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賴

  他說,終於回來了。


  一句話似乎把兩個人分離的這些年給一帶而過,可是,真的回來了嗎?關於當年,重逢之後他也不曾提起,而她,在那些歲月裏心裏多少次地問過,想過,真的見到了,反倒覺得自己根本沒有立場問什麽,當初他那樣不打招呼地走開,不就說明了一切?

  原來自己其實一直都在等著一個答案,可是他不給她,如果他願意給,早就給了,他不願意或者是覺得沒必要,所以,即使到現在,他依舊不給。


  月光下,她任他握著手靜靜再坐了幾分鍾,之後,抽回自己的手,在他來不及反應之前快速按下了牆上的開關,一室大亮。月光的魔咒完全消失,杜飛宇再看到的她,已經又是那個疏離有禮的楚向陽。


  “隨便坐。”她轉入一側的廚房。


  在明亮的燈光下,彼此看得如此清晰,卻隻覺得一切更加混沌不明,反倒是剛才月光下的一瞬,覺得近了,現在又遠了。


  杜飛宇隻能無奈地一笑,四下打量起來。這才注意到,原來這看起來麵積不大的小房子是個小複式結構,樓下是客廳和廚房,還有個開闊的大陽台。房間的裝飾設計得很是簡潔利索,一看就是楚向陽的個人風格。


  一股濃鬱的咖啡香氣自廚房彌漫出來,他聞香而去,踱至廚房門邊倚著門框,楚向陽背對著他,正全神貫注得自咖啡壺中倒出咖啡。她如今的廚房寬敞整潔,器械齊全,可他在咖啡的香氣中卻恍惚聞到了多年前那楚家小屋中又窄又亂的小廚房中的油煙氣息……


  “要加糖嗎?”她一轉身看見怔忡的他,隨即問道。


  “哦,不用。”他接過她手中的咖啡,隨著她走到陽台上。


  繁星滿天,月光清幽。她家的陽台上布置好有兩個躺椅,以及一個小玻璃茶幾。茶幾上還盛開著一束百合花,散發著淡淡的香氣。


  “你現在很會享受嘛!”以前的她對於這種閑情逸致是一律敬謝不敏的。


  “努力賺錢為的本來就是享受生活,你還真當我是守財奴啊?適可而止的道理我比你懂。”當財富積累到了一定程度,足以保障自己和弟妹們衣食無憂體麵得過活,事業版圖繼續擴大也不過就代表著財富數字的增長,再追逐的就是一種成就感而不是單純的金錢了。


  他舒服地在躺椅上坐下,慵懶地向後一靠,就再不想起來了。也不知道是否是錯覺,他隻覺得自己在這樣的夜晚,在這陽台上,靠坐在身下這把躺椅上,身心都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舒暢,通體舒泰,說的就是這種感覺吧?

  她也靠坐到躺椅上,舒服地看看夜空中的繁星,任咖啡的香氣一點點氤氳開來。


  “你家這躺椅是什麽牌子的?我也要去買一把。”


  “想要一模一樣的嗎?那你隻能買我的了,兩萬塊,這兩把都給你。”她毫不客氣,小手一翻伸到他身前。


  他失笑地看著隔了6年再度如此這般伸到自己麵前的一隻玉手,居然發現自己該死得懷念被她狠宰的時刻。


  “你還真成了奸商了?簡直越來越能獅子大開口了。”


  “不買拉倒,我這可是特製躺椅,你絕對買不到。”她神氣地斜睨他一眼。


  “切,你想賣的東西哪件不是被你說成天上有地下無?”他太了解她的生意手段了。


  “我做成的每樁生意可都是你情我願願打願挨,絕不欺詐。像這躺椅,這還是人黃有聲專門請他們的高級設計師為我量身設計定做的,據說采用的也是上等木料,算你兩萬塊,隻少不多。”


  侃起生意,她洋洋得意,沒注意到在她如此自然提起黃有聲的瞬間,他眸光一沉。


  “黃有聲,他在追你?”他直視著她的臉,不放過她的一絲表情。


  “啊?哈哈,算是吧。”她慣性地打著哈哈,卻被他盯得非常不自在。


  “那你呢?”他緊追不舍。


  “他人不錯。”微一思索,她選擇說實話。雖為資產幾千萬的家族企業二世祖,但難得地不驕不躁,又溫文爾雅,體貼周到,黃有聲確實是個不錯的人。


  她避開他的目光,低頭自茶幾上端起早已涼掉的咖啡啜了一小口,入口澀澀的,涼掉的咖啡香氣不再,就像一些錯過的時光,美好不再。


  他依舊直視著她,片刻後才淡然地說:“他人是不錯,但你不喜歡他。”


  她一驚,一句“你怎麽知道?”差點脫口而出,還好及時給壓住,她強自沉著地將咖啡杯穩穩地放好才道:“或許你說對了,我真的還不那麽喜歡他,不過,以後的事也難說,人家不都說戀愛往往就是一刹那的感覺嗎?說不定哪個刹那就一下子愛他愛得欲罷不能也說不定呢。”


  “是嗎?”他也端起了冷掉的咖啡,居然幾大口將其喝完。都涼掉了,不澀嗎?她光是看著都覺得嘴裏發澀。


  “不早了。”她打個嗬欠,站起身,明白地向他表示送客之意。已快午夜,雖是久別重逢,可兩個人之間總像隔著什麽,所以總不能相見言歡,通宵夜談。


  他卻依舊慵懶地躺靠在躺椅內,壓根沒有起身的意思。


  “我沒地方去,容我借住一下?”他向她揚眉一笑。月光中的眉眼晶亮。這副無賴的神情,像極了以前他賴著她吃飯,回家,甚至在她家借宿不歸的時候。


  她雙手抱胸,居高臨下:“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家那麽大豪宅一直閑著呢,我這隻有一件臥室,沒你待的地兒。”


  “那房子閑了這麽多年,沒一點人氣,我怕鬧鬼。我就睡你家沙發。”他決心賴到底,穩穩地靠在躺椅中,就不起身。


  擺明了賴上她了嗎?麵前這個人,這個她不知道該稱之為老顧客還是老同學的家夥,多年後回來,又是誰呢?心裏有個聲音在提醒自己遠離他,同時卻又無奈地發現她根本不知道怎樣才能遠離他。


  難道,嚐試打開陽台的玻璃窗,把他丟下去?

  她的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掃視一番,他被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她會怎麽對付他,正自忐忑,聽她金口一開:“一晚上一萬塊。”


  “OK,成交!”他興奮地躍起身,拉過她的手與之相握。這一握,這一成交,流失的一些什麽才似乎悄悄地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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