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敲鑼打鼓, 這場送禦賜匾額的戲碼,唱的轟轟烈烈。
陳知縣作為同盟,總會在商家打探時不經意放出消息。嗯嗯嗯, 是是是,的確上報天聽了, 以後加盟小食前途無量,現在一百兩大甩賣,預購從速啊!
有了他背書和牌匾效應,商家們飛速響應。
這些事情暫時跟曾湖庭無關, 他最苦惱的是,怎麽擋住這樣打著旗號想來他家參觀的人。
曾濟庭和曾宣照已經瞅了匾額不想鬆手,別人更是躍躍欲試想冒頭。而且, 這東西還不能隨意放進庫房裏, 還需要掛在正廳房梁正中央顯示皇恩浩蕩,藏都藏不住,借口過來拿針線借油鹽的人都快排隊了。
不勝其煩,曾湖庭躲到了書院去才能清靜點讀書。他本來打算過上十天半月,人總該散了吧?回家一瞧, 還是那麽多人。
不過,有個從來沒出現過的人.……曾湖庭目光轉向他的鄰居, 朱沉毅家到底怎麽樣了?
一直在家守著的小二道:“朱家這麽久沒出過門。”早先吧還是好好的,小四每天多做幾份飯,
一到飯點就悄悄站在籬笆外遞過去,跟朱沉毅好好的說會兒話。偏偏後來被朱二娘撞見了, 朱二娘一聲尖叫,掀翻了麵砸碎了碗,朱沉毅為了護著小四擋了一身麵湯, 好容易才把自己娘拉住。
都以為這下兩家要撕逼,就傳回來曾湖庭高中的消息,於是朱家靜悄悄,一點動靜都沒有啊?
小二疑惑:“按理說,朱童生跟你交好,至少會上門道賀吧?”從來不認識的親戚都上門蹭熱度,為什麽朱沉毅不來呢?
“是啊,為什麽呢?”曾湖庭也疑惑。
而他們疑惑的對象擋住了木門門栓,穩穩的不動:“娘,我不會放你出去的!”
“為什麽?朱二娘滿屋子收拾著糕點果品,“咱們是鄰居,你跟那家孩子交好,還跟小四要好,現在他們家有了喜事,你該上門道賀啊!快幫我看看,我準備的東西足夠嗎?”她碎碎念叨:“一般送禮四色點心,再加上一點鮮果。我送八色點心兩樣鮮果,翻倍了,夠嗎?”
“娘,你打的什麽主意我知道,我絕不會幹這種事!”朱沉毅痛苦的閉上眼,又猛然睜開,透著三分堅定:“現在你看人家發達了就想貼上去對不對?我對小四是真心喜歡,絕不是趨炎附勢……”相反,為了避嫌,他還打算遠遠躲開。
朱二娘嗬嗬一笑:“先前想定親的是你,現在不上門的也是你,什麽都讓你做了,還要我這個娘做什麽?”她重重的把籃子一擲,“好啊,你有本事就一直擋住大門,不然,我總要出去的,出去就可就不知道我要做什麽。”她抱著雙臂,居高臨下盯著朱沉毅:“現在娘滿足你的心願,不好嗎?”
“我的確想要求娶小四,不過是在我能中秀才之後.……”朱沉毅的神情轉為堅持,“現在我不會上門的。”
“好!那今天咱們娘兩就在這裏耗著吧!”朱二娘走進內室,呯一聲關上了門。
朱沉毅捂住自己的眼睛,原本在他的設想裏,等到四月院試後,他考中了,父親也走商歸來,他便用最虔誠的心和最隆重的禮節上門求親,想必小四的臉也會帶著暈紅,先是害羞後是堅決的答應吧?
現在他身無長物,父親臥病,他拿什麽上門求親呢?
等等我,再等等我!
他思念的人,現在魂不守舍的在屋裏帶著,小四去了店裏好幾次,一忙起來會讓她忘記,但是一歇下來就會想起心裏的掛念。
自從他們上次被朱二娘撞破,他們就再也沒見過麵,他過的還好嗎?為什麽不來見我呢?小四麵上帶著如常的微笑,念頭轉個不停。
還是我主動去找他好了!小四行動力驚人,開始動手察看外麵的環境,現在人多,在黃昏時刻,家家戶戶都要做飯,而朱家背後是死角,還挨著朱沉毅的書房……
小四熬到傍晚,炊煙升起,她輕手輕腳的從後門出來,又繞到朱家後門,拿石子扔到牆根底下,然後躲在大樹背後等人冒頭。
這是他們之前的暗號。
很快,腳步聲越來越靠近,咕咕咕的叫聲,是朱沉毅在模仿鴿子。
小四冒出來,壓不住驚喜的嗓門:“我在這裏!”
“朱大哥!”
“小四!”
四隻手深深交握,兩人都舍不得分開。小四看著朱沉毅的臉,心疼的說:“你都瘦了?那次麵湯燙著你沒有?”
“沒事,那湯不燙。”朱沉毅反手握住她,“但是我想你了。”
小四臉色一紅,呐呐道:“我也是。”那你為什麽不來看我?她把這句話問出口。
朱沉毅苦笑著:“小四,原諒我。”的自尊心,他還是放不下麵子,昔日舊友高中,他卻錯過考試,作為失敗者,他現在不想去看成功者。
“沒關係,我想明年你還有機會,不過是在等一年罷了。”小四輕言細語,“憑你的本事,怎麽會不中。”
朱沉毅重重的點頭,“對,所以我們的婚事,我想推遲到明年……”
“為什麽要推遲?”小四一愣,她還沒被催婚,隻想著先定親,讓兩人有個名分,至少相處起來不會再被說閑話,為什麽定親都要推遲?
“現在的我,沒臉上門提親。”朱沉毅沉聲道,“我想等到中秀才再上門。”
“可是你知道我根本不在乎這些!我隻想早點定下來!”小四爭辯道,“現在附近的好幾戶人家都知道我們的事情……”指指點點的她不在乎嗎?背後那些人流言蜚語可難聽了,要不是她攔住,小二都要跟人打上好幾架。
這些情況在曾湖庭回來後才好轉,小四也躲了好幾天,然後一碰麵,朱沉毅就說出這樣的消息。
“他們要說就讓他們說起吧,你我還能堵住他們嘴嗎?最重要的是我們兩個能在一起.……”朱沉毅看著小四的臉龐,十幾日不見,她瘦了。朱沉毅正要心疼的把人攬入懷中,小四用胳膊撐住,“朱大哥你聽我說!”
“不管你是考中還是沒考,你人沒有變,還是那個會送我回家的人,那些虛名不過是旁人灌注在你身上的,咱們為什麽要計較?”小四想要說服朱沉毅。
“那為什麽要計較別人的流言?”朱沉毅同樣反駁。
“那不一樣啊!”小四鬆手,小小聲,“女孩子的清白名聲多重要!”
“在一無所有的情況下,我怎麽定親?”朱沉毅再次反駁。“你就不能在等一等?”
他煩躁的倒退,“你變了,為什麽不能同意推遲定親?”
“不,不是這樣的.……”盯著反駁的朱沉毅,小四倒退兩步,“你讓我,冷靜冷靜。”她突然
鬆手,頭也不回跑掉了。等朱沉毅費勁的翻過籬笆,小四的影子已經看不到了。
朱沉毅茫然的伸出手,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他本來以為小四一定會同意他的想法?
如果曾湖庭在,一定會擲地有聲的告訴他,這就是男女思維差異度!在意的地方不一樣,最後的結果一樣。
可惜曾湖庭現在不僅不在,還陷入自己的煩惱中。
湯先生自從知道他考中後,頗有老夫聊發少年狂的勁頭,瘋狂寫信給昔日的同窗,用明撕暗秀的態度,暗戳戳炫耀自己的學生有多麽多麽聽話,然後就伸手討要同窗的讀書筆記。抹不開麵子又想見識曾湖庭到底長什麽樣,湯先生的同窗都送了筆記過來。
於是他收獲一堆一堆陳舊的筆記,還要寫上五篇讀後感。
筆跡不一,潦草混亂,看的曾湖庭眼暈,他頑強的看著這些書,同時寫筆跡,等到統統吃透,時間一混到了六月。
炎熱啊,書院的屋子又不透風,悶熱的學生們坐不住。即使門房一遍遍衝水打濕地磚,還是擋不住暑氣的侵襲,西瓜成了最受歡迎的東西。
他們甲班的人商量好輪流買西瓜,在午後撈起井水冰過的西瓜,清爽可口。順便洗去一身塵埃。
他的“熱度”也終於褪去,可以安心回家。
旬休時,曾湖庭回家,一推門,沒聽到往日小四歡快的聲音,他以為是小四還在店裏忙活,也沒在意。
他把手裏的新鮮果子吊進井水裏,等著大家回來吃,路過書房,看到他掛在門口的黃曆,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他還記得,小四不是說春後朱家要上門提親?怎麽都忙活到六月,一點動靜沒有?
正在思考時,從小四房間傳來關窗戶的聲音,他清晰的聽到裏邊傳來小四抽抽噎噎的聲音,和另外一個安慰的女聲。
“你別哭了.……”安慰聲聽起來十分無措,比哭泣的人還慌張。
“沒事,我哭夠了就不會哭了.……”小四一邊哭泣,一邊冷靜的說,她在屋內,任由淚水在臉上肆意流淌,“大哥說,婚後流的淚都是婚前進的水,我這是在控水,流幹了腦子就不進水了.……”
“噗!”祁月明捂住嘴,示意自己真的沒有笑,她萬萬沒想到像個書呆子的人還能說出這麽有哲理的話。
“想笑就笑吧!”小四抹一把眼淚。
“我不是笑你……”
“我知道,但是我本來也挺可笑的.……”小四低聲道:“一廂情願,自以為是,隻覺得兩人願意就好……在被現實狠狠的打一耳光。”
“這根本不是你的錯……”祁月明道,“真這麽不開心,我們去套朱沉毅麻袋好了!打一頓比什麽都舒服!”
“算了,想想朱沉毅也沒做錯什麽,”連稱呼都變了,小四淡淡自嘲,“建功立業,成名成家,看,成家永遠是排在最後麵的.……”所以,她現在不想成家了……
兩個姑娘又湊到一堆,嘰嘰咕咕說著什麽。曾湖庭小心提起腳,倒退到院子中央,重重推開門,假裝自己才剛剛到家。
聽別人說心底話,還是很尷尬的。
“小四?小四?奇怪,她怎麽沒在啊?”他大聲喊著,假裝剛回來,就聽到屋子裏傳來劈裏啪啦的動靜,祁月明先探頭出來,“那個,那個曾湖庭,我跟小四在試新買的脂粉,你等等!”屋裏,小四飛快擦掉臉上的淚痕,用脂粉遮蓋紅腫的眼睛。
“喔,我說家裏怎麽沒人?讓她不忙,我先梳洗,等下出來吃果子。”曾湖庭轉到屋子裏換幹淨衣服,再出來時小四一切如常,笑著問:“買的什麽啊?”
“水蜜桃,我回家看到一個老農挑擔在賣,就買了些。”曾湖庭用一把小銀刀削皮,遞過去,“嚐嚐,甜嗎?”
“甜!”
祁月明自己拿過小刀削皮,手指碰到桃子表麵微微一愣,這外頭的暑氣這麽重,果子都會被曬熱,偏她手裏的果子是已經湃過的,難道曾湖庭是提前回來的?
她手下沒停,心想管它的,她就假裝不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同樣被虛名所累的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