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困守棘陽
晌午時分,劉秀部下幾十人,加上青龍幫幫眾上百人一口氣逃到唐子鄉地界,同落敗逃回的劉縯等人匯合到一處,這才驚魂未定的落馬休息片刻。
傅青雲將琯琯和青龍幫兩位當家給劉縯劉秀介紹了,劉縯兄弟對青龍幫救命之恩一番感激,對琯琯一番由衷讚譽自不必細說,又簡要講了兵敗經過。
原來新莽南陽前隊大夫甄阜、屬正梁丘賜見義軍威脅自己的老巢,率領十萬大軍圍剿義軍,雙方激戰於小長安,一直相持不下。誰知昨日大霧鎖城,南陽莽軍熟悉當地地形,趁著迷霧率兵突襲,燒了聯軍營寨和糧草,對綠林軍猛力反擊,將綠林軍打得丟盔棄甲,狼狽逃竄。劉縯和劉秀在混戰中被衝散,各自逃命。梁丘賜帶著一支精銳追殺劉秀,一直追到武當縣青龍山,才被傅青雲等人救走。
這一戰,劉氏同宗兄弟數十人喪命,漢軍損失過半。但劉縯兄弟並未因此氣餒,旋即重整隊伍,穩定軍心,將大軍撤往棘陽城堅守。
賈複和周任被劉縯兄弟英雄氣概折服,帶著青龍幫上下投效漢軍,一同退守棘陽城。退往棘陽城的,除了漢軍,還有綠林聯軍中的平林兵和新市兵。
當日午後,大軍剛剛退守到棘陽城,南陽莽軍前隊大夫甄阜、屬正梁丘賜就率著大軍渡過淳水,向棘陽城殺來,不給義軍喘息的機會。
劉縯和新市兵首領王匡、王鳳,平林兵首領陳牧迅速商定,劉縯兄弟各守棘陽城東門和北門,新市兵守南門,平林兵守西門。
義軍新敗,城中守軍已不足四萬,平林兵和新市兵都十分畏戰,南門和西門都不是莽軍的主攻方向,兩軍當然樂意。
劉縯身著絳色戰袍,頭戴銀色銅盔,手持銀槍登山城樓,眾將跟隨。傅青雲提著一杆鐵杖跟在劉縯身後,穿上劉縯專門為他準備的銀盔銀甲,看上去就如是二郎仙君下凡,軒昂俊偉,氣勢不凡。
琯琯未跟隨傅青雲一起,她自進入大軍營寨後,就和劉縯的女眷呆在一起,不再拋頭露麵。
眾將剛剛登上北門城樓,就見北麵塵頭大起,十萬莽軍精兵滾滾而來。一眼望去,黑壓壓一片,蜿蜒數十裏,望不到頭。
傅青雲轉眼一看,見城頭上已經堆滿了滾木、條石等物,每個城垛邊,都堆起人高的箭矢,義軍或張弓搭箭,或持戈拿槍嚴陣以待。
劉縯邊查看工事,邊向身旁劉稷、劉嘉,李通等將士交代防守要點,還不時拍拍城垛上持槍拿箭的義軍肩膀,以示激勵。
蹄聲震動,莽軍兩萬輕騎前鋒滾滾如潮,一個個衣甲整齊,臂挽硬弓,腰挎短刀,在城外半裏路擺開陣勢。八萬步兵隨後趕到,旌旗如雲,刀光勝雪,映得陽光刺眼。正中兩員大將,金盔金甲,正是南陽前隊大夫甄阜和屬正梁丘賜。
甄阜驅馬上前,命人喊道“城上聽著,劉縯王匡陳牧犯上作亂,荼毒鄉鄰,罪當滅族。爾等受廢劉諸賊蠱惑,造惡地方,論罪當誅。然主上憐憫,諒爾等是非不明,既往不咎。限爾等一刻之內,綁縛廢劉諸賊投降,否則我天威降臨,再無回頭之路。”
城頭劉稷高聲回敬道“城下漢家兒郎聽著,莽賊篡漢,荼毒天下,四海淒苦。高祖子孫,揭竿而起,為民請命,八方響應。王莽滅亡漢室複興,天意人心,不可逆轉。爾等當幡然醒悟,倒轉槍頭,殺奸賊、滅豺狼,共匡漢室。”
兩邊將士陣前喊話,將自己居於道德高地,出師有名,此乃沙場對陣激勵士氣常用之策。
喊話完,甄阜馬鞭一揮,頓時幾十麵戰鼓雷鳴,響徹行雲。
但見鼓聲轟鳴中,一隊隊莽軍依次出列,排開陣勢呐喊著向棘陽城衝來。
一隊莽軍手持盾牌首先靠近城牆,嗖嗖向城上放箭。城上漢軍悍然不懼,借著城垛掩護發箭猛射。頓時空中亂箭四飛,如泥沙般噗噗落下來。
義軍站在城牆上,居高臨下,占盡便宜,幾個呼吸時間,第一隊攻過來的莽軍就損失小半。但莽軍人多,第一隊倒下,跟著第二隊補上,朝著城牆上一陣亂射。
甄阜一聲令下,又一隊莽軍奔出,借著箭雨掩護,推著衝輣樓車,抬著雲梯向城牆靠攏過來,無數莽兵如螞蟻一般攀著樓車、雲梯殺上城牆來。
劉縯帶領眾將士從容應戰,莽軍剛靠攏城牆,城頭木石就如滾浪一般紛紛落下,無數莽兵還未來得及抬頭,早被滾木巨石砸倒在地。僥幸爬上雲梯殺上城樓的,被眾將士一陣亂刺,又跌落城下去了。
傅青雲拿著鐵杖,像掃落葉一般將攻將上來的莽軍挑飛。看著一條條鮮活的生命被他一杖拍飛,跌落城牆摔成肉泥,起初他還心有不忍,不敢睜眼去看。但隨著越來越多的莽軍攻上來,身邊一起戰鬥的義軍兄弟一個個倒下,他心中悲憤湧起,出手更加迅捷淩厲,一丈之內竟然沒有一個莽兵能從他杖下爬上城頭。
在他眼中,哪些莽兵已經不再是人類,而是一個個魔鬼,嗜血的魔鬼。
他不知道究竟殺死多少莽軍,但見自己守護的這方城牆下,莽軍屍體堆了厚厚一層。
箭如雨下,石如浪滾,衝到城下的莽軍一撥又一撥,堆積的屍體一層疊一層。
激戰一個多時辰,莽軍丟下上萬具屍體,鳴金收兵,狼狽退回。
傅青雲雙眼血紅,望著倒在城下成片成堆的屍體,不禁胸口一陣發悶。
一將功成萬骨枯,真是千古不變的道理。
但曆史不就是鮮血寫就的麽!隻是,有的鮮血是腐朽的,是靠吸食人髓而存在,注定要被人民所唾棄;而有的鮮血卻是高尚的,為天下蒼生而流,功標青史,為人民所敬仰。
人類總是向往自由,反抗暴政壓迫的,人類曆史就是一部從不自由走向自由的奮鬥史。
但凡違反天道、悖逆人性、壓製自由的政權必將被曆史洪流所摧毀。
“青雲,怎麽樣?”劉縯走過來,見傅青雲望著城下成片成堆的屍體怔怔發呆,拍著他肩膀關心問道。
傅青雲回頭笑笑,激動道“莽軍退了。”
劉縯也激動的點點頭,望向城外緩緩退去的新莽大軍,眼中透露出一股強大的自信和沉穩。
劉秀手持一杆長槍走來,盔甲上血跡斑斑,朗聲笑道“青雲,想不到我們兄弟第一次並肩殺敵,就打退了十萬莽軍。”
劉稷、李通等大將也紛紛過來,擊掌祝賀。
次日,莽軍又呐喊著蜂擁攻城,但除了又扔下上萬具屍體,還是不能近城半步。
莽軍不得不放棄強攻,退守三裏之外紮營,一片片營帳連綿十幾裏,火光映天。
莽軍主將甄阜也算是王莽政權中一員虎將,有勇有謀,他眼看四萬義軍憑著城壘堅守,莽軍死傷慘重,迅即改換策略,定下圍了不打,困死義軍的方略。
這一招正中義軍軟肋,不可謂不毒。義軍被圍困在棘陽一個彈丸小城,最後的喘息之地,不得不困獸猶鬥。哪怕是平林兵、新市兵這樣的草莽隊伍也激起了凶性,個個浴血奮戰,抵抗住了莽軍十萬大軍。但莽軍一旦圍而不打,城中三萬義軍終將彈盡糧絕,到那時,義軍就隻有兩條路,要麽出城投降,要麽棄城而走。
這一圍就是一個月過去,莽軍沒有絲毫要進攻的跡象,連片的營寨將棘陽城圍得像鐵桶一樣,讓人絕望。
而城中糧草快要耗盡,義軍一連數旬堅守,精神疲憊,士氣也日漸低落。
更讓劉縯兄弟焦心的是,聞聽平林兵首領陳牧、新市兵首領王匡、王鳳暗中商議,打算帶兵突出繼續南逃。兩軍將士已經開始收拾東西,做好隨時棄城逃離的準備。
自與南陽莽軍交戰以來,劉縯已儼然成為綠林軍主帥,王匡、陳牧等兩支軍首領都唯劉縯馬首是瞻,聽從劉縯調度。但現在莽軍圍城,王匡、陳牧卻撇開劉縯,準備帶領部下突出去,留下漢軍獨自去與莽軍對抗。
要是平林兵和新市兵撤走,城中就隻有不到一萬漢軍,如何對抗十萬新莽大軍。
現在整個聯軍不到四萬人,平林、新市兵雖多是湖池草莽,自由散漫,戰鬥力不強,但濫竽充數,總比漢軍孤軍奮戰的強。
劉縯兄弟火急火燎去新市兵營寨拜謁王匡,傅青雲也一路隨行。
來到新市兵營寨,果然見到營寨中一應糧草都已裝車待發,劉縯大驚,直入王匡主帳中拜謁。
進入主帳,正好平林兵首領陳牧等人也在。劉縯直接詰問道“王公,外麵將士都在打包行李,這是為何?”
王匡難為情的抱愧道“劉將軍先別急,請坐!”
王匡見傅青雲也在其中,臉上露出喜色,點頭道“小兄弟,咱們又見麵了。”
傅青雲拱手道“王將軍,小子有禮了!”
劉縯氣鼓鼓的落了座,說道“王公,陳公,現在甄阜圍困棘陽,我們三支義軍,合則堅、分則散,若不齊心,勢必被莽軍分而擊之,陷入全軍覆沒的危險境地啊。”
陳牧吼道“劉大將軍,你說的是那麽回事,但眼下城中餘糧已不足以支撐一旬,再這麽困守下去,不被莽軍殺死,也遲早要給活活餓死,你說怎麽辦?”
王鳳道“劉將軍,我同意陳公意見。與其困死城裏,不如棄城衝出去,或許還有些生機。”
王匡伸手壓了壓“陳老弟,王賢侄,先莫慌,就是要逃,也得商量個逃法啊,且聽劉將軍有何良策。”
劉縯劉秀心中愕然,敢情兩軍已打定主意要逃了,這不是商量應敵之策,而是商量怎麽逃走。
劉縯壓住心中怒氣,說道“王公、陳公,縯現在也並無良策。但莽軍勢大,又有精銳騎兵,我們現在唯一可以憑仗的,無非是棘陽城這道圍牆。一旦棄城,莽軍兩萬精騎、八萬大軍圍追堵截,再想回城可就難了。”
王匡道“劉將軍,既無良策,那就不能坐困等死。大家拚了一條命衝出去,總還有一線生機,困守城中也隻有死路一條。”
劉秀著急道“王公、陳公,我們綠林軍有四萬之眾,但戰馬不過千匹,牛車不過八百,即使拚了命衝出去,如何抵得過甄阜十萬大軍?”
王鳳肅然道“大不了就是一個死!老子寧願戰死,也不願在城中活活給餓死。”
陳牧說道“對,我們都是草莽英雄,隻為討一口飯吃,兒郎們該吃的吃了,該喝得喝了,即使戰死,兒郎們也無話可說。”
劉縯黯然道“俗話說好死不如賴活,沒有山窮水盡之前,切莫說喪氣話。現在城中還有糧草,咱們不如先和莽軍耗著,實在不行咱再想別的辦法。”
陳牧道“還能有啥辦法,無非是殺出城去,晚走不如早走。等城中糧草耗盡,再想走也沒力氣了,隻能引頸待割。”
王匡沉吟半晌,對劉縯兄弟一拱手,歉然道“劉家兄弟,不是我們不願幫你,眼下確實是日暮途窮,我們心長力短。我們打算今晚就趁黑從南麵衝出去,能逃出一個是一個。”
劉縯聞言大駭,兩支義軍恐怕早已定下今晚開溜,現在說啥也是白說了。劉縯急道“眾家兄弟,這可萬萬使不得,莽軍幾萬大軍可不是泥捏的,正布下羅網等著呢!”
傅青雲站在劉縯身後,見平林兵、新市兵鐵了心要走,智珠在握的說道“王公、陳公,如要衝出去,小子願打頭陣。”
劉縯回頭詫異的望向傅青雲,不知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這時候火燒眉毛怎會來幫倒忙。
王匡高興道“小兄弟武藝高強,如能開路殺出去,大家夥活命的機會又增加了一成。”
傅青雲微微一笑,說道“困守圍城,固然不是辦法,但今晚就殺出去,也未必太過倉促。我看近日星光如水,是要下大霧的征兆,恐怕不出三日,必有大霧。而且,眼下年關已近,莽軍也勢必懈怠,不如再等兩日,剛好正月初一,趁大霧彌漫、莽軍鬆懈之際,我們一鼓作氣,打他一個措手不及,逃出去的希望也大一些。”
這星光含水,必有大霧之說,傅青雲還是從父輩口中得知的天文常識。
王匡沉吟片刻,擔心道“就算趁著大霧偷襲,莽軍十萬大軍也不是草木,反撲過來,也不是我們四萬義軍能夠扛得住的。”
傅青雲笑笑道“王公,莽軍雖有人多優勢,卻也恰恰因為人多而喪失地利,抓住這一點,就會要了甄阜的命。”
“哦,青雲,快說來聽聽!”劉縯大喜道。
王匡、王鳳和陳牧將信將疑的看著傅青雲,劉秀卻是信心滿滿的望著傅青雲,一副期待眼神。
傅青雲抱拳團團一拜,緩緩說道“兵家有言,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莽軍勢大,不可力敵,但卻可以奇製勝。”
傅青雲說到這兒,環顧一周,見三軍將領都屏住了呼吸,靜待下文。傅青雲當然不敢賣關子,趕緊繼續說道“我觀莽軍十萬大軍紮營於黃淳水與沘水之間,營帳鱗次櫛比,連綿不絕,若是借著寒冬的北風,給他點上一把火,我聯軍再引精銳襲之,大局可定也。”
“好!”劉秀首先叫好“與其逃命,不如給他來個反戈一擊,殺他個片甲不留,消除甄阜這個威脅。”
“青雲此計甚妙!”劉縯從坐上跳起身來,狂喜道“此秋冬臘月,黃淳水與沘水之間草黃葉枯,甄阜十萬大軍紮營於此,失了地利,那就等於進了鬼門關。”
眾將士也一改頹喪神色,個個眉舒目展,齊聲稱好。
陳牧卻依舊放心不下,說道“要是這幾日沒有大霧,我們尚未靠近新莽大軍就被發覺,這火燒連營之策又該當如何實施?”
眾將士齊唰唰轉頭望向傅青雲,傅青雲淡淡一笑,說道“如果天時不利,我們就給他來個釜底抽薪,讓莽軍不戰自退。”
“怎麽個釜底抽薪?”陳牧問道。
傅青雲說道“大軍未動、糧草先行,糧草重要性不言而喻。我們隻要出一奇兵,燒了莽軍糧草,莽軍勢必不戰自亂,圍城之困自解。”
“好計!”劉秀擊掌叫好道“此去向北十裏,正是莽軍在藍鄉的囤糧之地,末將願領兵兩千去焚燒莽軍糧草。”
眾人一聽,越發興奮,紛紛樹起大拇指稱好。陳牧也向傅青雲樹起拇指道“小兄弟這一計,簡直是神來之筆呀。即使不能打得甄阜丟盔棄甲,也定要讓他狼狽潰退。”
王匡高興道“這下我可是吃了一顆定心丸了,我們不走了,一定要把甄阜這老賊打得呱呱叫,方解我心頭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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