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直至死亡將我們分開
一切準備就緒後,簡南提著裙擺,往樓下走,沒想到秦厲北喝完藥,沒在餐廳用早飯,而是坐在地毯上靠著沙發,拿著根從蘇媽那兒要來的棒棒糖,正愁眉苦臉地咬著。
他見簡南下來了,像是蒙了層白霧的眼睛登時亮了,樂嗬嗬地說:“哇唔,南南好漂亮!”
簡南額頭上的傷口抹了藥之後貼上了創可貼,原本以為會頂著那白慘慘的一塊去教堂了,誰知道柳璃帶來的化妝師手藝簡直是鬼斧神工,化完妝之後,倒是臉色紅潤,一點也沒有剛才的慘白如紙。
然而此時的她,卻是連一絲笑容都擠不出來,空了手出來扶著樓梯緩緩下樓,秦厲北高興地蹦過來,抱著簡南的手臂開始搖,笑得像個完全不知憂愁的孩子。
“南南,咱們吃飯吧!”
簡南被他纏著的手如遭雷擊,想都沒想便下意識地如同被怪物纏上了,一把甩開,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竟是將秦厲北甩了出去,而後他沒站穩,更是跌坐在了了冰涼的大理石上,被甩的猝不及防的秦厲北抬頭,亮晶晶的眸子頓時擠滿了淚花。
簡南看著秦厲北那使勁兒忍著不哭的樣子,恍恍惚惚,下意識伸出去的手,在想到柳璃說的那些話後,陡然停住。
既然秦厲北不愛她,甚至知道了他們是兄妹,那麽為什麽,還要對她做那些事情。
想不明白,可眼前形勢似乎也沒有要給她時間讓她想明白的打算,婚禮的時間要到了,柳璃出聲喊她快走,見她不動,甚至上前來拉她。
站在廚房門口的蘇媽覺得氣氛不對,便上前來,猶疑著問道:“小姐,您沒事吧,先生非得等著您下來,才肯用餐,您這是,上哪兒去?”
一身婚紗,十個人都知道那是要去做什麽,蘇媽對於今天也是預料到的,隻是她還是想著再問問,或許,拖延個時間,小姐就改變想法了,事情就有轉機了呢?
簡南身上的婚紗少說也有十幾斤重量,更別說那些由白月笙親自送過來的首飾,被柳璃那麽一拽,往前顛了幾步,差點和地板來個親密接觸。
“你不要欺負南南!壞人!走開!”
秦厲北見狀,也顧不上委屈了,騰地一下站起來,邊手攬著簡南的肩膀將人往懷裏帶,邊使勁兒推了柳璃一把,然後還氣呼呼地瞪了柳璃一眼。
最後還是站在柳璃身旁的化妝師扶了一把,這才穩住了身形。
“厲北!”
總歸不是養在身邊親自養大的孩子,柳璃見此情景,更加堅定了要將逸兒留在身邊好好養大的念頭,這段時間,王瑤總是鬧著要把孩子帶離秦家,她為這件事情,煩的很。
秦厲北這麽一推,好絲毫沒有悔意,柳璃怒了,喝道:“你還知不知道我是你媽!”
然而癡癡傻傻的秦厲北根本不管柳璃的憤怒,他現在肚子餓極了,想吃飯,想和南南一起吃飯,於是乎幹脆像隻大熊似的伸出手臂,幾乎是要掛在簡南身上了。
一直沒有動作的簡南,伸出手擱在兩人之間,冷冷地開口,聲音仿佛從冰水裏撈出來的一樣,她淡漠吩咐道:“蘇媽,把先生帶走。”
蘇媽看著眼前的場景,心裏不停的打鼓,先生才剛找回來,小姐便要出出嫁了,這以後肯定是要和小姐的丈夫住在一起的,她家先生這幅樣子,以後可怎麽辦才好哦?
蘇媽也不敢多問,剛才被柳璃一陣懟了回來,現在還心有戚戚焉呢,萬一柳璃再來一回,她在這城南別墅的麵子還要不要了?
“好的。”蘇媽應了下來,此時,秦厲北安靜又乖巧地盯著簡南,還在傻哈哈地笑:“南南,有包子耶!”
蘇媽心裏早就炸上天與太陽肩並肩了,要不是礙於身份,她早就想衝上出搖著自家先生的肩膀一頓吼了,媳婦兒都要到別人碗裏了,你還惦記著那幾個包子?!
“小姐,這……”
蘇媽為難地看著簡南,簡南咬牙,話在嘴邊轉了幾圈,最後還是換了個較為溫和的語氣。
簡南將手抽出來,“我要走了。”
秦厲北不明白,問:“去哪兒啊?”
“跟你說了你也不懂。”
秦厲北懵懵懂懂,原先麵癱冠軍級別的他,現在竟然難得會將不高興明白地表現在臉上了,他低頭看了眼空空的手,抿唇:“……南南,我跟你去。”
怎麽可能,秦厲北要是今天出現在了教堂,估計白月笙會瘋給簡南看。
“我有點事情,要出去一趟。你好好在家裏麵呆著,聽蘇媽的話,要去哪兒的話,得跟著蘇媽說一聲,除了家裏麵的飯菜,外麵別人給的任何東西都不要吃。”
她不敢去看秦厲北的眼睛,心底那些隱晦的感情,兜兜轉轉到現在,最後的結局根本一日既往的見不得光,這次還是萬劫不複,絕望得令人生不如死。
她很奇怪自己究竟是不是前世對著秦厲北做了什麽血海深仇滅人滿門的惡事,才會需要在今生,用一輩子毫無回應與結果的愛情,去償還。
“還有今天早上喝的藥,就算覺得苦,每天都要按時喝完。這是最最重要的事情,你一定得好好的記得,明白嗎?”
秦厲北不懂南南為什麽對她說這麽多,但隻要是南南說的,他就不會不答應的,於是乎,他認真地點頭,頭頂上的兩根呆毛顫了顫。
“好的,南南。”
徹底沒了記憶的秦厲北說起話來和團團更像了,柔柔的像團棉花糖。
蘇媽聽著這話,隻覺得越來越不對勁兒,簡南的這番話,完全就是像在留遺言似的,以後完全不回來,這可如何是好?
“好了。把手鬆開吧,你這樣,我真的很難受。”
秦厲北能感覺到,南南是真的如她說的那般難過,他喜歡看南南笑,就像是昨天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南南一樣,那時候雖然南南是掉眼淚,但他能感覺得到,南南是高興的。
可是現在,南南沒哭,卻讓他覺得比掉眼淚還要心疼。
他不想要南南不高興,於是很聽話地便將剛才又抓上去的手鬆開了,然後用不太靈光的腦子想了想,囁嚅道:“南南,你什麽時候回來啊?”
他說這話時,簡南已經轉身,然而這次她沒有回頭,直往門口走去。
“很快。”
蘇媽知道這是個謊話,她活了大半輩子了,生離死別見多了,甚至自己還經曆過了白發人送黑發人,可簡南輕飄飄的兩個字,卻是讓她忍不住流了淚。
這位小姐,怕是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
教堂,賓客席上,距離婚禮開始還有半小時,但大部分賓客皆已入座,新郎一身手工高定西裝,濃墨般的黑,利落的剪裁合身,整個人棱角分明,此時站在聖潔的耶穌神像之下,豐神俊朗身姿挺拔,此時神情肅穆,眸光淡漠,令人不敢直視。
第一排,兩位老人正竊竊私語,具體上說,是一位身穿唐裝的老人喋喋不休,另一位,目光炯炯,在聽見自己感興趣的地方時,問上那麽一兩句而已。
“可靠消息,秦厲北現在變得癡癡呆呆的,不如傻子,人還失憶了,你都不知道有多慘。”、
雖然是說得頗具同情意味的,但仍舊掩蓋不住笑得滿是褶子,猶如盛開菊花的抬頭紋。
“消息來源?”
“我上次派人去查,打一頓,又花了筆錢,這就問什麽說什麽了。老白啊,真是太簡單了,原本還打算,多玩一會,畢竟現在啊,法製社會,實在沒什麽好玩的了。”
說這話的是前不久剛過了生日的曹爺,年紀大了,年輕時候的殘暴到現在卻還沒有一絲改變,在興和話事人的位置上坐久了,說起這些來,跟今天早上吃了個包子,一樣簡單。
當然,如果這個包子是人肉餡的,可能還會高興點。
“還有什麽?現在人在哪兒?”
白老爺子不信,曹爺出手,竟然隻查到這麽丁點兒。
“被等會兒的新娘子帶回去了,而且,我發現一個特別有意思的事情,你那位板上釘釘的準兒媳婦,秦珂那閨女,在城南別墅的地位,貌似不低啊。”
“怎麽說?”
“她可是調動得了,城南別墅裏的人。”
白老爺子倒沒想到,原本是想查秦厲北的,但卻有了這麽一個意外的收獲。
對於曹爺,這可是無關痛癢的消息,但對於他可就不一樣了,畢竟,就像是曹爺取笑他的時候說的,那可是,要嫁進他們白家的女人。
曹爺應該也是知道了這一層其中的厲害關係,才會特意提起來,但是,白老爺子確實不明白了,曹爺究竟想做什麽?
於是,白老爺子裝作不經意地看了身旁的人一眼,曹爺笑了笑:“人傻得正好,綁了,剁碎了,正好我家裏麵那幾頭可愛的小魚兒們,餓了。”
“既然你都覺得人家慘了,那還準備綁架他?”白老爺子嗤笑道。
曹爺哼了聲,不屑道:“老子欠債兒子還錢,天經地義,再說了,這個兒子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城東本來就是我的地盤,結果硬生生奪了我的東西,這還不算,還建了南國娛樂城來搶我的錢,現在不就是最好的機會嗎?”
“你想怎麽處置秦厲北我沒意見,但是之前商定好的計劃…”
“秦柯那閨女,不是要成你兒媳婦了,怎麽的,這黑手你也下得去?”
“嗬,如果她真心實意嫁進白家,這件事自然與她無關。”
曹爺露出佩服的神情來,笑道:“這招真是厲害,幸好我無無兒無女,不用操心這些破事兒,你啊,把你那兒子貶得一無是處,沒想到還這麽替他籌謀,比秦柯那老混蛋好多了。”
緊接著,兩人相視一笑,都大笑了起來。
而後,若是有人能注意到,那就是曹爺手上拿著的平板裏,一眼看不見盡頭的海麵上,鯊魚出沒,成群結隊直直朝著遊輪甲板而來,尖鰭在陽光下,駭人可怖,然而到了船頭,卻還是敵不過鋼鐵鍛造而成的巨獸,又像是在怕什麽,默默繞開了。
……
悠揚婉轉的音樂,天花板上吊燈投射出柔和溫暖的淺黃色,照亮了前進的路,踏著音律,每一步都震在她心尖上。
眾賓客紛紛起身,教堂內暖氣開得很足,她穿著露肩的婚紗,竟還覺得有點微微的發熱,鬢邊冒著薄薄一層細密的汗珠,觀禮的賓客有的歡喜,有的豔羨,還有的嫉妒,而她則是煩躁的很,眼眶一遍遍地紅,麵上卻隻能裝作笑得開心。
耶穌十字架前,簡南隔著麵紗,與白月笙麵對麵,此時人真的在眼前了,他才略微鬆了口氣,示意教堂柱子後邊的手下,去做該做的事情。
牧師捧著聖經,滿目慈悲:“白月笙,白先生,請問你願意娶此刻站在你麵前的這個女人嗎?愛她,忠誠於她,無論貧困、患病或者殘疾,直至死亡才能將你們分開。”
白月笙嘴角勾起了弧度,那抹弧度很小,幾乎要看不見。
“我願意。”
牧師點點頭,很是欣喜白月笙的回答,繼而看向簡南,將問題又問了一遍。
簡南似乎沒有聽見,隻是低頭喃喃,直至死亡才能將我們分開麽?
新娘子沒有反應,台下的觀禮客人們,紛紛覺得不對勁兒了,這金童玉女似的一對璧人,還有什麽可猶豫的呢?
路衡也接到了請帖,此時正坐在台下,一雙狹長的鳳眸微微斂起,將所有外露的情緒,全部困在了內心深處,簡南進來的那一刻,他看了眼,便發現並沒有勇氣,眼睜睜目送她一身潔白嫁衣,經過他的生命,卻要嫁給別人。
哪怕是十八層地獄的痛苦,亦莫過於此了。
“我,願,意。”
雖然新娘子一字一停頓,但好歹是將這場婚禮中最重要的三個字給說出來了,剩下的,便是繁冗而複雜的一大堆頌詞,以及不絕於耳的恭喜掌聲。
牧師說:“新郎,在主的的見證下,你可以親吻你的新娘了。”
白月笙的笑意愈加擴大,台下的聲音靜止了,好像每個人都在等著這一幕。
白月笙卻沒有莽撞動作,反而輕輕地牽住了簡南的手,動作溫柔小心地那仿佛會一碰就碎了似的。他的聲音,落入簡南耳中,沒有了這麽久以來的冷厲和淡漠,反而像狂風暴雨之後的朗朗晴天,帶著絲溫暖的味道。
“你願意嗎?南南?”
吻?如此親密的動作,在此時一舉一動都有著代表意義的時候,簡南想搖頭,但也就隻能是止步於想想。
“好。”
她聽見自己這麽說,恨不能靈魂飄遠,永遠不要回來,回到這個令她萬念俱灰的世界中。
有人說薄唇冷情,白月笙卻是暖的,像極了小時候,白月笙偷偷塞給她的果凍,很甜,很軟,這一吻很淺,不可言說的欣喜。
然而她的血液越來越冷,從指尖,五髒六腑,最後直達腦中深處,全然變得僵硬起來。
這輩子,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