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命運
為了隱藏身份，李勁與秦慕白都是書生打扮，這個世界並無儒教科舉，但文明自有其傳承，習文的書生倒也並不少見。秦慕白的兵器本就是一柄折扇，李勁的長劍也早已收入了儲物牌中。二人盡皆容貌俊美，器宇軒昂，不認識的人任誰也不會懷疑二人的書生身份。
此時這幾名大漢便認定二人是百無一用的書生，那虯髯大漢一雙魚泡眼往上一翻，猛地一掌拍在桌上，直震得桌上杯盤亂顫，向秦慕白斥道：“你這小白臉，要找事不成？”
店中食客見大漢凶相畢露，聲若洪鍾，都嚇得埋下頭去不敢吭聲，原本頗為喧鬧的食肆竟然安靜下來，甚至連吃東西的聲音都被努力壓抑著，輕到幾乎聽不見了。
虯髯大漢對自己這嗓子的效果十分滿意，抬起手來正要再次向桌上拍下，小二從灶台那邊顛顛兒的跑了過來，一麵麻利的收拾桌子，一麵點頭哈腰的向那幾位大漢道：“小的招呼不周，貴客還請見諒！幾位貴客需要點什麽？”
“少廢話！好酒好菜盡管拿上來！”
“好叻！您幾位寬坐，好酒好菜馬上就到！”
“小二！這個座位是我們先來的。”秦慕白的聲音突兀的插了進來，打斷了小二的殷勤服務。幾名大漢大怒，紛紛站起身來對二人怒目而視，那名虯髯大漢更是踏前一步，伸手便要來揪秦慕白的衣領。口中罵道：“小白臉真正不知死活！”
秦慕白夷然不懼，那小二卻慌忙圓場道：“貴客息怒！貴客息怒！都是小店招呼不周怠慢了貴客，您幾位先坐下，消消氣兒。今兒的酒菜便當小店向各位貴客賠罪，不敢收各位的銀錢。”
“你這小二好不曉事！我兄弟又豈是那吃白食的？你這麽說莫不是瞧不起我兄弟？”那虯髯大漢兀自不依。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小的是看幾位身負兵器，威武不凡，想來是前方抗妖的英雄。有英雄們抗敵殺妖，小的們才能在這後方苟活，孝敬英雄們些許酒飯那是小號的榮幸，哪裏還能再收貴客的銀錢？”
那大漢哈哈大笑，顯然對這番恭維十分受用，他笑著落座，隨手丟出一塊碎銀，揮手道：“小二哥倒是好口才，去吧！好生給爺們料理桌酒菜來，銀錢短不了你的。”
“好嘞！”
安撫了這邊，小二又轉頭向秦慕白道：“公子爺！都是出門在外，您多包涵！您看現在空桌也挺多的，您二位坐這桌可好？小的馬上就給您收拾好。”卻是那幾名大漢的窮形惡相，嚇跑了兩桌食客，是以這時店中已有了兩個空桌。
秦慕白原本涵養極好，此次又是有大事在身，不宜惹事，再加上小二又點頭哈腰，裝足了孫子，他也就不為己甚，與李勁去了另一個空桌。
小二收拾了桌子，又給二人將本就幹淨的板凳抹了抹，才回身請二人坐下。他做這小二已有幾年，頗通相人之術，見秦李二人的相貌衣著，談吐做派便覺得不是普通人。這文士雖然不是修真者，但多在宗派中擔任幕僚，協助掌門或族長管理宗門，權勢甚至還要勝過許多修真者，因此他伺候的更加小心。
“二位要吃些什麽？小店這裏雖然簡陋，但大廚可是城主府中出來的，整治的江北菜肴頗為正宗。二位若愛吃魚……”小二待二人坐下，便熟練地開始介紹起自己食肆的特色來，哪知他視線轉到李勁臉上時卻大吃一驚，原本熟極而流的行話說到一半，竟如同被掐斷了一般再說不下去。
他如同見了鬼一般，兩眼瞪得都快凸出眼眶了。“你……你……你，你不是勁哥兒麽？這……這麽多年不見，你這是發達了啊！”
聽這話，小二似乎認出了李勁，不過此地離城尚遠，李勁倒是並不怕被人認出。聽見小二叫出他的名字，李勁也轉過頭去，與小二對視了好半晌，可是搜遍腦海也沒想起來在哪裏見過此人。
“勁哥兒！是我啊！我是有為啊！方有為！當年我們一起在三少爺身邊做過小廝的。你這是發達了便貴人多忘事了啊！”
“噢！有為！我想起來了，你這變化可也不小啊！”李勁笑道，隨著小二的講述，他的記憶深處漸漸浮現出一個髒兮兮的小胖子，那張胖乎乎的小臉也與眼前店小二這瘦得簡直說得上尖嘴猴腮的臉孔對上了號。
李勁當年離開紫林城時年紀尚小，況且少年人形貌變化很快，此時已是青年的二人都早不是少年時那般模樣。隻是李勁從小便相貌俊美，世間少有，方有為見他二人俊美，多瞧了幾眼，這才將他認了出來。
當年李勁少年時曾與這方有為一起在方俊身邊做小廝，二人年齡相近，出身也差不多，都是方家的家生子。隻不過方有為的父母都是方家奴仆，是以他隨了父親姓方；而李勁卻是家主所出，因此反而不準冠方姓，還總是被方俊換著法兒的折磨欺負。這方有為性子倒是不錯，雖沒怎麽待他好，卻也沒因為他不招主家待見而欺負他，這對於當時的李勁來說已經是難得的善意了。
隻是少年的那段記憶，實是李勁這一生中最為不堪的記憶，沒有之一，因此他下意識的便會回避想起那時的任何記憶，而這方有為的變化也實在是太大，無怪他一開始認不出來。直到被方有為提起，才將這一小段又從記憶深處給翻了出來。
“唉！別提了！”方有為長歎一聲，不待他接著敘舊，那邊灶台邊的老廚師突然高聲叫道：“有為！又跑哪偷懶去了？這邊菜都快擺不下了，趕緊來把客官的菜端上去！”
“哎！來啦！”方有為扯著嗓子向那邊先回了一聲，然後回過頭來向李勁道：“勁哥兒！你和這位公子先坐著，你們的菜我給你們選吧！你放心，一準兒錯不了！”
見李勁點頭說好，方有為這才顛顛兒的轉頭跑了。
飯點本就隻是那麽一小段時間，李勁二人等座位又耽擱了一會，待二人慢條斯理的吃完，店內已經隻剩下他們這一桌客人了。
散了客人，忙碌了一中午的廚師、小二才能吃得上飯，這小食肆人不多，就是掌廚的老板兩夫妻，外加兩個小二，一張桌子便坐下了。
方有為一手端著自己吃飯的大海碗，一手端著李勁那桌的最後一盤菜走過來笑道：“這紫林城就數咱們這兒的這盤魚躍龍門做得最正宗，二位趁熱嚐嚐！”
“可真辛苦你了！坐下一起吃點？”李勁招呼道。
“嗬嗬！那可不成，咱們做小二的便是再熟悉，也斷沒有與客人同台吃飯的道理。你們先吃著！有什麽需要的支應一聲，等吃過了飯閑，咱們再泡壺茶好好敘敘！”說著方有為轉身又走回了“員工”那桌。
待李勁二人吃完，方有為果然泡了一壺花茶，將桌子收拾幹淨，先給二人斟上才自己也倒了一杯，挨著李勁坐下。李勁拿出一錠紋銀，足有十兩，遞給方有為。
“勁哥兒！你這是幹什麽？咱們雖近十年沒見了，但那可是從小的交情，請朋友吃頓飯哪能收你錢？再說這也太多了，都夠置辦好幾桌酒席的了。”
“嗬嗬！拿著吧！朋友有通才之宜，再說你也知道我現在有些身家了，不缺這些身外之物。”
方有為堅辭不受，李勁隻好道：“行了！你我難得相遇，如今我是真不缺這點兒了，你若再推辭，可就是不拿我當朋友了。你就當我是身上懶得帶錢，存在你這兒的飯錢，以後我再來就不給錢了。”
方有為知道這是李勁找個理由接濟自己，但見他實在心誠，推辭不過便收了銀子。握著冰涼的銀錠，看著李勁光鮮的穿著，瀟灑的氣質，他不禁歎了口氣道：“你要是早兩年來，我還在紫竹苑裏邊的時候。那時別說是這路邊野地的小店，便是城裏最大的酒樓擺上幾桌又是什麽大事？可惜啊，這樣的好日子是再也沒有了。”
“嗯？兩年前怎麽了？”李勁話剛出口，便隱隱猜到導致方有為命運改變的原因是什麽了。果然，他話剛出口，方有為便唏噓不已的道：
“你離家出走以後，我還一直跟著三少，小時候做小廝，大了便做了三少的長隨。三少這人雖然刻薄些，但對身邊的人還好。”說到這方有為看了李勁一眼，撓撓頭續道：“他便是愛欺負你，卻不知是為了什麽。”
“總之，三少很得家主寵愛，在紫林城中那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主子是一流的人物，咱們跟著他的下人自然也是三流四流的角色了。那時我方有為這麵子，在城裏還真有人認，隔三岔五的也有人巴結，請咱去城裏的大酒樓院子去吃酒。”
“誰知這滋潤的日子沒過了多久，一年……大概一年半以前吧。三少和家主同一天讓刺客給刺死了，說是家主在外麵留下的野種幹的。唉！後來方家就亂了，大房是徹底沒落了，二房三房為了爭家主也是大打出手。後來二爺打服了三房當了家主，對咱們大房的老人都不待見，特別是貼身伺候過家主和三爺的，全都趕出方家了。”說到這他伸袖子在眼角邊抹了抹，這確實是個悲慘的故事。“後來……後來便是這樣了，幸得我娘當年服侍老夫人時曾經做過廚娘，在城裏的大酒樓裏邊學過手藝，咱們一家人在這遠離紫林城的荒郊野地開了這麽個小食肆，這才不至於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