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曾宣照又急又不能問, 憋在心頭,曾豐年在進客棧時攔著他:“真的考差了,難受的是孩子, 千萬別說重話。且不講還有下一場要考,明年還能再來。傷了孩子的信心, 十年都救不回來。”


  “好,我聽你的。”曾宣照深深吸氣,“讓湖庭勸勸他,一定別往心裏去。”


  “兩孩子走在後頭, 放心吧。”曾豐年示意他看著後麵。


  曾湖庭什麽都沒說,一直跟在曾濟庭後麵,濟庭恍恍惚惚, 走路都差點絆一跤。送人到房間裏, 讓喝水就喝,讓吃東西就吃。


  一直熬在天色發黑,他才遲鈍醒來,“都天黑了?你不餓啊?怎麽不出去吃飯?”


  “餓啊,一起吃。”摸摸肚子, 想想今天中午才啃了個饅頭,曾湖庭已經餓的沒什麽感覺。


  幸好後廚人還在, 喊了一聲,送上來幾碟小菜和小米粥,熬的濃濃的一碗粥帶著撲麵的澱粉想起,米都煮的開花, 一看就讓人食欲大增。涼拌的小黃瓜清爽可口,咬一口脆生著。


  曾湖庭一口氣幹了兩碗,可算覺得活過來了。


  大廳裏沒幾個人, 濟庭有一搭沒一搭的吃著小黃瓜,突然發問:“我是不是很差勁啊湖庭?”


  “問這個做什麽?”


  “學習時我總是得過且過,耗一天算一天學一點算一點,等到要拚學識,我就完全比不過別人。”濟庭的筷子一下一下戳著碗裏的粥,都快戳爛了。


  曾湖庭決定下點猛藥,“你才知道?”他淡淡的回答。


  濟庭一僵,手裏的筷子停下,他扭過頭,“拜托,就不能安慰安慰我嗎?”


  “我安慰你,也不能改變什麽,能真正做出改變的,不是你自己嗎?”曾湖庭話鋒一轉,“不過嘛,你自己還能想明白,倒也不算太晚。”


  “是嗎?”濟庭轉過來,聲音嗡嗡的,帶著不自覺的淚意。


  “當然不晚,你才十七,我就算你活到一百歲,還有八十多年呢!”他誇張比劃一個八,“還能考個五六十次院試吧?來來回回總得考過咯!”


  濟庭撲哧一聲笑,腦子裏不由自主出現花白老翁柱著拐杖一顫一顫來考試的場景,可真逗。


  “種一棵樹最好的時間是十年前,其次就是現在。”曾湖庭最後說,“考砸了就考砸了,抓緊明天的考試就行了。”


  “我知道了!”想通了什麽,曾濟庭恢複精神,一口氣刨了三碗飯,胃口大開。


  “別吃多小心晚上肚子疼。”


  濟庭含糊的說:“快點吃完,我爹肯定擔心著。”


  都有心情提他爹,想必是真的恢複了,曾湖庭鬆一口氣。


  睡了一個好覺,第二天來了。


  駕輕就熟,曾湖庭進了考棚,等著發卷子,才發現這次的策論果然不出所料,題目總量高過往年,如果不加快速度,想必沒時間寫完。


  果然第二關是沒那麽好過的,他瀏覽題目,快速在腦子裏思考要怎麽答題。


  前頭幾道就是老生常談的教化民眾,勸人向善,最後一道簡直堪稱送命題。


  你覺得本地的知府在就任期間合格嗎?為什麽?

  要知道孔知府大人手握著考生的名次權,輕易得罪不得。說他不好?你不怕被穿小鞋?說他好?那是□□的拍馬屁,要不得。


  曾湖庭仰頭長歎一聲,果然是壓軸大題,名不虛傳啊!

  這道題在前,什麽問水利如何興修,該不該對外興兵都是小題目,不出彩也不會出錯不是?


  他還是認認真真回答了水利該如何興修,引進水車,多挖渠道,想了想,他又寫上了用七八米長的鋼管打井的技術。常見的水井一方麵承接雨水,一方麵冒出地下水,已經足夠人民日常使用。但水井也有個兩個缺點,一是到下雨天,井水上泛易髒,不能使用,而是不注意安全很容易掉下去。家中幼童或者老年人,並不能很好的使用水井。


  他提到的這種東西叫水井泵,把一根七八米長的鋼管打入地下,配合上方的搖筒,就能把水提上來,力氣小的孩子都能用,唯一的缺點就是隻能用於水源豐富的區域。


  他一口氣說了好幾點,終於卡在最後一題上,不能不寫啊,硬著頭皮上吧。


  想想他跟孔知府唯一一次見麵就是上次學子宴,相信不少學子都是如此,所以這個彩虹屁要怎麽吹才能動聽呢?除了少數幾個有私交的,想必大家見孔知府機會也少。


  這麽多人寫同一個事件,想必很有趣,曾湖庭蠢蠢欲動,有點想看別人的彩虹屁。


  他停了又停,先打腹稿,落在紙上卻寫了件小事。當初第一次進城,他搭乘了大爺的牛車,大爺安居樂業,對明天充滿希望,從言談裏透了出來,他在呈州裏過的很快活,因為他很有安全感。


  寫完之後話鋒一轉,又提到了學子宴上的事情,他們畫《孔大人春日宴童生》的事情。因為是吹人彩虹屁,他沒用一貫的華麗辭藻,轉成平淡溫馨的基調,從孔知府的細致入微著手,把當日的情景描繪的栩栩如生。上官威嚴不失慈愛,童生們銳意勃發象征朝廷未來的希望,最後平淡收尾,卻讓人覺得意猶未盡。


  初稿寫完,改動字眼,他就算考完這場試了。最後一答雖然沒有明確寫孔知府是否合格,卻點名在他治下,人人心懷希望為未來拚搏,不言而喻他就是合格的。


  吹彩虹屁勝在動聽,他就不信考官們不喜歡這種吹法。


  此刻已經天黑,所有人點著蠟燭照亮考棚,巡邏的軍士還讓他們注意燈火。


  又要在考棚過夜啊,他枕著被子,覺得這次的環境還不算太差,至少沒下雨。不過夢裏混亂無序,一會兒是考中後所有人欣喜的笑臉,一會兒是他自己失望的歎息。


  天色剛亮,他就醒了,拿過試卷開始謄抄。為了注意筆跡速度慢了很多,力求幹淨整潔。雖然還是用的館閣體,他最近在練顏體,不自覺帶了些進去。


  謄抄檢查錯漏,時間已是中午,照舊是幹饅頭果腹。


  等到下午時分,銅鑼三聲,考棚散了。元康二十三年的院試,落幕了!


  不管是金榜題名還是名落孫山,統統塵埃落定,作為考生能做的,就是好生休息,等到下一場,或許是鄉試,或許是院試。


  曾湖庭此刻再出考場,心態又有不同,盡人事知天命,他已經做完自己能做的事,剩下的全看考官。


  他在貢院門口稍候,認識的人陸陸續續出來,昨天還沮喪難言的曾濟庭,神色一如往昔的範純,莫名有些激動的陶興。


  他們碰麵,異口同聲問:“考的怎麽樣?”


  “不是說我,你呢?”又是同聲。


  “咱們心有靈犀啊。”曾湖庭先說:“考的還行,不行就明年再來。”


  範純點頭:“我也是,先生本來也告訴我下場一試,今年不行明年就行了。”


  陶興帶著一點自矜:“能有五成把握。”五成已經不算低。


  “隻有我最差嗎?”曾濟庭沮喪,“我覺得我涼了,明年再來吧。”他想了一晚上,自己又不是沒有後路,急什麽?

  拋開心結,四人對視一笑,“回去等消息咯!”幾日之後,總會曉得的。


  回去之後,他便把今日的策論大致默出來交給曾豐年判斷,曾豐年歎道:“走了一招險棋啊!”


  “這也沒辦法啊,這種問題,答合格還是不合格都是陷阱,我隻能劍走偏鋒。”


  “沒錯,這本來就是陷阱,隻怕這題還是孔知府自個出的。”曾豐年笑,“別人也沒這個膽子。對了,你說的水井泵是什麽東西?我未曾見過。”


  這時候就需要祭出萬能理由了:“我從一本雜書上看到的,那本書保存不好,一翻就稀碎,我就隻能先記在腦子裏。父親,我已經另外寫下來,讓小二去試驗了。”小二是術業有專攻,動手能力極強。


  “好!不管能不能考中,知府必然會問詢於你,你提前準備好奏答。”


  “是。”


  趕在放榜前,他畫出水井泵的圖紙,還有齒輪起重杆。呈州靠近碼頭,扛大包的一堆堆,速度還慢很影響效率,有齒輪起重機至少能提高一半效率。


  他相信絕對會派上用場。


  心裏有事時,時間總是過得很慢,而一心忙碌時,時間就會很快,他還在思考借下來有拿出什麽東西,放榜日已經到了。


  放榜日照舊人山人海,人間悲喜劇每一刻都在上演,盡管心裏做好準備,湖庭還是捏緊了拳頭。


  他如果中了,能有十五畝免稅田,見縣官不跪,假假有點排麵,不會再被人忽略,哪怕以後混不出來,也能做館教書育人。


  他正想著以後的學堂叫什麽名字好,曾濟庭撞了他一下,“看!”


  他的名字排在第一個,閃閃發亮,金粉寫成,榮耀加身。


  “太棒了!你是第一啊第一!”曾濟庭嗚嗚的在耳邊大喊,完全沒聽進他的耳朵。


  曾濟庭找了三遍沒找到自己名字,雖然沒中也放下心頭大石,至少他可以準備起下次努力。


  湖庭看著濟庭雙唇一張一合聽不清,迷惑了一陣,才突然明白,他中了!中了!


  陶興眼神複雜的拍肩,“恭喜啊!”他縣試得了第一,後來的府試院試接連錯失第一。陶興安慰自己,至少第五名也不算太差。


  而且,至少他跟他娘,父親有交代了!陶興想到了什麽 ,逐漸出神。


  “恭喜!”有人站在背後,對著曾湖庭說,湖庭回頭,原來是許久沒見的沈景羽。他們曾經在府試中碰頭。


  曾湖庭踮起腳看榜單,沈景羽第二。


  “同喜同喜!”隻要考中,名次有什麽打緊?又不是殿試。


  “不……”沈景羽有些沮喪。上次沒拿到第一,爺爺一直告訴他人外有人,他也發奮讀書,一整年沒休息過,還是沒考過麵前的人。


  沈景羽保持最後的風度,道謝後匆匆離開。


  考中了秀才,曾湖庭回到客棧,掌櫃的已經匆匆趕來:“秀才公!您下榻我們客棧是我們的榮幸,這次花銷我們全包了!”他把已經交的房費硬退了回來,曾宣照奇怪,曾豐年這才笑著說:“一年多才出一個案首,案首住過的房間明年可會賣出十兩銀子的高價,安心,他們不會虧本的。”


  的確,掌櫃正在暗暗得意,合該他們撞大運,五六家客棧偏偏案首選了他家,明年時想沾沾運氣的考生,價高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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