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金步搖(1)
他穿一身白色長袍,係一件素色披風,戴一頂白色絨帽。伸手輕輕推開房門,踏進了皚皚雪地裏。昨夜雪飄飄揚揚下著,如萬千飛絮在風中蕩漾。從深夜至今晨,纏綿悱惻。
抬頭望天,天光肅冽,淩厲的白光刺得雙眼酸澀腫痛。微微眨眼,泛出點點淚光。收回視線,邁著步子踏出宮殿。一路走,沿著腦中記憶,不停地搜尋當日去時的路。終於,在宮牆拐角處,看到了那日所到的地方。
心,跳得極快,似要跳出胸口。站在那落了鎖的宮門前,身體貼著冰冷的宮門,絲絲寒意襲來。他安靜地立在門前,側著頭,將右耳貼上去。卻未能聽到期待的聲音,隻有肅殺的冷意在耳邊呼嘯。
抬頭看向安靜掛著的門環,右手慢慢撫上卻又快速地收回。此刻的他卻又害怕極了,他害怕她真的不再理會他,害怕今後隻有自己獨自言語。他害怕她厭惡自己。
最終,心裏的恐懼還是被行動所打敗。“哐——哐——哐——”門環敲擊了三下,發出沉悶的聲音。定睛看向宮門,開口說話:“在下秦之,又來叨擾姑娘了。”
門裏的人身子一震,手中拿著的帕子徒然落下。一時間失神,立於雪地中愣愣無言。又聽到那人再次開口:“秦之今日來,是想告訴姑娘你,秦之已經知道姑娘是誰了。”
她回神,彎下身子伸手拾起帕子,靜靜站著。麵對他的言語她亦不回答,似乎他說的與自己毫不相幹。天上又開始下著小雪,飄灑著落在她的發絲上,肩上。
“我知你是聖上的楚妃,陳家千金,名卉染。雖然我與小姐你相識不久,也未曾見過。但我知曉你並不是如同那些人所議論的那般。我也並不相信她們說的。”
聽到他所說的,輕楚輕輕一笑,似嘲諷,似淡然。她轉過身看向宮門,緩緩開口:“你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突如其來的回複讓他受寵若驚,他激動得喜道:“你終於願意同我說話了。”
輕楚像是沒有聽到他說話般,自顧自說道:“我其實並不是什麽陳家千金,我不過是一個受到眷顧的普通之人。陳卉染三字,我受不起。我叫輕楚,輕解羅裳之輕,誰知入楚來之楚。”
秦之站在門外,細細地聽著,心中隨著她的開口言語而輕輕念叨。他突然開口問道:“你叫輕楚,對嗎?我可以喚你楚兒嗎?”卻未得到回應,宮裏的人緘默著,目光平靜地看著宮門。
他卻不在乎,自當她默認了般,自顧自說著:“謝謝你告訴我你的名字,楚兒,我不會對任何人提起你的名字的。雖然我們相識不久,但是我對於你卻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我想莫不是前世有緣,今生有所牽絆。”
輕楚的目光暗了暗,若有所思地低著頭,隨後又一聲冷笑,低語道:“今生的……牽絆嗎……”她抬頭,漫步走到石桌旁坐下,看著漫天飛舞的雪花出神。
而此時的秦之卻沉默著,唯有平穩的呼吸聲在耳中響起。一隻手撐著宮門,額頭抵在臂上,另一隻手卻垂落在腰間,軟綿無力。臉上呈現著受傷的表情,眼中滿含悲傷。他失落的開口問道:“楚兒……你是討厭我了嗎……為什麽……不理我?”
他堂堂炎國太子,身份顯赫,萬般尊貴。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挫敗過。胸口猶如利劍穿透般,疼痛難當。他何時有過這般因愛而痛的苦楚,為了一個不曾見過麵的女子。
輕楚聽他這般說著,又見他突然沉默許久,心中難免不忍。輕歎一聲,開口勸道:“殿下,莫要誤會。你我素不相識,又何來的厭惡之說。我不言語是心性所致,無關其他。更何況,我本是戴罪之人,你與我過多接觸,不好。”
秦之猛然抬頭,激動地開口:“不,不是這樣的。我不相信你有罪,我不相信你會殺人。我知道你根本什麽也沒有做過。那些人說的我一個字都不信。”
“我殺人與否終是我的事,與殿下無關。殿下不必為此而過多辯解。你信與否是你的事,我不必知道。殿下所言今生牽絆已是荒謬之語,如今又何苦為我這罪人而耗費心神。”
她的言語盡是阻隔,讓他不能再向前多靠近一步。她的冷淡,她的推辭讓秦之備受打擊,以致有些心灰意冷:“你真的這樣以為嗎?一定要這樣將我拒之千裏嗎?我知你我並不熟悉,可是我對你有意卻不是心血來潮。若不是心中屬意,我又何苦來折磨自己。”
秦之憂傷地說著,無限愁緒和哀傷久久縈繞著他身。他貼在冰冷的宮門上,將頭埋在臂彎下,開口:“我不知你到底經曆了什麽,也不知你受到了多少傷害。我隻知道,我想要去保護你,想要去觸碰你。你若是受傷,那我也會因你而受傷的。有時候,情這種東西就是來得這麽巧妙,這麽措手不及。”
輕楚睜著雙眼,驚訝地看著宮門。她已被他的這番話語震撼到無法出言反駁的地步。她從來沒有想過,兩個不曾相見的人竟會因為一牆之隔而糾纏在一起。這到底是自己的失算,還是天意。
許久的沉思與緘默讓輕楚收回了心神,她起身緩緩走近宮門,冷漠地開口:“殿下,你該回去了。”秦之身子一抖,不敢置信地看著那沒有絲毫反應的宮門。之後,他哀傷地笑著,說道:“楚兒,我告訴你,我其實是炎國的皇子。我叫秦之。你可記住了?”
雖是期待的話語,卻從他口中而出,滿含悲傷和苦澀。最終,他留戀地看了一眼這深宮高牆,頭也不回地離開。而輕楚也在他離開後失落地倚在門上,癡癡地抬頭望著天色。
“秦之……對不起……”一滴淚滑落臉頰,落在雪中消失不見,寂靜無聲。