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所以這位, 便是今次的案首了?”果然,宴會剛剛開始,等待上菜的間隙, 已經有人發難。
曾湖庭繃緊了神經,做好被挑刺的準備, 同時,扭頭注視說話人,判斷他的身份。
說話人大概四十來歲,衣著良好, 所以,應該是個考官?
他繼續說著:“年紀尚幼,嗯, 看來大人是覺得你前途可期。”
曾湖庭眯起眼睛, 這話是什麽意思?聽起來像好話,從語氣上來判斷有不像。他索性裝成聽不出,舉起茶杯來:“謝過這位先生。”
那人一噎,我不是想誇你!他還說來得及反駁,曾湖庭就搖頭說道:“哎, 本來以為自己堪堪上榜,萬萬沒想到啊.……”
那人成功解讀, 我不是針對你,我是說在座的每一位都是.……
他氣結,但同時也確實無法反駁,誰讓人家考了第一呢?腰板子就是硬。
“別以為會點奇巧淫, 技就得意洋洋,我輩讀書人,最看重的還是聖賢之學!”氣勢弱弱的放話, 那人閉嘴了。
嗯?他好像知道了什麽?曾湖庭遮住自己嘴邊的微笑。原來還有他寫下的圖紙,他碰了碰懷裏的牛皮紙外封。
至於其他學子嘛,已經秉持著不招惹不搭話的和平共處原則,上次他們已經曉得,拉幫結派這種招數沒用,他們這些生在府城,同一派先生教出來的學生已經形成緊密的圈子,往年,前五十名他們包攬二十。不要小看二十個,其他縣城最多能出三五個。
對於突兀闖進圈子的人,隻有排斥。
對此曾湖庭完全沒在意,首先他的交際圈不在這裏,其次,等他跳上更好的位置,自然會碰到其他的人。
坐在他下手的沈景羽,不也是一個人?正喝著悶酒,一心想著等會兒怎麽搭訕。
沒錯,經過兩次挫敗,沈景羽決定換個方式,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他要跟曾湖庭交上朋友,打入敵人內部,了解敵人的秘密,再一舉擊潰。
不過,交朋友應該從哪一步開始?他現在可以回去先翻看古籍嗎?
“少喝點,這酒入口甘醇,後勁極大。”曾湖庭看他一杯一杯灌,還是忍不住提醒。這種場合沒幾人敢放開了喝酒,萬一酒醉失儀,丟人就大發了。
“喔。”沈景羽乖乖放下酒杯,開始一顆一顆的夾花生米,他也不吃,就挾到另外一個碟子裏,一顆一顆數。
曾湖庭:……
曾湖庭:???
這人絕對喝醉了!
跟醉酒的人沒道理可將,他隻好轉過來,往上看。孔大人正在跟人談笑風生,而那些考官們也竭力展示才華,吟詩作對,想給孔知府留下印象。幾個學子本來想上前套近乎,硬是沒打敗這群臉皮更厚的,怏怏離開。
曾湖庭沒想再繼續說話,卻被台上的孔知府點名,“上來吧。”他沒點名,眼神卻直直盯著曾湖庭,他楞一下,順著孔知府的話走上高台。
“你們不是想問最近推廣的數據統計是誰寫的嗎?就是他!”孔知府高興的站起來,“我來介紹一下,曾湖庭,福城縣人,才十五!”
眾人的眼光如同聚光燈掃過來,齊齊聚在他身上。這樣強烈直接的眼神沒有讓少年敗退,他瀟灑不失穩重的站起來,帶著如沐春風的笑意問好。
原來是他?
聽說孔大人很欣賞他啊?
難怪難怪?
耳邊的竊竊私語不能影響曾湖庭的心態,他站的穩穩,任由眾人打量。孔知府現在興致很高,繼續說:“前幾天我告訴各位的新水井,也是他提出來的!”
“來說說,這東西到底怎麽做?”
撚著胡須的白胡子老頭道:“依老夫看,那不過是個設想,並不能成真,一根鐵管子,怎麽能吸地下水?眾所周知,水往低處流,水井才是真正實用的。”
“老先生怎麽稱呼?”
“老夫姓程。”
“程先生,照你這麽說,水車不也是把水往高處運嗎?”他反駁。
“那是利用了水流的衝擊力!跟你的水井泵完全不是一回事。”
“這裏頭有個叫壓強的東西,孔大人,府上可有琉璃杯盞?要大一些的?”
“你拿這些做什麽?”孔知府還真的有琉璃杯盞,別人送的,他看到成色頗好愛不釋手。
“給程先生演示一番。另外還需要一小截蠟燭和裝滿水的銅盆。”
聽說要演示水井泵的原理,孔知府立刻讓人準備。曾湖庭在旁邊慢條斯理挽著袖子。因為儒衫為了美觀,袖子又寬又大。
東西到齊,雖然琉璃杯盞沒有長玻璃杯效果好,聊勝於無。
曾湖庭先把杯子倒著銅盆裏,銅盆裏的水和倒扣杯的水位是一致的。他讓孔知府看清楚之後幾位老先生也一一看了。
確認無誤,他拿著一小截蠟燭點燃再用杯子扣住,杯內空氣不足,很快蠟燭就熄滅了,它熄滅之後,杯內的水猛的向上竄一截,遠遠銅盆水位線。
“這就是壓強的作用,在密封的環境下,水會往上跑。”再具體的物理原理他們就聽不太明白,曾湖庭鬆手,“各位先生不妨自己一試。”免得以為他做手腳。
程老先生還真的不信邪,第一個就上,他看到水位上升時,瞪大眼睛,嘴唇蠕動,不知道要說什麽。
曾湖庭以為他還是不信,畢竟物理現象很難解釋,就聽到程先生迅速的說:“曾小友,這是什麽原因?”
稱呼換的太快就像龍卷風,曾湖庭隻好費勁而艱難的解釋,最後也不知道到底程先生聽懂沒有。
這些老先生從質疑到折服變的很快,孔知府十分滿意的摸著胡須,看,他的眼光多好。而且,曾湖庭本人也十分上道,隨身帶著圖紙,看來是隨時準備獻上。
既然如此,他準備再送給曾湖庭一份大禮.……
被充滿求知欲的老先生包圍,那點子初高中物理很快被掏空,曾湖庭擦汗,又拿出齒輪起重機,忽悠他們,從包圍圈脫身。
他正平複心情,孔知府的目光從他身上略過,沉吟道:“說起來,還有件事情我正好說說。”
“湖庭你過來。”孔知府態度親切的如同對待自家子侄。
“你給陳縣令出的主意,他上報朝廷,封賞已經下來了,便當做幫我一個忙,湖庭自己帶回去吧,我還少派人跑一趟。”孔知府拍拍手,很快有人從後頭帶過來一個用紅布蒙住的東西,長長一條,倒像個匾額。
“就是這個,哈哈,看來湖庭一人還是帶不走,我還是得派人手!”孔知府開著玩笑,“打開看看。”
曾湖庭盡管心裏早有準備,手還是微微顫抖,他掀起紅布的一角,四個金燦燦的大字在陽光下發亮。
禦筆題字!
即使是三品大員,沒有一定的寵信也得不到皇上的禦筆題字,偏偏他還是個秀才時,已經在皇上麵前掛了號了!
周圍的人呼吸都頓住,看著場中的少年,那一刻,他們從來沒這麽清晰意識到,少年的前途必定是光芒萬丈的。
今天的學子宴,曾湖庭可說是hold住全場,風頭被他占的一幹二淨,半點沒給別人留。孔大人的最後一手,可說是他的高光時刻。
當然也拉滿了仇恨值。
尤其是當他獨自回客棧時,掌櫃的敬畏的目光。
……
幸好他在宴會後提出匾額不好攜帶的問題,孔知府還是大方的讓衙差們幫忙送到他家,不然這一路,他都要發愁到底該怎麽對待禦賜的牌匾。
收拾東西回家那天,他還意外聽到一個八卦.……
“喂,聽說了嗎?“美人牌”上的葉家姑娘,被送上去了!”掌櫃的壓低聲音,跟別家掌櫃八卦,興致勃勃。
“我早說,清白人家的姑娘,好端端上什麽“美人牌”,嘖嘖嘖,果然讓我猜中了吧?”另外一個掌櫃歎息,“不過嘛,說不定這對葉家,是條好路子,今年的皇商,肯定穩了。”
“可惜我沒個美貌的閨女喲!”掌櫃的翻開手裏的牌麵,捏著一張牌,上麵寫著葉珍珍三個字,後麵的頭銜墜著花中狀元,還有人寫著花中榜眼,花中探花。
“這不是原本的狀元牌嗎?怎麽改成這樣了?”曾湖庭走過去,翻看櫃台上的牌麵,發生鄉下人的感歎,果然是府城啊,會玩兒。
原本的撲克牌,上麵一一畫上了各色的美人,名頭沒變,美人的姓名卻不一樣,像叫什麽一枝春百裏堂的,明顯是花名,而叫葉珍珍徐小妹的,更像真名。
“這些都是咱們府城出名的美人,”掌櫃的露出一個是男人都懂的表情,“嘿嘿嘿……”
曾湖庭:你不笑我都懂了,便是青樓名妓吧?
“這副美人牌作為特產,很快就流通到京城,然後,就有京城來的馬車,接走了葉姑娘,不用問,定然是上頭的人看中了葉姑娘。”掌櫃的眨巴眼睛,“我說個八卦,小哥可不要外傳啊。”
但是看他的表情,已經不知道跟多少人說過這個八卦。
“聽說,是那誰看中葉姑娘,想動手搞垮葉家,於是葉家的家主就出了這麽個釜底抽薪的主意,直接把葉姑娘送上去,攀上高枝,自然什麽都不怕。”
“那誰?”
“就是那誰嘛!”掌櫃的擠眉弄眼,天知地知的模樣,但到最後,曾湖庭也沒弄懂,到底是那誰。
他不過有些可惜,好好的一個撲克牌,被染上別的色彩,有了葉姑娘的成功,其他人都會打上撲克牌的主意。
作者有話要說:文科生搖搖頭,文科生什麽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