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劫後餘生(一)
“牛奶,溫的。”
“謝謝。”
語氣疏離且客氣,她不明白,是時光改變了這一切,還是隨著歲月流逝,人心慢慢變了,看待事物時候的心境,也變了。
一年前,簡南回到北城後,拿著U盤請計算機高手幫忙解密,裏麵的文件很多,有的有用,有的是那個建材商王育枝的個人瑣事,但最後的出來的是一段音頻,那道聲音,她從小聽到大,早就爛熟於心,就連一個尾音,都能讓她條件反射似的立即在腦海中浮現那人的笑貌音容。
音頻的內容有的很瑣碎,大概是從三分五十六秒的地方,開始涉及到金茂項目,和秦厲北這個名字的。
[一千萬,一條手臂。]
[還有其他要求嗎?比如,少一隻眼睛,缺一條腿,或者是,讓他再也當不成男人。]
[沒有必要,一個教訓而已,不用太認真。]
[好,預付50%的定金,事成之後,再付餘款。]
[我倒是很好奇,您為什麽會盯上秦總呢?你和他的妹妹不是已經訂婚了嗎?一家人還說兩家話啊?怎麽說,算來算去,這還帶著親戚呢,那再怎麽說也是你大舅子啊。]
男人利落剛勁的回答,將簡南最後的意思希冀毀得一幹二淨。
[你隻管,廢了他的手。]
……
房間的布置,可以看得出來,是費盡了心思的,還帶著水珠的鮮花,製作精細的綢布,擦拭得一塵不染的窗台和真皮沙發,白月笙深陷其中,雙腿交疊,手隨意搭在手把兩側,如一柄藏鋒入鞘的利刃,令人不敢直視。
“你又瘦了些。”
簡南沒有搭理他的寒暄對話,走近了窗前,將簾子拉開到最大,明滅的昏黃色燈光照了進來,在地上投射出一片剪影,她的手微微顫抖著,這一年來,每次見麵,簡南總是忍不住心底那點想要殺人的念頭。
其實,她也不是好人,大家都不是,隻不過是有人的魔鬼被鎖在了身體盡頭,而有的人以欲望為餌,飼養惡魔為利器。
“還不肯服輸?”
簡南反問:“為什麽要服輸?”
“元北的資金鏈,半年前就應該出現了問題,能撐到現在已經算是不錯,你沒有必要再繼續下去。”
“如果我還想繼續下去呢?”
白月笙走上前來,為簡南拉開了椅子,神色冷峻:“元北一年前就應該上市,然而現在不僅僅是上市失敗,連金茂的項目的竣工日期都一推再推,你確定,這家公司還有能力繼續活下去?”
“資金問題,我已經想到了辦法,至於金茂項目,如果不是白氏插手阻撓,會是現在這副樣子?”簡南將杯中純白的液體直接倒進了垃圾桶,清亮的眸子裏寫滿了冷漠:“如果你找我來,隻是為了勸我放棄,那就算了。”
“當然不是。”
白月笙從後麵擁住了她,不著痕跡地比了比腰間的尺寸,比上次見麵的時候,的確是瘦了,元北集團內憂外患,他捧在手心裏的丫頭,累到奔潰還得幫著秦厲北那個廢物守住公司。
這個認知令他惱怒不已,手上不由得加重了力道,呼吸著她身上淡淡的青草香,無酒自醉,喃喃道:“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要聽哪一個?”
“壞消息。”
“我還以為你會選想聽好消息,不過沒關係,買一送一,我先把好消息告訴你。婚禮日期定了,在聖誕節那天,從現在開始籌備婚禮,到聖誕節,時間正好足夠。”
見簡南沒有任何反應,白月笙繼續道:“我請了意大利著名的設計師,專門來為你設計婚紗,還有婚戒,也已經著手在進行設計了。還記得你以前畫的那副畫嗎?我想……”
簡南打斷了他:“你怎麽會認為,在我知道那些恐怖的事情之後,還會願意嫁給你。”
“南南,如果不是為了秦白兩家聯姻,為了你無法悔婚,我又何必踩著屍山血海,爬上白家少主的位置,嗯?”
“我要走了。”簡南微彎了腰,從白月笙的懷抱中褪出,刻意拉出了距離,冷眸道:“你想準備婚禮,那就隨便了,到時候婚禮上麵沒有新娘子,不關我事。”
“南南,壞消息是……”
白月笙極慢極冷地說:“秦世勳找過我,在辦公室外麵等了一天。”
“你見他了?”
簡南問完,立馬後悔,她真的想給自己一巴掌,白月笙既然會她秦世勳找過他,那麽分明他便是沒有見。否則,白月笙豈會是邀功般的語氣說出這句話。
“沒有,不過我倒是很好奇,秦世勳來找我,究竟是想談什麽?”
反問句式,問的是簡南,秦厲北出事後,秦世勳儼然已經成為了秦家的下一人家主,權勢財色全部到手了,這會兒要找白月笙,簡南也是不知道秦世勳肚子裏在打著什麽主意。
“那你又為什麽不見?你見了,問題自然而然會有答案。”
“你告訴過我,秦家大房的兩個兒子對你並不好,我又怎麽會搭理他。”
白月笙走到簡南麵前,捧住了她的臉,認真的模樣仿佛在凝視著無價之寶,他在簡南耳邊說話,吐氣如蘭,帶著撩人心弦的震撼,猶從前那般如巍峨壯闊的山峰,在自己身後給予著支撐。
“元北的困境,秦家的爭奪,你完全可以找我幫忙,錢或者是人,我都可以給你。”
簡南不敢亂動,她心底明白,自己隻要妥協,便可以往後靠,有白月笙在,她的大哥在,她這輩子隻管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當一隻不用為生計發愁的小米蟲,然而這隻是依附,她得像菟絲花般纏繞著身後這個男人,卑微地仰望,再也不能有自由的念頭。
“我不相信你了。”
簡南厭惡地看著他,眉頭緊鎖,兩人無聲對峙著,最後,還是白月笙先鬆口。
“南南!”白月笙冷喝,極冷地一字一句道:“你還要這般陰陽怪氣地和我說話到什麽時候?你現在是為了秦厲北,在懲罰我嗎?!”
簡南軟綿綿地將頭抵在白月笙胸膛前,拽住了他的衣擺,恨恨咬牙:“是啊,我在代替月亮懲罰你呢……我每次見到你,都會想,你是如何對著秦厲北連開三槍的……”
其實,懲罰的又何嚐不是還有我自己,明明證據就在手裏,你就是那個害得秦厲北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罪魁禍首,我卻做不到,將一切公之於眾,我們都該受到非難和指責。
“是啊!!我就是殺人惡魔,沒有人性和道德,你滿意了嗎?你現在就可以報警抓我,我就在這裏等著,兩條人命,無期徒刑。”
簡南默默流淚:“白少,隻有兩條人命嗎?”
白月笙心尖一顫,欲開口解釋些什麽,下一秒,卻感受到了胸前炙熱的液體幾乎要將他的靈魂灼傷。
“我是因為他嗎?哈哈哈哈哈!!!你竟然以為我是因為他?”簡南哈哈大笑起來,笑到最後,淚流滿麵。“白少,在這個世界上,那個最疼愛我的哥哥,死在了你手上。我恨你,恨死你了,無期徒刑怎麽夠?我要你生不如死!”
不知道過了多久,哭夠了的簡南抬眸,冷冷地看向白月笙,帶著隱忍的悲哀:“白少,我還有事,先走。”
白月笙在簡南即將踏出房門的時候,再一次攔住了她。
“我剛得到的消息,政.府已經覺得放棄元北,取消元北的開發權,這項文件,會在下個禮拜一,放在元北集團總裁的辦公桌上,到時候,你們路總就能看到了。”
簡南人晃了晃,手放在門把上,穩住了身形,她緩緩開口:“你找的政.府裏麵的人?”
“不用我動手,在北城,想要看到元北徹底破產的人,是你想象不到的多。”
“那很好啊。”簡南硬是笑了:“白少,謝謝你告訴我這個消息,請放心,我絕對不會讓那份文件,公之於眾的。”
推開門,徑直走了出去,簡南依舊忍不住心底的怒意,狠狠將房門甩得震天響。
刀疤就站在不遠處,跛著腳過來,問:“小姐,蘇媽打了好幾個電話,您看是不是回個電話回去?”
“先生又鬧了?”
“不肯吃飯,餓了一天了。”
簡南莫名感到煩躁,當一個男人強大到足以與世界為敵的時候,突然有一天變成了傻子,這個落差不是一般的大,更何況,這個傻子誰都不認,還隻願意聽自己的話,每天少見一會兒都不行。
深深吸氣,簡南咬牙:“回去之前,先去一趟高頓。”
“去高頓做什麽?”
“拿蛋糕,今天是秦厲北的生日。”
疤痕遍布的臉上,刀疤莫名羞澀地笑了笑,他覺得簡小姐還真是刀子嘴豆腐心,天天嫌棄秦先生蠢到無可救藥,結果還是記掛著生日。
刀疤突然覺得自己有一種老懷安慰的感覺,囧了囧:“先生知道了,會很開心。”
簡南沒說話,抬腳便走,一年了,整整一年,距離那些痛苦到失去知覺的日子,已經過去很久很久了,可還是沒辦法忘記,就像沒辦法不吃飯,不喝水,不呼吸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