一個小男孩出現在畫麵裏。煙柳河旁有兩個非常出名的旦角，一個是蘇君玖，一個是我。不同的是，她是女旦，而我是男旦。


  我們的關係一直不好，我記得從五歲開始，她被她做裁縫的母親送到戲班，班主正好又是我爹，從此我們便一起開始唱起了“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可是知曉我們的人都知道，雖然她和我看似是青梅竹馬，但是她和我卻是有水火不容之勢。


  要說這仇恨應該是從小就開始累積了的吧。


  小時候教我們走台步、練身段的正是我父親，那時候蘇君玖的四肢很硬，偏偏人又倔，父親每一次恨鐵不成鋼地數落著她時，她一句話也不說，就暗自咬牙瞪著我。


  真的是非常莫名其妙，數落她的是我爹又不是我，直到有一次她將我推進了煙柳河裏，我才徹底下定決心不再理她。


  但是我並沒有告訴父親是她推我下去的，隻是說我不小心失足掉了進去。


  如今蘇君玖已經十七歲了，恐怕她早就忘了之前將我推下煙柳河去了吧。


  回過神，蘇君玖正看著她手裏的玉佩發呆，看得出那塊玉佩非常精致，聽說好像還是上好的和田玉。


  我知道她的玉佩是從哪裏得到的，這是煙柳河旁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少將軍張澤送給她的，別問我是怎麽知道的，某一次下了戲台後我在後台看到那個將軍將這塊玉送給了蘇君玖，然後他們就開始親吻在了一起。


  “蘇君玖，你別再妄想了，張澤是有家室的人，而且他的妻子比你還要美上幾分，說不定人隻是一時和你鬧著玩。”我好心勸道，卻不知蘇君玖完全不知道我的好意，反倒狠狠的瞪了我一眼說：‘‘許青河，你別以為所有人都像你父親那樣。‘’我父親是煙柳河旁出了名的薄情郎，這個我知道，但是自從我母親去世後這些我都管不著，他愛怎麽薄情就怎麽薄情，隻要別給我弄出幾個弟弟妹妹來就好。


  ‘‘愛聽不聽，’’我起身剛準備離開，就見一個人影向我撲了過來。


  是張澤的妹妹，張妍。


  “許哥哥。”


  “嗯，今天怎麽有空來？沒上學？”我不動聲色地將張妍從懷裏拉出來，還頗有些做賊心虛的偷偷瞄了一眼蘇君玖。


  看到身邊有旁人，蘇君玖稍微安分了一點兒，可是再看，居然是蘇君玖，張妍便有些惱怒了，看到她看向蘇君玖的眼神是赤裸裸的鄙視，我不禁拍了一下張妍的肩膀：‘’好了，乖，我帶你出去玩。‘’


  “許哥哥，你知不知道，就是這個人勾引我哥哥，我嫂子還不知道她和我哥哥的事，每一次我回家看到我哥和我嫂那麽恩愛，我都替我嫂子感到不值，還有我那兩個小侄子。”


  我看到了蘇君玖的臉紅一陣青一陣的，心裏莫名的不舒服。


  真是該死，為什麽會替蘇君玖那種人感到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