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曾湖庭不回答, 陶興主動接過話題,“談不上得罪什麽的,別把我們說的這麽小氣嘛!”他主動舉杯道:“諾, 一杯泯恩仇!以後麻煩程兄的地方,多著呢!”


  陶興說完展示杯底, 喝的幹淨。


  雙邊的人似乎說開了,把酒言歡。程子琅作為半個東道主,開始說起府城的名勝景物,陶興聽的津津有味, 等到沒人時才來交換眼神。


  程子現動作好快!如果隻是一般的得罪,又是送禮有人請人說合,對方怎麽也該順著台階下來, 已經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把人得罪死了不好。


  可惜啊可惜,陶興已經找到了好幾個可疑目標,因為在別的縣城,一時還拿不到人證和物證,不然, 倒也能做個點頭之交。


  程子琅不論說什麽話題,曾湖庭都能接上, 見解還十分獨特,他不由得有些可惜,此人年紀輕輕前途遠大,如果真是他妻兄, 二人攜手日後在官場上也能互為臂助。不過,沒有永遠的朋友,隻有永遠的利益, 隻要沒碰到對方的逆鱗……

  程子琅很有趟雷的勇氣,再次試探著問:“曾二姑娘我見過幾次,實在是個溫順可愛的,想想有這樣的妹妹承歡父母膝下,曾兄也省心不少。”


  曾湖庭轉動手裏的酒杯,“是嘛,我不太清楚。二姑娘平時都在伯母院子裏,我攏共也就見過七八次吧。”


  他連稱呼都改了,長到十五歲的姑娘隻見過七八次?這算什麽兄妹?!程子琅立刻知道這裏水深,強行轉移了話題。


  陶興耳朵豎起老高,他本來覺得父親的被牽連誣陷作弊往事已經很悲涼,果然每人背後都有秘密。


  談到不愉快的話題,三人最後的氣氛算不上融洽,等到宴會一散,對方即刻起身告辭。


  程子琅略略有些不愉快,畢竟他折節下交沒幾人敢不答應。他也是有脾氣的,於是同樣離開。


  程子現一直守在後巷,看到他給予厚望的堂兄出來,連忙迎上去,“堂兄,沒問題吧?”


  “我出馬還有問題?”程子琅十分不耐,“沒事了,以後說話小心點。”


  “我也沒說什麽過分的話啊……”程子現小聲嘀咕,哪曉得就觸到人家不對的地方呢?


  “沒有就好,以後這種小事可別來找我。”程子琅正欲上車,突然想起什麽,“對了,你最近真的沒做什麽過分的事?可別苦主都找上門來我還不知道?那小姑娘的事平了?”


  “平了平了,絕對平了!我做事哥還不放心嗎?足足一百兩銀子,夠他們賣女兒十回了!”程子現賭咒發誓,自己絕對抹平了事情。


  “行了,回去!”程子琅摔下車簾,他還想回家去找他爹商量。


  程子現看著堂兄離開,彎下的腰慢慢直起來,嘀咕道,我玩了你難道沒玩?怎麽黑鍋都扣我腦門子?不就是一個玩壞一個沒玩壞的區別?

  可他敢怒不敢言,說多了惹堂兄不高興他可兜著走。


  程子現既然覺得已經平事,又等到新科舉子們陸續離開,府城恢複了往日的平靜,心又癢了起來,長音樓剛來的小戲子啊,正正是十三歲的好年華,身段嬌嫩,嗓子一掐柔荑一擺,就甩到人心尖尖上去,班主還保證沒有梳攏過,逗的他心癢癢,可惜,雛要價貴,足足八百兩,程子現翻了自己的現銀,八百兩肯定有,不過家裏就要喝西北風。


  他在家裏翻來覆去的翻看賬冊,決定了,就這本《長風圖》吧,剛好要價一千兩,還能剩二百。嘿嘿嘿,《長風圖》換長音樓的小戲子,妙啊妙啊,真是一段佳話。


  碰瓷也是要選人的,第一,不能是本地人,別人容易找上門,第二,得有錢且識貨,不然一卷畫誰舍得賠一千兩銀子?拿出去都能砸死幾個畫師。


  程子現在書局守了幾天,終於找到一個人選。


  他們家收來的舊書挺有名,書生都喜歡來淘換,便有個瘦弱的書生天天來,次次都要守到快關門。


  快關門時人少,正好做手腳,這一天,那書生又來了,且天氣微雨,客人稀少。程子現一個眼色,管家就打發走小夥計,順手把做好的偽畫和硯台放在搖搖欲墜的地方。


  這一切他們做過二十多次,駕輕就熟。


  程子現打量瘦弱書生,外袍是粗布,內衫柔軟貼身好料子,腳下的靴子牛筋耐穿,應該是個出來玩的富家子。這種人最好騙,一聽說要告訴長輩就慌了手腳,多少銀子都願意拿,他在心裏給卷軸加了碼,一千二!妥妥能到手。


  果然,瘦弱書生蹲下許久翻身,起身有些搖搖晃晃,他慌亂的擺動右手,啪,打個正著。黝黑的墨水給畫卷糊了個幹淨,什麽技法什麽墨跡都看不到,隻留落款和題字還在。


  “我的畫!”程子現一聲驚呼,“我的《長風圖》啊!”


  “《長風圖》?”瘦弱書生一僵,“是昔日前朝“六元及第”的楊大人的《長風圖》?”他手足無措的愣住,又撲上去用兩手拂去墨跡,弄得滿手是墨,想要看清畫紙的模樣。


  可惜畫紙已經在墨裏浸泡了,糊的什麽都看不清。


  靠,還碰上個懂行的,得加錢!程子現立刻加碼,同時哀哀切切的哭起來。


  “是誰,把我爹的遺物拿出來的?”


  “少爺,是我今天把珍藏都拿出來晾曬怕濕氣,才放在這裏,準備馬上拿走的。”管家吞吞吐吐,還是把事情說的清楚。


  瘦弱書生又多添了幾分愧疚,“楊大人的著作隻有這麽幾幅流傳至今,《長風圖》最為有名,可惜,可惜.……”


  程子現哀哀切切不說話,管家於是抓緊瘦弱書生的衣領子,“你賠!你賠!這是老爺的遺物!”


  “大叔,如果這是正品,我一定賠。”書生撥開管家的手,“總要讓我賠個心甘情願吧,讓周邊的店主進來做個見證可好?”


  管家鬆手,“賠銀子又有什麽用,唉,老爺留下的念想.……”他一邊說,一邊請周邊五家筆墨店舊書店的老板進來,他們互相之前都認識,也知道程老先生收藏頗豐,是很有力的人證。


  書生靠在牆邊,給了幾文錢讓小乞丐替他請衙門的人來。一間書局鋪子擠的滿滿當當,衙差過來是差點插不下腳。


  程子現一味傷心,捂著心口似乎很難過,全程都是管家說話。


  書生跟管家互相印證,把今天的事情簡略說出來。


  “可惜了啊,程老先生的收藏我也見過,如果再傳幾年,必定是無價之寶啊。”舊書店的老板先說話。書生舉起畫卷,“您看看,是這幅嗎?”


  “我瞧著像。”


  “我也瞧著像。”


  五家店主都說像,衙差對這種糾紛最不耐煩,“既然證實你損壞別人的畫卷,就照價賠償。”就說現在找他沒好事,老是這種小事。


  書生又拿著畫卷轉過來,“老板,這是《長風圖》真跡,對吧?”


  “作價一千五百兩,不過分吧?”


  怎麽還帶自己加價的?程子現點點頭,沙啞聲音說,“這是真跡,可憐我以後,無顏麵對父親.……”


  “壞人家東西,總是要賠錢的,唉,”書生歎著氣,先把滿是墨跡的畫卷放下,從懷裏出去手帕慢條斯理的擦手,擦完之後伸到荷包裏。


  程子現掩麵,從手指縫裏看著書生的動作,書生似乎很舍不得銀子,動作很慢很慢,最後用兩根手指夾出一塊碎銀子。


  碎,銀子?

  “賠真跡要一千五百兩,賠贗品就隻要一兩。”書生微笑,“諾,不用找。”


  “你,憑什麽說這是贗品?這是我亡父的珍藏!”程子現氣的須發直立,霍一身站起來,搶過畫卷,“不想賠我就自認倒黴!你走!”


  熟悉的店家拉著讓他別生氣,一片嘈雜中,書生的聲音清晰傳來,“因為,真跡在我家。”


  在!我!家!

  程子現怒火攻心,這次不用假裝,真的暈倒在地,書生微微笑,“麻煩您報個官,我要告人訛詐!”


  “還有另外的二十個苦主。”
……

  程子現唯一能過的就是求助,找他堂兄求助,傾盡所有。但是那二十多個苦主,最早的出在五年前,最近的在三個月前,還有新鮮出爐的苦主,拿著偽作振振有詞。


  可總金額涉及幾萬兩,新出爐的苦主更是新科舉人榜首,他不願意妥協,程子現最後被判了流放三千裏,還是程子琅走動過的結果。


  程子琅萬萬沒想到是這個結果,他又急又氣,氣堂弟不爭氣,明明自家還有那麽多東西,偏偏還要去訛詐!


  訛詐就算了,招子還不放亮些,竟然惹到不能惹的人頭上!那葉仲昌能改名換姓成葉家子,能是好相與的嗎!

  程子琅氣瘋之後,還不能不管,堂弟手裏還有他的秘密,他得安撫堂弟,流放之後等熬到時間過去,悄悄報個病逝,再讓他回來。如此,才讓程子現冷靜下來。


  程子現也咬緊牙,自己犯事就認栽,可好端端的為什麽葉仲昌要為難他?


  “當然是為了我的好友。”葉仲昌在一座孤墳前倒下一杯清酒,“世永兄,我為你報仇了。”


  世永兄是他在趕考時認識的好友,他雖然家境還行卻是他母親辛苦刺繡賺來的,為了賠償畫他挪用了原本買宅院的銀子,他心事又重,拚命想要補上這個空子,最後鬱鬱吐血而終。葉仲昌一直以為


  這是飛來橫禍,其實還是人為。


  作者有話要說:晚晚的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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