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分歧
“那麽請問，這個分歧到底是什麽呢？”大家半晌都沒有說話，最後還是盧先勇接了謝淵凡的話，好讓他繼續說下去。
在座的人沒有說話，並不代表他們沒有興趣。謝淵凡說的話很有意思，而關於他們的董事首席謝振還有他那位得力助手的事，當然值得一聽，說不定謝振的弱點就在於此呢？雖然他們和謝振沒什麽過節，但是多知道一點上司的內幕消息貌似也不錯啊。像謝振這樣神一般存在的人物，到底和自己的助手會產生什麽分歧呢？不過話說回來，霍啟還真是挺厲害的，竟然敢和自己的上司外加養父產生分歧，這一定是件大事。
“這個分歧就是……”謝淵凡直直地看著對麵一臉輕鬆想要看看謝淵凡會說出些什麽的霍啟，臉上露出了一絲冷笑，“霍啟他的存在，到底是為了什麽。”
霍啟臉上的笑容隱去了，他冷冷地看著對麵坐著的謝淵凡，謝淵凡現在已經改變了策略，不再想光憑氣勢壓倒霍啟了，而是很小心謹慎地一步步行動。謝淵凡其實並不算一個很魯莽的人，除非怒火衝昏了頭腦。他的心思很細密，在某些事上還是考慮的很周到的。剛才他說出了這麽一個“故事”，從觀察在座的人的反應得知，光憑氣勢是完全不能得到他們的支持的，因為他們都抱著一種看好戲的態度。但是如果，事情觸及了他們的利益，他們是否還會無動於衷？謝淵凡不擅長玩這些小花招，但他還是決定收斂一下自己，給沈鳶一些出招的機會。沈鳶更擅長於此道。不過謝淵凡有點懷疑，沈鳶是否可以忍心去步步緊逼地逼問霍啟。
“這是什麽意思？”陸皺著眉頭問道，他不喜歡謝淵凡賣關子，而他的話很明顯觸及到了霍啟的傷口了，不然霍啟的表情怎麽會變得那麽奇怪。如果謝淵凡要挖人的傷疤來證明霍啟與此事有關的話，那麽陸心裏會很不痛快的。
“意思就是……”沈鳶接過話頭道，“誠如大家所知道的，霍啟是謝振的養子，但是大家也知道，謝振從來不會做沒有意義沒有目的沒有收獲的事，這裏就會出現一個問題，那就是，謝振收養霍啟，是否目的真的那麽單純，隻想給一個孤兒院八歲的小男孩一個家？還是……看中了他顯露出來的天賦，想要好好培養一個得力助手？一個……”沈鳶微微一笑，停頓了一下道，“可以輔佐自己親生兒子的助手。”
霍啟有點呆住了。他做好了迎接謝淵凡冷言冷語的準備，以及一些令人難堪的話語將會帶來的打擊，而他想著，像謝淵凡這樣的人所說出來的話，應該攻擊力隻是浮於表麵的，打擊性也不會很強，至少對自己這樣的人來說不會有很大的殺傷力。但是他所沒有料到的是，這些話竟然會是從沈鳶的口中說了出來，而且一字一句，都簡直像一把把鋒利的刀，直直地插進了霍啟的心裏。
毫無疑問沈鳶的殺傷力很強大，而她說話時露出的笑容，代表著她絲毫不準備手下留情。就連謝淵凡也吃驚地看向了沈鳶，沒有想到她會這麽快地就接過了主動權開始攻擊霍啟，而她的話極大地吊起了在場的人的胃口，紛紛看向了臉色大變的霍啟。他們還從來沒見過一向溫和有禮的霍啟那麽事態呢。
霍啟很快就調整回了自己的狀態，有些局促地回答道：“我不明白這和這件事有什麽關聯……我承認我的確有所懷疑，但是這隻是我和老師之間私人的事……”
“如果光是牽扯到一些親情的分攤，那麽當然是私人的事了。”沈鳶道，“但是如果牽扯上了星海董事會首席的寶座，我想這也許就是剛才陸圻叔叔所提到過的一種欲望，可以引發人們做出一些……可怕的事。”
陸圻沒想到沈鳶會借他的話反擊，暗暗為霍啟捏了一把汗。現在的沈鳶好像是開了掛一樣，進入了一種很特殊的狀態。
沈鳶也知道自己開始超常發揮了。也許在審議的時候，她給自己辯護的可能性有限，但是在反證其他人的時候，沈鳶知道她可以做得更多。她當然不會念及舊情顧及霍啟的感受，因為在她的眼裏，霍啟做得有點太過分了。過分的不是他對謝振的恩將仇報，因為沈鳶可以理解霍啟埋藏在心中多年的懷疑的爆發，也不是怨恨霍啟竟然利用自己，想讓自己當替罪羊。沈鳶不快的是，霍啟竟不顧人命，將一個無辜的人的性命牽扯了進來，而且他的舉動，不僅僅會造成一個年輕的生命的消逝，更有可能會因為那個年輕人有權有勢的父親使得星海蒙上羞恥與惡名。沈鳶知道自己應該站穩立場了，如果不讓霍啟好好認識到這次事情的嚴重性，讓他受到教訓，沈鳶很肯定霍啟將會在這條歪路上越走越遠。對他的嚴厲，無非隻是想拯救他而已。
所以，沈鳶看著霍啟的眼神，明澈而又堅定，裏麵沒有一絲怨恨或者怒火，隻是很堅定地看著霍啟，似乎想要傳遞給霍啟一些什麽，似乎想要告訴霍啟，你現在回頭還有機會，還來得及。
霍啟也看出了沈鳶目光中的意思，他才明白沈鳶並不是因為恨他才如此嚴厲，不由得心裏鬆了一口氣。他很欣賞沈鳶的姿態，準備好了迎接沈鳶將要帶給他的暴風雨。謝淵凡在這方麵的戰鬥力完全不能和沈鳶的相提並論，霍啟也明白自己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去迎接沈鳶的質問與刁難。現在她已經反客為主，確確實實地站在了自己的對立麵了。霍啟覺得，麵對這樣的對手，自己竟然不由得產生了一種很興奮的感覺。當然有些失落沈鳶最終還是站在了自己的對立麵，但是有這樣的對手，未嚐不是一件值得人興奮的事。
“我還不至於為一個小小的分歧而辜負了老師的信賴。”霍啟睜著眼睛說瞎話道。他很擅長這樣做，而且做了那麽多年忠心老實的好孩子，就算一下子走進了歪路，這樣常年修煉出來的那種忠信的樣子，是很難隨之改變的。
“這可說不定啊。”沈鳶道，“而且我也不覺得這個分歧是‘小小的’。隨便一想也知道，這事關星海董事首席的接任者，再往大了想，就事關星海的命運了，我想這足夠讓人產生歪念了吧。或者說，是出於好的目的而產生的歪念？”
“什麽是……出於好的目的而產生的歪念？”盧先勇不解地問道。
沈鳶很高興盧先勇他問了，便對著他說道：“我打個比方吧。陸叔叔在設計星海某建築的時候有很多的想法，想構建一個自己理想的校區。在將設計圖呈交財務部的陸圻叔叔審核的時候，陸圻叔叔發現陸叔叔的設計超出了預算，便和陸叔叔探討。但是陸叔叔不會在自己的設計上輕易讓步的，而陸圻叔叔也不願意增加預算，所以，兩個人就產生了分歧。接下來陸圻叔叔卻突然讓步了，他同意了陸叔叔的設計圖，照單全收。陸叔叔以為這樣就沒事了，但事實卻是，陸圻叔叔私下篡改了陸叔叔想用的建築材料，改用了成本更低的建築材料代替陸叔叔指定的材料。這樣不用改設計，也不會超出預算了，看似好像兩全其美，而陸圻叔叔其實隻是出於不想讓陸叔叔失望才這樣做的，是出於一片善意，還有點小聰明。”沈鳶轉向了陸圻，朝他嫣然一笑，“當然了，我隻是打個比方而已，相信陸圻叔叔是絕對不會做出這樣的事的。”
陸圻淡淡地笑了。這小丫頭一口一個叔叔的，嘴還挺甜，態度也很恭敬，但是這話分量可不小啊。雖然是打個比方，但是舉出來的事例還真夠有力度的，而且說得還真像那麽一回事兒似的。他發誓他看見了陸剛才還向他投來了一個懷疑的目光，好像以為他真的會做這件事一樣。
“那麽這樣問題就來了。雖然看起來是兩全其美了，但是以次充好畢竟會出現問題。”沈鳶繼續說道，“如果真的出了事，被發現建築材料的篡改，負責的，到底會是陸圻還是陸呢？陸圻神不知鬼不覺地篡改了設計，那麽陸就要背上這個黑鍋了，不是麽。”
“但無論是處於善意還是故意為之的，”陸道，“最終的結果都產生了不良的影響，始作俑者才應該承擔起責任。”
“沒錯。”沈鳶微微一笑道，“說得好。總不能讓篡改你設計的人逍遙法外，而你莫名其妙地背黑鍋吧。”
“你的意思是，你背了黑鍋？”陸犀利地問道，“那麽那個始作俑者是誰呢。”陸知道自己不用問，在場的所有人都已經知道答案了，說了那麽多，矛頭指向的，還不是霍啟麽。
沈鳶也明白大家都知道了，所以很巧妙地沒有回答，隻是看向了霍啟，等著霍啟說些什麽。如果霍啟一個字也不說，保持沉默的話，反而有點沒法辯解的意味，這樣會讓人以為他默認了沈鳶的說法的，所以沈鳶知道，霍啟一定會反戈一擊。但是霍啟一定要很巧妙地反擊，因為沈鳶說得是那麽有道理，霍啟說什麽一不小心都會讓別人以為他在狡辯的。
霍啟知道自己陷入一個大麻煩之中了，現在他隻能步步為營。就算失敗了，陰謀敗露了，他知道自己也還是有機會的，因為他隻要讓自己觸及到眾人的利益，他就可以保全自身，眾人就會來保全他的。況且，不滿謝振的有很多人，而今天審議的主題，還是沈鳶。這場審議最多隻會以沈鳶不用負責而結束吧。
“我承認和老師有分歧。”霍啟簡單地說道，看起來很平靜，並沒有因為沈鳶犀利的舉例而勃然大怒，“但是作為他的助手，他身邊的人，如果沒有點摩擦反而是不正常的。我和老師的關係，親密到我們可以互相交換交流不同的意見，而不會影響我們之間的感情。他很樂於聽取我的建議，有時候也會糾正我的想法。我想不出有什麽理由因為一點點分歧而做出一些不好的，會導致嚴重後果的事。”
他頓了頓，似乎在用溫和而又誠懇的語氣，表達著他和謝振緊密的關係和深切的情誼，好像這點是毋庸置疑的，而他也是絕對不會背叛謝振的。
“我明明知道，今天這件事會導致星海的名譽受損，老師也會受到很大的影響，還有我喜歡的女人……”霍啟用深切的目光看了一眼沈鳶，看起來是那麽的情真意切，“也會因此受責罰，而我卻隻是為了一個分歧，就做出這樣的事？我根本無法想象……”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似乎有點說不出話來了。
當然。沈鳶看著霍啟的樣子想到。霍啟有這麽好的表演天賦，怎麽會不趕快善加利用一下呢。沈鳶本以為霍啟會理智無比地反擊，但是他卻用一種看似平靜理智，實際上假裝情感洶湧的方式來應對沈鳶的鋒芒。非常出色。沈鳶在心裏誇了一下霍啟，因為周圍人都靜靜地看著霍啟，好像被他含蓄內斂的感情給打動了。霍啟之前謙和有禮的樣子重新浮現了出來，使得他們覺得這樣一個謙謙君子，是根本不可能做出這種令人發指的事的。
在場知道事情真相的，隻有周若普、陸圻、謝淵凡和沈鳶。謝淵凡看著霍啟的樣子，恨得是咬牙切齒，隻恨自己沒辦法直接把霍啟偽裝的麵目給撕扯下來。沈鳶淡定地看著霍啟的表演，沒有插話，等他好好發揮一下情緒。而周若普和陸圻這兩個霍啟的同盟隻是在心裏暗暗讚歎霍啟的功力，沒想到年紀輕輕就這麽厲害了，甚至有點自愧不如的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